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扯到方朔的事件，让白萤不得不细思，试探？应该不能，三百年前就断了交集。可进了这破烂的荒城西海，定位系统失灵，改造人迟迟不出，用脚想，都得摊在了自己头上。

    左右这麻烦事躲不掉，修好他当个苦力也不是不行，白萤不偷不抢一穷二白，唯一值钱就是老古董阿洛斯。回头看一眼正在清理芯片的老管家，白萤摇头，这个智能系统，大概没人受得住。

    “博士留下的密仓里，找一块能用的芯片给他，拆了那个失灵的追踪标，换成我们的西海一号，归属指令消除，延长机械用料的时长，把食物饥饿需求暂时降到最低。”

    白萤叹气，望着垂目停滞的少年，“阿洛斯，你拿手的那样改吧，黑色芯片那种东西，我们这么良民的避难所没有的啊。”

    “对了，把那个什么FS76什么编号消除，唔，叫他阿瑞斯吧。”阿瑞斯，像个战神。

    阿洛斯一边在自己的显示屏上疯狂的敲代码指令，不忘抱怨，“不拆了真可惜啊，改成无意识的也好啊，做成扫地机器人怎么样，500年前很火的……”

    “阿洛斯，放不过方朔的，你说呢？”

    “……那再加个防盗指令，主人，需要增加记忆吗？”

    “把他的卡槽修一下，记忆就算了，我们这样的人，演不了家庭喜剧。”

    透过监视器看外面的天空，开始下雨了，阿瑞斯刚过去的48小时记忆里，有些东西熟悉的让人恍惚，哪里都没有活下去的助力，挣扎着狼狈的，什么都不剩。

    骤降的雨势渐大，拍打着监视器的镜头，听不见雨声，海浪有翻滚的势头，漆黑的海面，像方朔深不见底的瞳孔，无声呼啸，猜不透看不穿。白萤内心那些暂时被压抑的，陈旧的画面，被方朔两个字掀的刺痛。

    “方朔……”白萤呢喃出这个反复出现在噩梦中的名字。

    三百年前，这里的海还是蓝色的，唯一的蓝色。

    末世187年，人类和机械智能体战况激烈，5岁的孤儿白萤被收编进佣兵训练营，教授屠戮机械体的技能。

    末世195年，白萤所在的弑神小组，常挂佣兵营榜一。

    五人的合作小组，由索敌探查员余珩率先勘察，队长顾霜负责制定作战计划，主战员方朔突击，辅战员白萤狙击暗杀，最后由顾霜的胞弟顾寒，第一代肢体改造人进行材料回收。

    可以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几年，是白萤最快乐的时光。方朔是白萤的作战搭档，一起研发设备，改进武器；顾霜性格爽朗，特别照顾不善言辞的白萤；余珩每天没完没了的嬉皮笑脸，讲着烂透的冷笑话；本是坐轮椅的顾寒，自从换了肢体，一刻也闲不住，到处蹦跶。

    灰白的战争末世，这几个人是白萤藏在心里的微光，只是看着他们，日子也不算难熬。白萤以为，战争无奈，结局不过是，一起牺牲。

    末世200年，五人小队在最后激战中，方朔无故叛逃，顾霜牺牲，顾寒杀红眼，冲进机械城，有人说看见了他的肢体，有人说他只是走丢了。

    余珩被带走时问白萤：“你和方朔那么好，你……你不是，你不是的，对吧！”

    余珩终究没说出的词，却成了白萤的心病，“叛徒”，还没来得及消化方朔的背叛，就被匆忙塞进休眠仓，被托付了别人的遗嘱。

    白萤绵长的梦魇里，方朔逃离的背影，顾霜倒下的笑脸，顾寒发疯的屠戮，余珩艰难的质疑，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否认，那好像是一场三百年的循环噩梦。

    再看见光时，只有不知所措的自己，还不如随他们牺牲在战场，长眠进别人的梦里。

    末世550年，方朔已经是最具民望的绿洲城长官，就连这蛮荒偏远之地也时不时飘进他为人类做出的功绩。

    阿洛斯总说，方朔指不定是第一批苏醒者，50年了，早就是坐轮椅的老头子，不用白萤动手也没几日可活。

    “阿洛斯大人，我还活着啊！”

    清冽的嗓音抽出了白萤的思绪，是阿瑞斯开始活动筋骨的乱窜。这个少年明明经历了那么多阴暗，却总是有一口吃的就满足的乱窜，像极了，像极了曾经的顾寒。FS75963，原来他已经改造了这么多生命体，或许早不记得有个顾寒，早忘了还有个复仇者。

    “阿洛斯大人，我帮你打扫……”

    “阿洛斯大人，衣服我来洗……”

    阿瑞斯醒来，发现自己的48小时记忆被存储在新的芯片里，没有增加记忆，没有黑色指令，没有自毁程式。他们不知道，脑芯片也有备份，主意识的脑芯片无法取出，这大概是自己和机器人最后的界限，也是自己和其他改造人昂贵代价的秘密。

    是考验，也是试探，小白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不枉把最后一点主意识内存都用来拼命的记住你，甚至忘了原本的名字。

    “小白，怎么样，居家机器人2号。”

    阿洛斯稍加了一点居家服务指令，顺便修改了自己的称呼，这才满意的开始炫耀。

    “……挺好。”

    “战斗模式修理的怎么样？”

    “一拳一只机械狗不是问题。”

    白萤捣鼓着水系统蒸馏净化器，一小时一杯的速度，是目前资源的极限，设备老旧，零件不齐，荒海西城三面环海，陆地连接的面积越来越少，指不定就漂出去成孤岛了。这里的独立磁场，没有一定经验设备，进来了迷路到饿死，很少有人误入了，拾荒到了尽头，要么出去，要么认命。

    白萤想一个人出远门非常困难，自从2个月前有了些模糊的消息，更是不安，但现在……或许是时候了。

    “阿瑞斯，目前饥饿感的最低值，是吃一顿大概能持续到两周，两周后如果没有食物，会停机，我们得出去。”

    接过一杯净水，掰了一小块饼干放在工作台上，白萤开始收拾明天出发的行装。

    “当然，唔……唔们区拉里？咳咳咳……”塞满腮帮子的阿瑞斯速吞的差点噎宕机。

    “赤水城，找余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