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出神地看着光。

    他看了很久，久到青女将小秘境消化完毕回来汇报。

    “老大，那个小秘境最重要的太阴、太阳、星辰真意，甚至最重要的演化之意都被抽走了。”

    吃起来就像是碧真果酱蜜糕少了最关键的碧真果酱一般，只剩十足的甜腻。

    卫曦蹙眉说道：“那个地方岂不是只有黑暗？”

    她倏然转头，看向愣怔的男人。

    这个人被关在黑暗中20多年吗？

    据他所知，一个人在小黑屋中被关了太长时间，是会精神崩溃的。

    可这个男人看上去却没有任何的异常。

    或者说，看上去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呢？

    “你是谁？”卫曦问道。

    “南州青莲书院，周不简。”

    卫曦一怔。

    “周不简，你居然就是周不简……”

    二十年前，南州第一天骄周不简！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关在中州最东边一个小宗门的监牢里呢？

    哪怕是以小秘境作为囚牢，可又怎么能关的住他呢？

    仿佛是看出了卫曦的震惊，周不简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我的经脉被寸寸截断，识海被迫，我这身修为已经没了。”

    不愧是曾经的南州天骄，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月宫秘境吗？”

    “如果不是听到青女的名字，我又感受到此地太阴真意浓厚，我都不敢确定这原来就是月宫秘境。”

    “你叫什么？”他问。

    “卫曦。”

    “曦，好名字，你是初升朝阳，可有些人，”周不简眼中闪过浓重的厌恶之色，“明明是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帮菜，可偏偏还想要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修真者的年龄是有限的。”他说。

    卫曦点头道：“是，炼气仍为凡人，寿100；迈入筑基方能称自己为修真者，筑基寿200，等再迈入宗师，寿500；成就大宗师，寿1000。”

    “是啊，”周不简叹道，“和翻山覆海的恐怖伟力相比，1000岁的寿命何其短暂啊。”

    “明明千百年来，修真者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有个人，她不愿意。”

    周不简苦笑一声：“有位天资聪颖，冠绝五州的人，他不愿意啊！”

    这位惊才绝艳的修真者，他在故纸堆里找到一份记载。

    记载上写的是祭祀之术。

    燃烧被祭祀之物的所有——修为、神魂、天赋、乃至冥冥之中的命运，然后将它们赋予受祭之人。

    这就是他找到的记载。

    刚开始只是一些小活物。

    妖兽、灵植、灵材。

    后来，他把自己的一个敌人献祭了出去。

    他发现，世界上再也没了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就好像凭空出现了一把刷子，将此人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擦除。

    而赢家通吃。

    “所以那一年，中州赤灾，灵气稀薄，他站出来，将南州祭给了中州！！！”

    周不简沉沉喘气。

    很多年没有说话，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让他残破的身体更难以承受。

    一时之间，月宫内只剩风声和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卫曦抿着嘴，沉默不语。

    “呵呵，不信？”缓过来的周不简淡淡问道。

    卫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为什么还活着？”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又知道这么多东西，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他冷笑一声：“因为我身上凝聚着南州的运！”

    “你在蓬莱阁地位不低，应该大致了解中州，这二十年来，有没有什么无名无姓的家族突然依附于蓬莱阁崛起？”

    “这场宏达的祭祀以中州为名，所以南州大部分气运被中州吸收，可还是有那么一小部分，散落在流浪在外的南州人身上。”

    而蓬莱阁提前策反了南州几个家族，想将南州气运凝聚在他们身上，再让他们依靠蓬莱阁收割气运。

    可惜，这世间之事并不能所有都同他们想象的一样。

    南州独独略过这些家族，把近乎庞大的气运压缩在青莲书院三个幸存者身上。

    “一个是我，”周不简垂头敛眸，遮住眸中情绪，“可惜，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很快就被叛徒出卖，然后被关在了这里。”

    “他们不是想留我一命。”

    “他们只是不敢杀我。”

    卫曦：“是啊，杀死一个身怀大命运之人——哪怕是间接杀死，都会大祸临头，遭到天地厌弃。”

    “谁都不敢承受这种，他们只能废掉我的修为，将我放在无尽的黑暗中，然后期待着我崩溃的那一天。”周不简声音凄凉。

    “一个，是卫之华。”

    “她潜伏在蓬莱阁，潜伏了二十一年。”

    此话一出，卫曦脑子一懵，仿佛被板砖重重拍了一下，心中充满了震惊。

    她师父，居然是青莲书院的卧底？？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这绝对是幻境吧？

    周不简的声音继续传来，今天这番讲述实在是太耗心力，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断断续续了。

    “很多事情都是她查到的，也是她撕开了小秘境的一隅，至于我偶尔能够窥到中州的天光，这才没在无边的黑暗中疯狂而死。”

    听了这二十多年前南州消失的真相，卫曦唯觉怅然。

    “卫之华死了，中州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情了，”周不简吐露所有秘密，一身轻松。

    他拒绝了青女的帮助，强行从地上撑起来。

    他看着前方大片田野，忽然问：“那里种的是什么？”

    青女一一指给他：“那是土豆，产量极高，这一片种出来约有八千斤，我们不敢多种，这是一种粮食，能当主食食用。”

    “在地上蔓延一片的那是西瓜，果实甘甜可口多汁，最适合在夏日食用。”

    “那是南瓜，也是一种粮食，极耐储存，产量很高。”

    “那一颗一颗的，是白菜，这是一种蔬菜，好种好吃。”

    “这虽然都是凡植，但在很大程度上能缓解五州的饥荒。”青女夸道，“这些都是我的主人，历经了千难万险才得到的种子。”

    “主人还创造了一种无灵田培育灵植的药水，只需要少量灵晶碎屑加上一些廉价的材料就能制作，”青女用那种我的主人天下第一的骄傲语气说道，“在我看来，全天下所有的大宗师加起来都没有我主人厉害。”

    先前讲述那些黑暗往事的时候，周不简都没有掉泪。

    可看到眼前这大片种着作物的田野，他的眼圈突然红了。

    他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声，再艰难地坐下来，然后再也没有说话。

    卫曦跟在坐在地上，空中明月角度再次变幻，月光同时洒落在三人身上。

    青女小声道：“主人，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