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剩二十天。
樊笙闻着班里浓郁的速溶咖啡味，重新埋首在臂弯里，正准备趁着下课几分钟小憩一会儿的时候，班主任抱着个牛皮纸箱进了班。
江奕一原本还在昏昏欲睡，瞥见他手中的东西，直接问：“老钱，这是什么？”
所有同学闻停了笔，开始窃窃私语。
“学校和一中组织的，给你们减压的活动。”钱立明解释完，两手搭在纸箱上，没有打开的打算，直接让班长拿下去发给学生们，不忘提醒：“一人一封，署名用上回周考考号就行。”
“把你们最近心里不痛快的事情，写上去，就当做树洞，过两天一中那边拿到之后会有回信。”
“这不马上就要高考了。”
钱立明指了指黑板上的数字，“你们应该也听说过，一中在高考前会和其他学校安排这个活动，今年呢，轮到咱们学校了。”
他忽地笑了下，看向门口第一排正在写题的祁舜：“祁舜之前就是一中的，应该知道高三每年有这个惯例吧。”
祁舜正在写樊笙送他的生日礼物——一套模考卷。
闻言，他抬了下头，随意地“嗯”了声，然后继续写着手里的试卷。
“拿到就写吧，写完周行天收一下。”叮嘱完，钱立明随便在班里点了个人，出了班门。
是最普通的牛皮信封，樊笙拿出信纸，脑子里却没什么头绪，也没什么想写的。
她侧目，见贺听妤已经动笔，笔迹飞快，有些惊讶：“想好写什么了？”
“写完了。”
贺听妤下笔速度很快，写完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给她看——
和XBY考同一所大学。
樊笙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许北屹的名字缩写。她有些哭笑不得：“你都不知道他在哪个班。”
贺听妤将信纸塞进信封，摇头晃脑：“多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瞧了眼樊笙的空白信纸：“怎么不写？”
樊笙把信纸收回牛皮信封里，兴致缺缺：“没有什么好写的。”
跟陌生人吐槽心事，她不太能够做得到，朋友就在身边，对她而言，这个活动没什么必要。
贺听妤手快，替她给信纸拿出来，摊开放在桌上：“写呀，随便写。”
……随便写也写不出来。
樊笙撑着脸：“没什么好写的呀。”
贺听妤晃了晃她的胳膊：“你也可以像我那样写，想和某某某考一个大学不就行了。”
樊笙嘴上说着“好幼稚”，还是拿起了笔，在纸上多留了几行空白，写下“考上同一所大学”。
贺听妤一直都知道樊笙想考献大，她和江奕一也有心仪的大学，目前为止不知道祁舜想考哪去。
她问：“祁舜想考哪，你知道吗？”
相较于她和江奕一，祁舜和樊笙关系更近一点。
“献大。”
贺听妤点头，按了好几下笔帽：“噢，去献安啊，那不是跟你一样吗。”
樊笙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没想到对上了祁舜投来的目光，她摸了下头发，移开目光：“……嗯。”
贺听妤蓦地抬头，正要问一句“你俩说好的吗”，谁知看见樊笙不自然地神色，再顺着樊笙的目光看过去，瞥见了祁舜正扬着笑的轻松神情。
这两人似乎……
有些不同寻常。
贺听妤按动笔帽的速度快了几分，女生的第六感都很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想到他们平时关系又很好，又压下了心头涌起的疑惑。
“你们两个是不是……”
说好一起考献大的。
樊笙破天荒打断她的话：“不是。”
自上回主动打视频给祁舜过了个简陋生日后，她明显地感觉到，她和祁舜似乎有些不一样。
因为她每次朝他那处看过去时，总能正巧碰到他的目光。
一次两次可以称作为巧合，次数多了就不能算作巧合，比如像现在这样。
贺听妤：“……”
她还没说完呢。
正要接着打断的话往下说，结果看见樊笙白净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她脱口而出：“诶，你脸红什么。”
“……”
·
樊笙最后还是把那句话用胶带粘掉，头一次没有听老师的话在上面写点什么。
周行天在晚修下课间隙，统一到每个人桌前收，到樊笙这边时，他字正腔圆道：“樊笙，交一下信封，”
贺听妤因他掐樊笙的手背，还有上回偷吃她糖果的那事对他感观十分差，态度也不好，直接怼：“桌上那不是吗，看不见？”
周行天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依然抱着纸箱看着樊笙。
樊笙在桌下拉住贺听妤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没有抬头，直接把放在桌上的信封递过去。
他抱着纸箱转身就走，贺听妤重重“呸”了口。
樊笙笑着拥住她，嘻嘻笑起来：“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啊，不气。”
上回她警告过周行天之后，他也确实乖乖地把偷吃她的东西买回来还了她。
此前的一笔勾销。
祁舜从厕所出来的时候，预备铃已经打响，走廊里早就没了打闹的学生，是以，他一眼就瞧见了抱着纸箱的周行天。
他正低着头，从纸箱里拿出了信封，拆开，倒是没有看，直接交叠，若无旁人地塞进口袋里。
祁舜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他瞧着半米之外靠在办公室外墙的周行天，启唇：“周行天。”
周遭安静无声，连一丝风都不曾有，周行天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好大一跳，差点没抱稳纸箱，立刻抬起头。
他轻咳：“祁舜，你怎么在这？”
