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去M国?”

    “你跟阮阮是什么关系???”

    “你不要误会,我们没什么关系。”

    “如果硬要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是我暗恋她。”

    “很多年了。”

    “???”

    “你暗恋她?”

    “不说这个了,这不是重点。”

    “我现在就出发去M国。”

    “你去报警,争取让他们尽快立案,确定她的大概位置。”

    “不是不是等等。”

    “你一个人去?你怎么救她?”

    “我在给你们当教官前是特警。”

    “你放心吧,我参与过很多类型的营救任务,对诈骗园区也有一定了解。”

    “现在民间营救力量还很薄弱,而且时间宝贵,除了我自己去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们保持联系。”

    谌州同说完“保持联系”以后,就任凭李司司怎么发消息都不回了。

    估计是已经出发了。

    李司司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乱转几圈,最后只好按照谌州同说的去派出所报案。

    *

    阮玄之注意到旁边有一辆摩托车正在慢慢并道至他们这辆小面包车旁边。

    难道是有人根据她微信群发的求救信息追到这里了?

    还是路过见义勇为的活雷锋?

    她的心又开始狂跳,短短一天,阮玄之经历了第三次许多人永生都难遇的鬼门关外参观游览。

    摩托车手戴着头盔墨镜,模模糊糊能辨认出应该是个男人,但是透过车窗根本看不清脸,阮玄之无从判断是不是她认识的人。

    他离小面包车越来越近。

    说时迟缓,他在和小面包车并肩的一瞬间伸手。

    “刺啦——”

    他撕掉了那两张纸露出车门外的部分。

    阮玄之怕打草惊蛇,还掩饰地装作紧张恐惧喘不上来气一般呛咳几声,盖过了摩托车手的动静。

    然而他撕掉纸以后就加速绝尘而去了。

    阮玄之远远望着摩托车越来越小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点,消失在一望无垠的公路与天际相连的尽头。

    为了给自己争取活命的时间和机会,阮玄之一直在强迫自己冷静坚强,可是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生活在治安数一数二的国家里的繁华都市的普通女性,她给自己拼装构筑的外强中干的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虚幻的希望褪去,吞天噬日的绝望漫涌上来,足以压垮阮玄之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如果说阮玄之和别人有什么明显的不同,那可能也只有她不那么普通的美貌。

    可是如今,这美丽却也是最有可能刺向她自己的利刃。

    阮玄之花了很长时间劝自己接受现实。

    其实仔细一想也对,她的微信发出去才没多久,国内不可能有人这么快就追过来,更何况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大致方位。

    至于见义勇为的活雷锋,也不想想M国是什么地方,路上行人十个里有八个都是自身难保的穷困潦倒,剩下两个,估计是社畜绑匪吧。

    她突然想起来,打样的时候为了对比效果,那两张纸上一张是彩墨打印的填金纹样,一张是用真金磨成的金粉洒上去的。

    那摩托车手大约是看上了纸上稀薄的一点金粉,才把纸撕走的。

    阮玄之此刻有点哀极反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形容。

    原来在M国,在世界上她不知道的许多角落,这寥寥纸上金粉竟也是值得在高速上冒险抢夺的财富。

    阮玄之觉得自己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开始为下一步作打算。

    首先为了保险起见,她得想办法回收卡在车门和门框里的那一截纸,以绝后患。

    她这次决定主动出击,和前排的绑匪搭话。

    绑匪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不过阮玄之觉得他们好像懂一点中文。

    她就开始撒泼,说她饿了渴了要吃东西。

    绑匪不胜其烦,给她丢过来一瓶水和几包膨化食品。

    阮玄之叫唤饿的时候其实没多想,绑匪这么好说话,搞得她又怀疑食物和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三个大男人真要想对她做什么,下不下药的她都无力反抗。

    阮玄之真的开始在那几包膨化食品里做起选择来。

    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掏出手机在小红书上找找测评看哪个好吃。

    忽然,她发现其中一包油炸不知道什么上面画着花生等坚果的图案。

    就吃这包了!

    阮玄之一天没吃东西,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人其实是不太能感觉到饿的,不过这油炸碳水即使闻起来挺工业,也能勾起写在人类基因里对糖油混合物最原始的欲望。

    她很快就把那一包吃完了,然后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满意地打了个油腻的嗝。

    然后伸出油乎乎的爪子,向绑匪索要纸巾。

    绑匪对这个胆大包天的自来熟人质都无语了,翻遍衣兜没找到,最后在驾驶座旁边的扶手盒里找到皱皱巴巴的一张,手感摸上去就像那种街边大排档供应的薄薄的劣质纸巾。

    吃饱喝足,阮玄之似乎是消停了,绑匪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继续摸鱼。

    可是没过一会,她开始不停地打喷嚏咳嗽。

    然后急促地喘气,伴有泡沫痰从嘴角不受控制地啖出。

    很快她的皮肤开始发绀肿胀,满脸密密麻麻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红疹,此时阮玄之整个人都是病态扭曲的,和美丽没有半分关系。

