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

    “上仙,你杀得干净吗?”

    “焕焕,你这身艳红的衣服像凡间正要娶亲的新郎官呢。”

    “你若为新嫁娘,吾做一回新郎官有何不可。”

    莹莹白光的花瓣似顺水缠绕着她,一只赤色长尾雀鸟冲破了眼前的光影。

    似是又回到蹚风踏雪的北地,一人着漆黑的甲胄,俯首看她:“你若是不够快,别人的刀就会落到你的脖子上。”

    她卷缩在雨雪里艰难地睁开眼,那人着蓝色单衣,他说:“有一日我犯下大错,你的刀也要对准师父。”

    雀鸟一声声嘶鸣,幻影接踵而至冲进脑海。

    她好像又看到一身漆黑长袍的人站在一条银色巨蟒之上。

    巨蟒硕大滚动着的眼珠对着她,问道:“是卻昭吗?醒了吗?”

    卻昭是谁?

    藏在镜面之下的白衣少女,缓缓睁开眼眸,那眼神中没有人,没有景,更没有光。

    她如冰的掌心猛然推开华凌祁。

    华凌祁乍然惊醒,疼痛也遽然传遍四肢百骸。

    温茛知敖红了眼,见她醒了,急忙唤没药。

    “先生......”华凌祁转动视线,发觉这不是在景龙街的宅子里,哑声问道,“这是哪?”

    “这里是俞州。”温茛知说,“因你受伤严重,出了中都我们便租了宅子,等你养好伤,我们启程去顷州。”

    华凌祁疑惑道:“俞州?”

    此刻齐琡和没药一同进了屋,齐琡站在屏风外止步。

    “就算有百余条命也不够你这么折腾的,唉!”没药按着她施针,语气嗔怪,碍于齐琡,又放低声音说,“主子,请您别动。”

    卫琅端着药进来,嘴里咬着什么东西,边跑边“唔唔”叫着,她放下药碗,口齿不清道:“得先灌药吧......”

    没药冷哼道:“你来?”

    卫琅余光瞥了眼齐琡,哂笑:“不不不,还是请师父来。”

    华凌祁:“我无事,先生也累了,去歇息吧。”

    温茛知叮嘱几句出门后,几人陷入诡异的沉默,没药换了药,施完针,华凌祁说:“齐琡留下,你们都出去。”

    “咱们这位也忒体弱多病了,”卫琅跟没药窃窃私语,“主子醒了,师父,我是不是能睡两天了?”

    没药凑近细闻:“你刚吃什么东西?”

    “就你晒在院子里的......”卫琅话未说完,撒腿就跑。

    没药的针追着她甩出去:“这是我跑了好几家商铺才找到的金橘,你就这么给我吃完了?!”

    听动静,两人动了各自的武器。

    “距上巳节之乱,主子已沉睡了半月有余。”齐琡正色道,“赵金死了,我们去过太主府找证据,但是太主府莫名一场大火烧没了,罗毕狱中畏罪自杀,皇上并没有下旨查文字狱案。”

    “入境的太主已死,境外,行尸走肉,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皇上在城外赐了一处宅子,乔昭仪自请出宫,与两名哑仆照顾着。”

    华凌祁哑声问道:“程丕呢?”

    “他没死,程丕的职权由乔不知陆续接管。”齐琡说,“影卫来报,近日程丕命人找工匠做殉葬的军械器物。”

    这等危险之物的殉葬品,应将作少府营造。

    华凌祁说:“卫琅做王福源时,是不是在武库署任过职?”

    齐琡回道:“主子记得不错。”

    “卫将军戎马倥偬,做地下亡魂也心系大齐,身披铠甲冲锋陷阵,殉葬品又不能御敌。”华凌祁说,“三棱式箭镞、弩弓、钩枪、床子弩及甲楯等,按照大将军规制,给卫将军安排。顺便将消息透露给御史台的人。”

    萧岂桓忌惮赵仁缨,处置程丕也畏首畏尾。

    货真价实的军械入了卫将军府,是殉葬还是造反,御史可以“风闻言事”行检举之权,除不掉程丕,也要扒他一层皮。

    齐琡领会。

    华凌祁捧着药碗,说:“宫里呢?”

    “太后去了照泽寺,斋戒清修一年。”齐琡回复,“太皇太后病重,卫湫说怕是看不到今夏荷开。”

    汤药不慎撒了一半,华凌祁搁下药碗,擦拭手指:“先生说,我们去顷州?”

    “是,”齐琡说,“晖云港盐场是姜家私产,太皇太后送给了主子。”

    华凌祁蹙眉疑惑:“这是为何?”

    齐琡犹豫少刻,说:“有一人可解主子的问题,属下请她进来。”

    华凌祁见到来人并未感到诧异,她虽气色不佳,仍挺直脊背,颔首道:“身体抱恙,不能施礼,还请您勿怪罪。阿祁该称呼您双容姑姑还是,星姑?”

