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逍遥峰流苏树下，司瑶正躺在秋千上闭目养神，随着时间流逝，她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到了腰间的玉佩在晃动，司瑶翻了个身本想不理，可翻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睁开了眼睛，眼睛里盛满了慌乱。

    司瑶赶忙坐起身，拍了拍脸颊驱散睡意，顺便还清了清嗓子，接着手忙脚乱地拿起玉佩，只是在接听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动作有些迟疑。

    只见玉佩中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司瑶条件反射般将玉佩拿远了些，同时心底下意识想起了一句话。

    “司瑶！收徒大典都快结束了，你是不是又偷偷窝在角落里睡大觉呢？”

    果然，掌门师父会说这句话。不过司瑶也没多想，她拜师一百多年，师徒间有些默契也是应当的。

    “没……没有，我只是沉迷修炼忘记了时间而已。”司瑶有些心虚，眼睛四处游移，回应也略显中气不足。

    还好掌门师父没站在她面前，要不然看到她如此心虚的表情，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你最好是！速来乾坤殿，有一位弟子指名道姓要拜你为师。”

    “不，不是，师父，我无意收徒，你帮我拒绝了吧！”司瑶哀嚎出声。

    自从修为到了化神期，成为长老之后，司瑶连着鸽了六届收徒大典。

    这可不能怪她，她天赋很好，修为晋升也很快，修炼一百多年就成为了宗门六长老，可她实力是到了，底蕴没积累上来，所以也没想着收徒。

    当然，这只是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她不能随便使用武力，可以说，现在的她算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

    你说司瑶有用吧，可她空有实力却不能用，你说她没用吧，可人家怎么也是化神期修士。

    要是收徒的话，这不是纯纯耽误别人吗？

    “喂喂？”

    发现对面人已经切断了联络，司瑶无奈站起身，环顾四周辨认了下方向，掐个诀朝着乾坤殿飞去，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想不开，想要拜她为师。

    司瑶刚走到乾坤殿门口，就听见一道宽厚温和的声音传来，“轻羽啊，不要紧张，你的师尊马上就来了，她是最年轻的长老，你是最有天赋的弟子，只能说你很有眼光啊，哈哈。”

    司瑶好似被这道声音袭击了一样，差点没站稳，她这掌门师父真会忽悠人，光挑着好的说。

    走进大殿，众人闻声看向司瑶，环顾四周，司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间的少年，眉目精致如画，生的很是好看。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中央，显然是就是那个要拜司瑶为师的那个人。

    看到来人，顾阳秋将慈祥的目光从少年身上转到了司瑶身上，“司瑶乖徒，这位是墨轻羽，就是他想要拜你为师。”

    感受到了顾阳秋的目光，又听见了对方叫她乖徒，司瑶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全青云宗都知道她们师徒二人的相处模式，那叫一个“师慈徒孝”，这突如其来的慈祥，是她被坑的前奏。

    眼看自己躲不过了，司瑶只能顺势而为，只是她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对方回答。

    她转身看向墨轻羽，轻声问道：“为何要拜我为师？我们应当是没有见过面的。”

    司瑶连收徒大典都能睡过头，在旁人看来，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收徒，可墨轻羽还是指名道姓要找她，这让司瑶很是好奇。

    “你不记得我？”

    司瑶有些诧异，她应该记得墨轻羽吗？

    墨轻羽看了看司瑶，张嘴似乎是要说什么，又看了看周围的一群长老掌门，又紧紧闭上了嘴。

    墨轻羽思虑再三，请求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司瑶瞥了顾秋阳一眼，看他对自己点了点头。既然掌门师父都点头同意了，司瑶便施法加了个隔音罩。

    “我加了隔音罩，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别人听不见。”司瑶解释道。

    墨轻羽看司瑶如此动作，便也不再推脱，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凑近司瑶压低了声音说道：“是你让我过来找你的，你说你在青云宗，宗门里正在举行收徒大典，让我趁此机会拜你为师。”

    听见了墨轻羽的解释，司瑶头顶上浮现出了大大的问号，她身为化神期修士，自问记忆力惊人，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墨轻羽这些话。