祁舜不答，甩了甩手上的水渍，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反着光，映着走廊昏黄的照明灯，浅色的瞳孔隐在眼镜之后，叫人看不清神色。
“你口袋里的，拿出来。”
周行天紧紧抱着纸箱：“没什么呀，你看错了。”
祁舜手上有水，抬起手背推了下眼镜，声音平静：“我看到了。”
周行天讪讪一笑，解释：“我不想交，就拿回来了。”
祁舜不信，朝他缓步走去：“你不方便拿的话，我自己拿。”
莫名像是在对峙。
周行天有点怵他，立在原地没有动作，脸上的笑容僵硬，没话找话：“你在和樊笙谈恋爱吗？”
没有。
但是他不会选择和周行天解释。
面前这人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祁舜挑眉，面上露出恍然大悟：“你喜欢她？”
起先他只觉得周行天当小偷成了惯犯，连别人写的吐槽信都要看，没想到周行天莫名来了这样一句话。
他不禁怀疑，周行天藏的是樊笙写的信。
“……”
周行天没说话，看着祁舜靠近自己，破罐子破摔，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对折两半的信封，丢给了祁舜。
而后速度很快，从他身侧挤过去开了办公室的门。
祁舜停在原地，展开被拆开的信封，看见了用作署名的周考考号——030121
是樊笙的信。
让他猜对了。
他没有犹豫，立刻把信纸塞进信封里，准备进办公室交给钱立明的时候，
突然想到自己还在一中的时候，班主任说过一件很有缘的事，是他之前学生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那位学长是一中施行这个活动的第一届学生。
他当年拿到二中的信件，写了很长一段鼓励的话。
后来，这位学长在别的城市遇到了这个女孩，与其相知相爱，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妻子。
这个真实事例，经常被班主任拿出来感慨缘分的可贵，所以祁舜印象深刻。
思及此，他突然生出不想把这封信交给钱立明的想法。
祁舜静默两秒，淡然地将信封交叠，放进口袋中，径直离开。
·
距高考还剩为数不多的天数。
黑板上没有别的字迹，正中间只剩下越描越深的红色数字“7”。
十五中为缓解高考学子的学习压力，直接放了假，又加上被选为高考考场，学生们需要打扫干净教室，顺便将书籍带回家复习。
班里乱作一团，班长抱着纸箱子进班，分贝提高：“我来发一下一中的回信，念到名字的上来领。”
樊笙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是走读生，很多资料书籍都在家，这会儿正在和贺听妤扔不用的稿纸。
贺听妤渐渐没了耐心，直接把桌屉里的试卷全丢到地上，在看见地上那张满是名字的稿纸后，连忙拿起来：“哎呦，这个我可舍不得扔。”
樊笙探头，是那张写满“许北屹”名字的稿纸，她打趣：“你要睹‘纸’思人吗？”
“对啊。”
贺听妤拿着稿纸给自己扇风，下一秒手中一空，她猛地回头，就见江奕一满脸嫌弃地看着她的字，评价：“字真丑。”
贺听妤给了他一拳：“神经，还给我！也不知道谁之前说我字好看让我给他写名字！”
江奕一高举着手，不给她，“班长喊你，还不去拿。”
“噢。”
见她转身，江奕一直接当着樊笙和祁舜的面，把稿纸扔进了班级后门的垃圾桶。
樊笙眨眨眼，突然懂了这段时间江奕一的反常。她和祁舜对视一眼，看见他眸中的了然，心中更笃定了几分。
贺听妤帮江奕一和祁舜的回信一块拿了回来，她找了一圈，也没能看见樊笙的回信：“礼礼，我没看到你的。”
“没有就没有吧。”
樊笙不是很在乎，反正她也没写什么。
祁舜接了回信，没有像江奕一那样拆开立刻阅读，直接把自己的给她：“那看我的。”
樊笙有些受宠如惊，忙摆手：“这……不合适吧，不用，我那封信都没写东西。”
万一他吐槽了什么，别人真心实意地开解他，被她看了算怎么一回事？
饶是她这样说，也没见祁舜松口，根本不容她拒绝，信被他塞进了手中。
少年神色自若，站定在她面前，淡声道：“合适。”
樊笙有些不明所以，头一回见他这样坚决的态度，既然给她了，那就任由她处置，不看也可以。
她刚要问原因，胳膊被贺听妤一把揽住，被她连拖带拉地出了班门。
“诶……”
她这一声被贺听妤激动的声线淹没。
“许北屹！”
贺听妤语气激动，挡在身穿夏季校服的男生面前，她还在笑，看起来像是在窃喜：“这次我没叫错。”
许北屹似乎对她这热情吃不消，极快地点了下头：“嗯，你喊对了。”
“那你能告诉我在哪个班级了吗？”
“十二班。”
“你现在是要回家去吗？”
“回宿舍。”
樊笙听不下去这尬聊，默默退到后门边，站到江奕一和祁舜的旁边。
江奕一扯了扯唇角，忽地轻嗤一声，他抬手搭在樊笙胳膊上，歪头看她：“礼礼，他这叫帅？”
离得太近，樊笙往后躲了下。
祁舜见状，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她肩膀上的重量消失，说了个不明晰的答案：“还好。”
江奕一直接把后门关上，隔绝外面两人的声音，白了樊笙一眼：“礼礼，你也这么没眼光。”
“……”
樊笙忍了忍，反驳：“我怎么——”
“她怎么没眼光了？”
接话的是祁舜，护短似的站在她旁边，与江奕一站在对立面，语气轻松，朝他闲闲挑眉，又像是挑衅。
江奕一：“……”
樊笙像是介绍一般，摊开掌心对着祁舜：“我这叫没眼光？”
话落。
她与祁舜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望见了彼此眸中明晃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