消息

    张直走出县衙大门,就远远看见头顶鸡窝头的青年在人群中上蹿下跳。

    那头发实在是太过显眼,张直移开眼,咳了声:“方慵。”

    青年依然在晃荡。

    张直一边走近,一边不由得提高声音:“方不怠!”

    方不怠听见似乎有人喊自己,终于从摊子上抬起头,瞧见了正迎面走来的人:“表哥?”

    “你何时到的?”

    “没多久。”

    方不怠到了永济,本想直接去找张直。但这小小一处地界,摆着许多他未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便在在街头耽误了会儿。

    “说起来,能不能先找个地方让我睡会儿?”

    张直得知他已离山门,便写信邀他来参观法会。方不怠闲着无事,便答应了。

    骑着坐骑晃悠到永州时,张直飞鸽传书让他赶紧到永济,方不怠披星戴月,行程千里。方才察觉新鲜,没什么感觉,这会儿看见张直,人就犯困。

    “先随我去看那两位病人。”

    “稍等,我去牵懒懒。”

    “什么?”张直看向方不怠小跑出去,又从不远处树下牵过来的坐骑,“你怎么骑的……是驴?”

    方不怠安抚小驴:“介绍一下,我的小驴,方懒,表哥可以叫他懒懒。”

    小驴应景地叫了一声,抬起驴蹄想蹭张直。

    张直退后一步:“你自己牵着吧。”

    已经将缰绳递过去的方不怠:“……”

    这个时辰,日头没那么晒。

    方不怠挤在人群中,觉得有趣。

    “我倒是不知道永济法会这么热闹,怪不得表哥你要到永济任职。”

    张直:“你要是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

    张直刚与县令送走净明师父。

    净明走之前隐晦地提到了有衙役传出野兽之事,但并无责备之意。

    县令望着净明远去的背影,说道:“净明很聪明,像他师父。”

    野兽的消息是他命人传出去的,佛寺不能关闭太久,但接连的诡异也不能放任香客和游人上山,便用这种方法,暗地阻断些人。

    “静莲住持?”

    “嗯。”县令点头又摇头,“像从前的静莲住持。”

    张直没听懂,刚想问,就听见县令问道:“静莲住持昨夜没出门?”

    张直听大人问起此事,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净空会让他亲耳听见。

    “当时净空师父一回寺里,便去了禅房。净成师父带我过去后,净空师父就在门外同静莲住持说话,卑职的确听见了大师的声音。”

    只有声音啊,县令有些失望。不过,不出现也正常。

    “可有异常?”

    张直摇头:“静莲住持似乎对寺里发生的一切不甚在意,只说自己身体还行,不过会偶尔感觉疲惫,让净空师父配合县衙,自行处置。”

    “静莲住持算起来,已进耄耋了,又久居禅房参悟佛经,不管世事也是常态。”

    张直点头说是。

    “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静莲住持不见世人,净空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告知你我。”

    县令扶额:“既然不是大师,你还要让人多留意山间动静,赵姑娘莫名发疯,不像是巧合。”

    张直看向县令,这几日这接连的意外,县衙内外苦不堪言,有好些衙役已经在背后抱怨了。

    他不知要不要与大人说一声。

    县令看他神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还以为净明刚才说的话他能听懂,现在看来,并没有。真是与他名字一样,一根筋直上直下,不会拐一拐。

    县令心里叹气,换了话头:“你那表弟何时能到?”

    “昨日的传信说已经在永州界内,不日便入永济。”

    “那算算路程,也快了,你去看看吧。到了便带去屠家吧。”

    “卑职遵命。”

    张直收回思绪,方不怠这次确实守信。

    只是,张直微侧身,看向身后悠闲的青年,不知以万境山医仙弟子的本领,能否医得那两位姑娘。

    *

    屠家。

    屠秀见净明师父已到,叫吕圆和燕商看住周棠,自己从前院走了出来。

    “净明师父。”

    “阿弥陀佛。”净明双手合十,鞠躬道,“这位是应栖,应公子。是贫僧的故交。”

    应栖朝着几人略点头。

    “寂洲小友不如就住在屠家酒楼吧。”

    屠秀犹豫:“这——”她是不是得说这几日不接待了?