    察觉到司瑶的疑惑，墨轻羽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深意，低声道：“不是在这一次，是在上一次，上一次你找到了我，在我死前告诉了我这些。”

    司瑶本来还有些不以为意，但听到墨轻羽这样说，联想到之前她竟能提前知道师父要说的话，有一个惊人的结论在她心中缓缓地成型。

    司瑶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她看着墨轻羽，他有点不安，因为不知道司瑶知道了会做什么，可能会杀了他，也可能相信他，所以只能眼神复杂地看着司瑶。

    墨轻羽的眼睛清澈明亮，司瑶甚至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如鸦羽般的睫毛勾勒出眼睛的轮廓，眼睛微微颤动。司瑶在墨轻羽的眼中看到了期待。

    她并没有再问什么，锐利的眼神渐渐消去，给了墨轻羽一个安抚的笑容，接着利落转身，施法撤掉了隔音罩，然后站在墨轻羽身边，对站在大殿的众人道：“我与墨轻羽一见如故，决定收他为徒。”

    众人见司瑶和墨轻羽商量出了结果，纷纷向司瑶祝贺，恭喜她收到爱徒。

    谁都没有对司瑶和墨轻羽的对话表示好奇，毕竟这年头谁还没有点小秘密，没必要刨根问底。

    司瑶带着墨轻羽与众人寒暄，互相介绍着自己新收的徒弟，她感觉自己的腿站得都有些酸了。

    站在主位上的掌门也有些受不了这些没营养的话题，找了个借口宣布了此次收徒大典完美结束，顺带发表了结束感言，然后司瑶就连人带徒弟被掌门轰出了乾坤殿。

    *

    “我的住所在那片流苏林的中心，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就行。”司瑶指了个方位，顺着手指的方向，影影绰绰能看到一片片雪白的流苏花，“喏，就在那里。”

    没有得到回应，司瑶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墨轻羽凝视司瑶半响，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肯定会刨根问底问个明白，可司瑶看上去如此淡定，倒是让墨轻羽有些拿捏不定了。

    司瑶闻言转过了身，不以为意道：“啊，我在等你主动讲啊。”

    说罢，司瑶看了看四周，施法加了个隔音罩，轻咳一声说道：“要不你现在讲讲？我现在其实好奇的要命。”

    墨轻羽：……

    虽然有些无语，但墨轻羽还是依言回答：“我是在快死的时候遇到你的，当时你很激动说终于找到我了，还尝试为我治疗，发现我治疗无望后，就让我重生后去青云宗找你，重复了很多遍，我想记不住都不行。”

    说到这里，墨轻羽皱起了眉头，昳丽的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其实，我才是最好奇的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可以重生的？我重生后依言过来找你，才发现你根本不记得我。”

    司瑶的疑问更大了，“如果我不记得你，我又怎么能知道你可以重生，这未免有些自相矛盾了。”

    墨轻羽点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可能，我说是可能，你身上或许有特殊的地方。”

    特殊的地方……

    司瑶身上确实有特殊的地方，她是穿越者。

    可是，她是穿越者，和墨轻羽能够重生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司瑶看向墨轻羽，直接问道：“你就死过一次吗？在死前遇到我，然后就重生了？”

    “不是，我死过很多次了，但我只在上一次死亡时遇到了你。”墨轻羽摇摇头，看起来有些失望，“我以为你能解答我的疑惑，但现在看来，你的疑惑并不比我少。”

    很多次？司瑶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这其中带来的鲜血与死亡，让司瑶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方便讲一讲你的经历吗？”或许司瑶可以从墨轻羽的经历下手，从中找到突破点。

    墨轻羽沉吟半响，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其实是从魔域逃出来的，每次都因魔族的追杀而亡，然后就又会重生到逃跑前，上一次遇到你，是我遇到的唯一变数。”

    “可这世上因追杀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为何偏偏是你具有重生的能力？”司瑶知道墨轻羽并没有把话说全。

