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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两人美好的新年愿景在家长会召开这日再度续上了。当下文喜还没找到合适的寒假工,想起今日家长会,家里来不了人总得说一声,于是文喜回了学校,距任春光所定的时间提早了一小时。

    这种期末家长会通常都是整个年级一起召开,楼道上堵满了人,文喜顺着楼道边挤上去,找到了任春光的办公室。

    与嘈杂的楼道不同,办公室是当下唯一一处安静的地盘。文喜敲了两次,大门还是紧闭,直到第三次,曲起的指骨刚落下时,办公室的门向内打开。

    文喜刚准备叫出声的“任老师”被急速掐断。

    门内的赵悬同样也是微微睁大了双眼看着她,眼神里的意思头一次这么清晰易懂:你来这儿干什么。

    文喜喉间哽咽片刻,才问道:“任老师在吗。”

    “刚出去,应该是去教室迎家长了。”赵悬侧过身,让她进去。

    办公室里开了暖气,冷热交替,蒸腾的热度扑在她的脸蛋上,很快变成红扑扑的两团腮红。

    两人在任春光的座位前站着,赵悬的目光倒没转移,静静盯着一处发呆,兴许是先前已经看完了。文喜眼睛越来越干涩,最后只能转动着欣赏任春光桌面的东西。

    教师的桌面一般都很整齐。任课期间,堆积起来的多数都是授课科目的习题册。现在放假了,桌面便是光秃秃的一片,和冬天的寸草不生倒有了异曲同工之处。

    除了任春光常用的水杯,剩下的便是一个备课本。还没看两眼,任春光便推门进来了。

    看见两人笔直站在那儿,脚步停滞,手搭在门把上,语气略有迟疑:“你们这是……?”

    文喜看了一眼赵悬,见他没有说话的打算,开口道:“我来是和您说一声,家里没有人来帮我开家长会,怕您对不上人数,所以过来和您请个假。”

    任春光关上门,走到座位坐下,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水,眼神滑到了赵悬身上:“赵悬呢,刚你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赵悬眼神从文喜身上划过:“和她一样。”

    任春光:“啊?”

    赵悬实话实说:“我爸不会来,如果来只有一种可能,他喝飘了。”

    任春光蹙眉:“那你妈妈呢?我记得你家庭信息统计表上也什么都没写——”

    对话落空,空气里似乎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硝烟。文喜见状,打断两人之间的沟通:“任老师,虽然我们家长都不能来,我们可以在教室后面旁听的。”

    任春光砸了一声:“你们这整得什么事儿,一个两个都不来。”

    三个人,准确来说是文喜和任春光交流半天,勉强让其同意了。两人成绩都不错,和家长沟通也说不上几句话,任春光最后摆摆手让两人走了:“但是别轻易松懈哈,要是成绩掉得太厉害,我还是会找你们家长谈话的。”

    走出校门,文喜垮了肩膀,松了一口气。

    终于过了这关。

    赵悬这时候才神色如常同她搭话:“还以为我们下次见面会是在明年。”

    文喜也感叹着笑出声:“我也没想到今天能遇见。”

    两人顺着走过无数遍的路,并肩而行。

    赵悬:“今天没上班?”

    文喜摇摇头:“还没找到合适的,有些看我是学生,日薪给得比小时工还少。也有几家价格合适,但最少要干三个月,我们寒假包括春节不满一个月,做不了。”

    晴初霜旦,路面上的人流和车辆都多了起来。

    太阳还在与云层躲藏,偶尔出来露个脸。但仅凭几寸温暖,仍无法融化锥骨的冷意。哈出来的雾气仍旧表明,当下还是寒冷的季节。

    赵悬难得安慰,话语还有些结巴:“不着急,用人的地方多了去,总能找到合适的。”

    文喜嗯了一声,转眼两人来到岔路口:“你现在回家?”

    赵悬仍旧双手插兜,平静地看了一眼跳跃的红绿灯,淡淡道:“不了,你呢。”

    “先回趟家。”文喜道。

    “那走吧。”

    文喜一头雾水:“啊?”

    红灯跳转,绿色的小人在显示屏上奔跑。赵悬先走一步,回过头看着她,站在斑马线上等她。

    赵悬:“走吧,愣着干什么。”

    文喜:“你去我家?”