    双容摘下幂篱,柔声笑道:“难怪太皇太后一直夸赞你,一个称呼而已,随你喜欢,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唤我一声姨母。”

    华凌祁惊道:“双生子的传闻是真的?”

    双容接过帕子给她净手,说:“是真的,不过我险些丧命也是真的。索性,以一人活于世。影卫府之前不叫这个名字,职责么,就是比寻常护卫做事更为隐秘,你来了之后,揽月便重新筹划组建影卫府。”

    华凌祁说出疑虑:“所以,太皇太后是知晓的?”

    双容叠好帕子,说:“知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恨过她,但是她......为大齐做得够多了。”

    华凌祁垂眸,失神道:“我爹爹他......奉命前往西南烨支族后,就心生魂将的念头?”

    双容叹息道:“他见过那神秘的族群,也曾犹豫。可他改变不了越来越多死去的人......”

    “七年前,爹爹已经......”华凌祁说,“死了啊。”

    和日善射杀北地铁骑,坑边燃火前,带走了华昀的头颅。

    一支铁骑大张旗鼓制造混乱之际,她带着一百多人跑了两天两夜埋伏在污水沟。

    她臭气熏天地杀进和日善营帐时,陪伴他的女子们纷纷作呕跑出去。

    和日善没动,也没叫人救驾。

    当她抱起盛着华昀头颅盒子时,和日善用蹩脚的大齐语,只问了一句:“你来,做本汗的,女?女?女儿!”

    双容说:“那里的大祭司告诉他如何死前护住自己的魂魄,但是,他的头颅被砍下时,魂魄,不全了。”

    华凌祁舔了舔干裂的唇:“那他现在......”

    “皇上下旨重新修缮了镇北王墓,你安心吧。”双容说,“你此行去顷州接管晖云港盐场也不是易事,那年本该揽月当家,可她性子散漫,当家人形同虚设,如今的这位当家人不是个好脾气,你谨慎说话。”

    华凌祁:“太皇太后的病让没药看过了?”

    双容摇头:“她这般照应你,除了揽月和镇北王,还因为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堂柔公主。阿祁,有生之年,有朝一日,见到堂柔......问一问她,想不想回家。”

    华凌祁摊开掌心:“我的双手,如何救她?”

    双容激动抓着她的肩:“你可以!”

    “星姑。”齐琡阻止道,“勿伤了主子。”

    双容垂下手,低语呢喃:“七年前,朝雀宫失火,那孩子,没有死。你入郡邸狱那年,影卫欲救阿阴,不料被太主的人察觉,影卫便带着那孩子南下,可是没几日那些影卫的骨灯就灭了。”

    华凌祁难以置信:“阿姐的孩子还活着?”

    “活着!一定还活着!”双容说,“这孩子的存在连太皇太后都不知道,影卫寻了多年不见踪迹,皇上没有子嗣,阿祁,找到他,接堂柔回家。”

    华凌祁:“我如何信你。”

    “都说你阿姐水曲芙蓉,你可知为何?”双容说,“那孩子脚踝上的胎记,与你阿姐脚踝上的一模一样。我不便出宫,琡儿会帮你的。”

    双容带好幂篱,华凌祁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阿姐,是否是,双生子?”

    双容身形微顿,沉声说:“是。”

    华凌祁凝噎须臾:“她叫什么名字?”

    “华凛阴,华冸阴。”

    双生子,一明一暗。

    所以当年华凛阴的境里,影子是彩色的皮影人。

    萧岂桓耍些不堪的手段拥有了她,她对他多少怨恨的。

    那场境百般针对尚颜湫也可能将他误认为了萧岂桓。

    因为尚颜湫身上,是帝王的气息。

    若他是月栎国主,他要骆煜安答应了什么事,骆煜安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

    天色渐暗,华凌祁的手臂盖住眼睛,察觉齐琡仍站在门口:“有话直说。”

    齐琡正了正浮香骨的流苏,说:“我以为主子有话要问。”

    “影卫,折了多少人?”华凌祁闷声问道。

    “三百,已妥善安葬。”齐琡说,“主子,还有话吗?”

    等了半响不开口,齐琡接着说:“那属下说了。武宣候的人,咱们收编吗?”

    华凌祁直视他,问道:“什么意思?”

    齐琡喊了一声:“你进来自己说。”

    华凌祁倒没想到是阳离。

    “我来给姑娘请罪的。”阳离跪地抱拳施礼,“霍冉的发小死在七年前西南案的那场战乱,所以他的恨转到姑娘身上,主子早就提醒过,要我看紧他,不想他还是伤了姑娘。”

    “你,如何打算的?”华凌祁问他。

    “我......”阳离说,“我自知与常人不一样了,主子死了,我回朿郡毫无意义,所以,我能不能跟着姑娘?”

    刻意不想骆煜安,不提骆煜安,偏偏他的人亲自提醒。

    他一声声“不要,忘记我”回荡耳边,华凌祁心中憋闷:“侯爷的尸骨,被带回朿郡了?”

    阳离说:“......回朿郡的途中,尸骨,被,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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