    墨轻羽隐瞒的无非就是他的身份，被追杀的原因，但这些，岂能告诉刚认识一天的人，所以司瑶也默契的没有多问。

    “而我重生那么多次，为何偏偏是你察觉到了？”墨轻羽反问道。

    司瑶抬起眼眸，二人四目相对，一切的纷杂思绪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随后，二人默契地转移了视线。

    说无可说，司瑶施法撤掉了隔音罩，接着向前走，走了没一会，便停了下来。

    墨轻羽正跟着司瑶的脚步前行，忽然前人的身形顿住，司瑶转过身皱着眉头看着他。

    墨轻羽：？

    司瑶朝着墨轻羽招手：“我早就想说了，你老站我后边做什么，站我旁边来啊。”

    等到墨轻羽在身旁站定，司瑶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现在是我的徒弟，又不是什么仆人，用不着跟在我身后。”

    墨轻羽觉得司瑶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他也懒得辩解。

    面对司瑶的关心，墨轻羽还是依言答道：“是，师尊。”

    虽然拜师并不是墨轻羽的目的，但既然已经当人徒弟了，他觉得多少还是得守点规矩。

    听到墨轻羽称呼自己为师尊，司瑶眼睛顿时亮起，嘴角也控制不住的弯起，第一次听别人叫她师尊，司瑶故作高冷的面庞都有点绷不住。

    为了掩饰，司瑶转过头装作要指路的样子，领着墨轻羽前往目的地——聚灵斋。

    聚灵斋是专门为亲传弟子打造的修炼场所，设有大型聚灵阵，聚灵斋的名字也由此而来，斋内灵气浓郁非常。在那个地方，司瑶能更好地检查墨轻羽的根骨。

    没有耽搁多久，二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不要动，我需要检查你的根骨。”

    话音未落，司瑶便抓住墨轻羽的手，用灵力感知对方，可越是感知，司瑶就越是皱着眉头。

    片刻后，司瑶睁开眼睛，说道：“我发现了很矛盾的事情，需要更精确地验证一下。”

    还没等墨轻羽反应过来，一股更庞大也更精纯的灵力直冲丹田，沿着经脉游走。

    墨轻羽本想躲闪，可看到司瑶越来越严肃的表情，他也渐渐停止了躲闪。

    “根骨极佳，身体健康，挑不出一点毛病，可问题是，你的命魂怎会如此虚弱。”司瑶说着，又不确定地再次摸了墨轻羽两把。

    命魂相当于人的灵魂，命魂没了，命就没了。每个人每个阶段的命魂其实大差不差，少年时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命魂会格外强壮，随着大限的到来，命魂会逐渐衰弱，直到死亡的到来，命魂随着消亡。

    如果是因为什么意外情况，导致受了重伤，命魂也会变得虚弱，等重伤痊愈，命魂会跟着恢复，只是没之前那样强壮罢了。

    但墨轻羽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正值年少，身体非常健康，根骨极佳，命魂却很虚弱，这很不对劲。

    墨轻羽本来有些困惑，可听到司瑶的后半句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眉头紧皱了起来。

    检查完毕后，司瑶环顾四周，拉着墨轻羽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掐法诀开启了隔音罩。

    “你说，你的重生会不会是有代价的？就是会消耗命魂。”司瑶回忆着命魂虚弱的副作用，看向墨轻羽问道：“你这几次重生，是不是感觉到自己很虚弱，但又找不到问题在哪？”

    “确有这种感觉。”墨轻羽笃定道。

    司瑶看向墨轻羽，发现墨轻羽也在看着她，二人显然想到一块去了。

    可以重生的次数不多了……

    司瑶本以为，她会从墨轻羽脸上看到慌乱的表情，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墨轻羽还是维持着一贯的冷漠，叫司瑶无法揣摩对方的心思。

    墨轻羽并不慌乱，他觉得自己面前又多了一条路，原来的那条路是努力活着，找到数次重生的真相，然后打破这个循环；而现在又多出来了一条路，那就是什么都不做，多死几次，直到命魂耗尽，直到真正的死亡到来。

    对于经历了数次重生的墨轻羽来说，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随后，各怀心事的二人沿着不同的方向回到了各自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