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关系很差吧？”

    阿瑞斯整理着银白的碎发，随口问道，收起了平时甜腻乖巧的样子。余珩愣住，打量了面前脱下伪装的少年，压住短瞬的诧异，明明哪里都不一样，却还是下意识想到了顾寒。

    “阿洛斯说，小白做噩梦的时候总喊着，余珩，对不起。”

    “我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一个人孤坐在砾石海岸，眼里什么都没有。”

    阿瑞斯淡淡的开口。

    夜晚的路不好开，有些颠簸，余珩时刻关心着后视镜中的白萤，开的十足小心稳当，破晓的车也慢悠悠跟在后面。

    过了许久，余珩轻声问，“阿萤她，她过的怎么样？”

    “经常挨饿，饿了就睡觉，睡着了或许就忘了。头疼的厉害的时候会有幻觉。”

    “早干嘛去了，非得人没了才惦记？”

    余珩看着前方起伏的山峦，没理会，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在黑夜里格外，格外像回不去的那一天晚上。

    -末世189年

    那年怎么会只剩余珩和白萤两个人在漆黑的山野上，记不清缘由，大概是分组训练走散迷路了，他余珩恰好遇到了同样迷路的白萤。

    那时候外面巡逻的机械狗远比现在数量庞大，一个9岁情报侦察员娃兵，一个7岁辅战员娃兵，定位器跑丢了，体力透支，躲在树杈丫上，爬的特别高，爬过机械狗的仰视角度。

    “小白，你是不是特崇拜方朔。”

    “我觉得顾霜更厉害，她每次都能完美的算准机械狗的盲区……”

    “就连顾寒那小子，居然也崇拜方朔。”

    “小白，你看那边的山，你说山那边会不会没有机械狗？”

    冬夜，气温骤降，寒雾渐起，到了这里，余珩也闲不住嘴，白萤紧抱着树脖子，冻的嘴唇发紫，哆哆嗦嗦咬着牙。

    “别想了，营长说了，哪里都得打仗，人类快完蛋了。”

    “胡说！有顾霜在，就不会完蛋！”

    “你是不是喜欢霜姐？”

    “整个营没人不喜欢顾霜，她可是我的女神啊！”

    “可，你从不叫她霜姐。”

    也许是太冷了，说说话才能保持清醒不掉下去，平时寡言的白萤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憋的年少稚嫩的余珩，不知是冻的脸通红还是什么其他的。

    “方朔确实很厉害，总有一天我要比他更厉害。”

    “他早你5年进营，再过5年，你肯定超他。”

    “哎，余珩，谢谢你来找我。”

    那晚冻的两个小崽子差点掉下去喂了机械狗，等营长带人来搜救的时候，山的那头也有些泛白了。

    好像就是从这天长的不得了的黑夜之后，白萤跟他开始是不是会讲一些心里话，那时候的白萤远比现在生动一些。

    这些年，余珩时常在想，要是那天他没有遇见白萤，或者遇见了其他人，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去试图了解一个性格孤僻又冷漠的小女孩心里想些什么，比起顾霜那种喜怒哀乐都挂脸上，心里一句话都藏不住的性格，白萤真是不讨人喜欢。

    可当他开始逐渐注意起白萤，一个战争里出生的又被抛弃的女婴，活到被收编进营里，或许就是看中她眼睛里的坚韧和不服输。受伤了不喊不叫，无论被罚的多重，一声不吭。不像方朔顾霜背后有庞大的家族，战争里大多数的普通小孩都被遗弃了，自顾不暇。

    白萤整天跟在方朔后面，余珩笑她跟屁虫。他余珩，不过是偶尔在偏僻的角落里默默看她掉眼泪的人，一开始小孩心性，不知道花了多久让自己能喊她阿萤。

    后来，再后来啊，余珩的两个哥哥牺牲了。顾家十七个孩子，只剩了四个。组里的五个人才开始排了行，顾霜说他们永远都是家人。可，骗子啊，都是大骗子。

    “到休息站了，阿萤。”

    白萤这一觉睡得够沉，一路颠簸也没影响半分，月亮已不在半空，夜很深沉，一颗星也无。

    驶离荒海西城已经好些路程，来到一处小型避难所，是破晓的一个据点。很隐蔽，四周都是建筑群，藤蔓铺满了整个街道，一朵牵牛花缠在便利店的广告牌上，任由硕风将它吹的东颠西晃，颤颤巍巍。

    地面有车辆升降台，有人从避难所出来指挥，吆喝声里被风卷起来在空荡荡的商业街旋转，略过破碎的玻璃门，冲向更远处的半边写字楼。

    又有人在招呼白萤，几个女孩簇拥着，下了升降梯。比起荒海西城的避难所，要大四五倍，里面明亮干净，设施一应俱全。从自动门开始一路往里走，感应灯一道接着一道亮起，空气清澈的让人的肺叶猛然向上一提。

    两边紧闭着一排房间，挂着工作间的字牌，偶尔传来一些吵骂声，拍桌子声，却一点也不尖锐，白萤心里闪过一瞬羡慕，好像曾经营长在的样子。

    “呐呐，阿萤妹妹，听余队说你能照相？”

    眼前的女孩穿着黑色的工装制服，胸前有一枚破晓的红底字勋章，扎起的高马尾帅气可爱。

    白萤点头，还未开口，另外几个女孩也眼睛一亮，有两个还挽上了胳膊，亲昵的开始物色照相的背景。

    等到余珩和齐岚到中央餐厅的时候，只看见，一堆人围着白萤，避难所仅有的几个女孩子已经照完了，喜滋滋在炫耀。

    除去在研究室的几位员工，就连刚刚一起出外勤的几个男人，也嬉皮笑脸的哄着要照相。

    “阿萤妹妹，你看我这样显的魁梧不？”

    “你得背上我，才算魁梧。”

    “下去，下去，这可是我要送我老婆的……”

    “嫂子不介意多个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萤被围的有些脸红，也或许是从没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她，可即使有些不知所措，依然耐心的指导着背景和光线。她自己也没察觉到，浅笑早已挂在嘴角。

    “阿萤妹妹，我也要拍！”

    齐岚大喊着加入，顺手拽了一把余珩。

    等大家都人手一张，满意的离开。

    “怎么样，小营花到这里也很受欢迎。”

    “带的相纸差点就不够了。”

    “还剩吗？”

    白萤翻着包嘟囔自己多带了几盒备用，从没一下子拍过这么多，整理着撕开留下的包装垃圾。

    “阿萤，拍立得借我一下”，余珩熟练的调整，翻过来打开自拍镜，一把拉过白萤，“看镜头。”

    “再来一张嘛。”

    “你凑什么热闹，从前拍的不嫌多？”

    “那些被埋进机械狗的肚子了，快来拍吧，哪天小爷我牺牲了，你还可以留个念想。”

    “闭嘴吧。”

    “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