    “小屠施主放心,应公子算是贫僧请来的,只是如今师兄不准再有外人留宿佛寺了。”

    净明笑着继续道:“小屠施主协办法会事务,住这里也方便些,而且应施主也不是小气之人。”

    这是让她放心,该付的银两定然不会少。

    他写信请应栖来,本是想请他查一查佛寺发生了何事。自从要举办法会之后,寺中就有种难言的古怪。

    如今又有施主受伤,应栖来了,也算是一同看看。

    屠秀此时正偷偷打量着这位应公子。

    周棠的话不错,眼前的青年长相衣着皆是上品,不过看着应当比她们小好几岁,不知家世如何……等等,屠秀想着想着,自己怎么变得和周棠一样?

    应栖对上净明的视线,一瞬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青年朝着她望来:“劳烦。”

    粗粗看他时,只觉得青年容貌清隽,端方有礼。可细看之下,看似温和带笑,眼睛深处却是凉薄一片。

    屠秀一惊,收了探究的心思。

    自及笄之年便跟随家中长辈外出经商,不说上万,千百的男子也有了,不乏氏族贵胄,也有市井江湖。

    而这一位的气质,朦胧又清澈,让她一时看不清。

    屠秀慌忙抬手用衣袖掩饰自己的失礼:“小孙,带应公子上二楼看看。”

    小孙领着应栖走到二楼的另一边,离苏姑娘的房间有些距离。

    看着人消失在拐角,她才低声问净明:“静莲住持那边可有事?”

    “施主请放心,师兄带张大人确认过了,师父无事。”

    “那就好。”

    “不知赵施主如何了?”

    “杜娘子带人走了,好与不好,又怎会再让我们插手?”

    “那小吴施主那边?”

    屠娘子没说话,只是微微摇头。只是一日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余年。

    “屠娘子,净明师父。”张直站在门口,搅散了屋内的沉闷。

    “张大人。”

    二楼,小孙带着应栖走下来。

    他没什么要求,随便要了一间房,此时下来打算与屠娘子缴房费,小孙与他说了,一日一结。

    屠秀抠着指节,遥看人从楼梯缓步而下,才恍然:

    这位应公子,是天上皓月,落入了纷杂的红尘。

    净明朝张直道:“早知张大人也要来屠家,贫僧应当等一等。”

    张直:“此话怎说?”

    净明微笑:“经书有点沉。”

    张直恍惚想起净明当时怀里抱着的一摞佛经。

    “咳,我来是另有要事。”张直指向他身后缓步走来的青年,方不怠将小驴系在门外,落后张直几步。

    “这位是方慵,是在下的表弟,也是——”

    方不怠根本没听见张直说什么,他走进来就看见从楼上下来的人,脸上带着欣喜,径直走过张直。

    张直:“?”

    “寂洲?你怎会在此处?”

    应栖抬头,方不怠那张脸已凑到跟前。

    他敛眉,错开眼。

    *

    一群人站在酒楼大堂,总是不太合适。

    屠娘子便请众人到了前院。她听了半晌,大概搞清了这位方公子是谁。

    吕圆胳膊肘戳周棠:“万境山医仙,张大人有点本事啊。”

    周棠纠正:“是医仙弟子。”虽然说着的是方不怠,眼睛却是直直地落在应栖身上。

    屠秀没眼看:“差不多得了,周棠,别老盯着人家。”从这位应公子进门起,眼珠子恨不得贴在人脸上。

    “嘿,你这个人,”周棠非常不赞同她这种说法,“美人,放着不欣赏简直是暴殄天物,你说是吧,燕商。”

    “……”燕商眼睛眨了眨,坐在树下假装没听见。

    屠秀:“说你呢,别老拖别人下水。”

    “周施主言之有理。”

    周棠给屠秀一个眼神:看,净明都支持她。

    净明笑容止住了,认真继续:“若是出自万境山,或许真能解两位姑娘的病症。”

    万境山立于江湖中,独立于朝堂外,以道义为纲,多得世人称颂。

    山内门宗众多,弟子众多,其中以剑、医为长。只是三年前天雷击山,万境山遭难,这几年山内忙于修缮,逐渐失了消息。

    “那这两位似乎也是……”屠娘子想了想措辞,“故交?”

    张直沉默,他记得他表弟是如何路过他的。

    净明也转头看向那两人,而后微微一笑。

    “也许吧。”

    *

    方不怠显然对他们的谈话没什么兴致。

    “不是说回京了吗,怎么到了永济?”

    应栖答得漫不经心:“偶然。”

    “你也是来参加法会?”

    “嗯。”

    静莲住持承了缘安佛法真传的消息已入京城,那位对此似乎颇有忌惮。他便隐了踪迹前来查探。

    不久前,在途中收到净明的书信。

    这些年来,他与净明一直有书信往来,想起净明信中所言与他派人查到的消息,看向院中坐着的众人,眸色渐深。

    这永济法会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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