    赵悬:“……”他难得无言片刻,找到了一种和李少波沟通的无奈:“送你回家。”

    文喜摸摸自己的眉毛,垂下脑袋乖乖地“哦”了一声。兴许是这一瞬的尴尬,让她无暇去思考赵悬为何要送她回家这件事情。

    三厂路偏向于现代化进程,临近街道两侧的房子已经看不见平房,处处起高楼。

    两人沿着大路走,赵悬和文喜闲聊:“以前来过这儿吗。”

    文喜实话实说:“没有,我小时候都在香溪县长大的。高中考到了这里……我妈也带着我弟,嗯,过来住了。”

    赵悬落后文喜两步,从内侧走到了外侧。

    黄包车和拐迪(1)交错着,偶尔闪过几辆轿车,人力资源和电力资源还有智慧资源,就这样平铺直叙地在这个城市慢慢衍化。

    “十年前,这里还是黄土地。”赵悬缓缓说道,“小的时候,大人们骗我们这里是坟园,吓得小孩子们都不敢跑到这一片来。”

    “你怎么知道这里……”

    “我常来啊。”赵悬笑着,神情淡淡的,就像是在描述一部影视剧,无关紧要般,“那个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整个人迎风就倒。常常躲着我爸,他喝醉了就会打人,我打不过只能来这里。别看他那么大一个人,也是被这种闲话吓得不敢来这里,怕有鬼。”

    “真正来到这里,转了一圈,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一座座用黄土堆成的小山罢了。还有农民在上面种东西,我有时候饿了就上来拔两棵小白菜吃。”

    赵悬讲得正起兴,看见文喜的神色,不由愣住:“你怎么这种眼神看着我?”

    文喜眨眨眼睛,用力挤掉了眼眶里的泪水,最后才仰起头笑着说:“没有啊,就是当故事听,听入神了。”

    赵悬平静地说:“别觉得我可怜,真正可怜的人活不到我这么大年纪。”他叹了口气,脚下遇见一颗石子,微微使了力气,石子便飞出很远,“当挖掘机挖空了这段路时,我的童年就已经过去了。”

    文喜有些犹豫,但她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为什么会和我讲这些?”

    “想讲就讲了吧。”赵悬眼神在这些似巨兽般的建筑群上划过,“谢谢你今天替我解围。”

    他指得是先前任春光问他母亲的事情。

    文喜笨拙道:“没关系的,这只是一件小事情。况且我们来来回回互帮互助多少次了,只是一句话而已。”她故作轻松,心里却无比沉重。

    兴许是任春光开了这个头,让他无端回想起了过往,回想起了关于母亲、关于幼时的一些记忆。又或许送她回来只是其中一个缘由,真正的理由是——他想这片土地了。

    香樟树四季不枯,无论何时去看,它仍旧繁茂如初。褪去泛红的叶子,嫩绿的新叶又更加茂盛地复生。

    生命似乎就是一场轮回。

    赵悬凝视片刻,最后说道:“就送你到这儿。”

    文喜嗯了一声。

    像叹息一般的风拂过这条宽敞却古老的街道。

    赵悬突然伸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了文喜额前被风吹歪斜的碎发,将其顺手挂在了文喜的右耳后。

    世界好像陷入了峡谷。寂静。

    仅仅留下了风。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如同呼啸的岁月拉长了古旧的号角。

    “谢……谢谢。”文喜突然打了个磕巴。

    “这也是一件小事情。”

    安远一隅,亘古不变的风和香樟树,偷偷听着少年少女的对话。在零碎心动的每一瞬间,都有无数分支顺着时代的洪流向前。

    她和赵悬一样,是孤独的单数,是被命运无意舍弃的尘埃。也许在这一刹那,他们的心脏达到了契合的共振频率。

    他们将破碎的自己一片片拾起,用漫长的人生粘黏。那些看似痛苦的从前,是为了更好活下去的解药。因为有期望,所以才会有希望,从而产生渴望。

    赵悬收回手,又将其揣进了兜里。

    “走了。”

    “明年见。”文喜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扬声。

    赵悬的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他也道:“明年见。”

    文喜收回视线,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耳尖。

    香樟树不甘于寂寞,沙啦啦地挥动着片片秋叶,它似乎在告诉少女,关于她心脏偷笑的缘由——

    脉搏起跃,是初见时慌张又躲闪的第一眼,是早操时余光的紧紧追随。那种难以明说的情绪,在此刻撼天动地。震颤的余韵,是骤来的暴雨后留在夕阳里的,灿烂柠檬天。

    …

    年前,学校附近的某个烧饼店转让,过了一周换了门牌,是一家奶茶店,流光溢彩的灯带组成“艾伦与茶”四字招牌。

    文喜偶尔会绕远路来这边看看,在奶茶店张贴聘用人员的第一天,她便来应聘了。

    店家是来创业的一名年轻老板,听另一位合伙人说,她们两人都是大学毕业不久,不喜欢每天上坟似的上班,便统一想法,辞职出来单干。

    对于文喜这种有过各类打工经验的人,两人非常欢迎,二话不说便同意了。初一左右店内的各种配料会专人送到,大年初五便开始营业。

    奶茶店还招了一人,安远本地的大学生,叫宁雯静。两人互相商量了一下工作时间,反正按天结账,多上多拿,宁文静也无异议。

    满打满算着,寒假也忙忙碌碌过去了。

    再次踏入十七班,感觉度过了漫长的世纪。而她也要用这短短的三个月时间,来决定此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文理分科,像一把悬在额上的长剑,随时随地令人心惊。摊开的是崭新的课本,也是她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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