    绑匪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意识到这是哮喘发作,不过大抵是见多了生命在眼前或轰轰烈烈或沉默无声地消逝,这点意外并不能博得他们多少吝啬的同情。

    但是至少他们停下车打开了车门,这对阮玄之来说就够了。

    可能在罪恶摇篮里躺平当摸鱼社畜的绑匪已经忘了刀尖舔血的感觉,很难想象一个来自安定富足邻邦的美丽女性可以为了抹杀一个妄图逃跑的证据不惜故意诱发自己的过敏性哮喘,可以为了不受陌生男人的侮辱奸/淫不惜自毁姣好的容颜。

    阮玄之在几乎断气的极度痛苦中强撑着一丝清明神智趁绑匪打开车门的瞬间把两张碎纸攥紧拳中。

    然后迅速调整姿势端坐呼吸。

    终于,她逐渐平静下来,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

    再次发动车子,没多久又到了一个休息站。

    这次绑匪没有把阮玄之留在车上,而是叫她下车上个厕所。

    她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阮玄之不主动提出上厕所来诱使绑匪开车门就是因为她害怕绑匪防止她逃跑会跟着她进洗手间盯着她上厕所,她觉得以平时网上看到的男人的变态程度,难保绑匪会不会被勾起莫名其妙的淫/欲,把她先奸后杀了。

    所幸绑匪似乎是看她刚发病完都快奄奄一息了,估计她也没力气作妖,就看着她进去以后沉默地抽起了烟。

    阮玄之边扶着厕所潮湿黏腻的墙艰难地蹲下,边无比后悔没有把手机偷偷装在身上,浪费了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小面包车逐渐驶离了平坦的公路,开始行驶在盘山路上。

    这里的山已经逐渐向亚热带雨林风貌靠拢了,很多长得像芭蕉树一样的植物,房屋建筑多是简陋的木头结构,屋顶非常倾斜,底部架高,便于排水防潮。

    阮玄之仿佛能看到自己的生命如同被设置了倒计时的钟表,正一点点向着消亡流逝。

    可是到了这时候她的心情反倒奇异般地平静下来,可能是哮喘耗费了她太多体力,也可能是一天心情如过山车,在死神家门口往返几次,她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没力气绝望了。

    阮玄之决定孤注一掷,从包里拿出手机做最后的努力。反正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是时候亮出底牌了。

    解锁手机仍是她锁屏前的界面,她拉的群。

    一打开网络加载,群里的聊天记录刷刷刷地跳,她根本来不及看。

    阮玄之抱着手机,手上直冒虚汗,从未如此希望网能快点,赶紧加载完好让她编辑微信消息。

    “刚才看到车牌号了,MCXXXXX。”

    “是一辆黑色小面包车,车标我看不懂。”

    “看不懂路标,不知道我在哪里。”

    “现在在往山里开。”

    *

    “刚刚检测到目标信号源,大约在瓦光以北32公里的位置!”

    就在阮玄之发送微信的几分钟后,坐在派出所焦急等待的李司司终于听到信息技术民警的第一个好消息。

    她迅速把位置在微信上发给谌州同。

    和谌州同的判断大致相同,他正开着从转业到M国开连锁旅行社的战友借来的越野车向瓦光北边的CC园区驶去。

    CC园区是M国规模最大、最惨无人道的诈骗园区,在用户可以编辑的地图上,园区里有诸如“肢解工作室”“焚化炉”之类的地标。

    进了那里,就如同踏入人间的阿鼻地狱。

    谌州同看到微信群里阮玄之发的车牌号,将MCXXXXX几个字母数字刀刻般深深记在脑海。

    他把油门踏板踩得咯咯作响,风驰电掣地想要赶上拦下阮玄之被绑进CC园区的时间。

    路上每超过一辆车,谌州同都看一眼车牌号能不能对上,他甚至不管是不是黑色面包车,祈祷能在路上和阮玄之狭路相逢。

    可惜就如几年前他们随风而逝的缘分一样,谌州同连与阮玄之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

    他离CC园区越来越近,心也越来越往下沉。

    熬红的双眼烫如烙铁,仿佛一眨眼就能滴下赤泪。

    等他将车开到园区门口附近时,仍然没有碰到那辆车牌号为MCXXXXX的黑色小面包车。

    他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万一是阮玄之那辆车比自己慢呢?

    这样想着,他慢慢减速掉头。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门口岗哨遮挡下的黑色面包车的一个角。

    谌州同不用确认车牌号,冥冥之中莫名笃信,那就是阮玄之的那辆车。

    他立刻踩下刹车。

    岗哨在这一刻彻底落下,戒备森严如铜墙铁壁。

    如果只有谌州同一个人,凭借他的单兵作战能力,未尝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再逃出来。

    可是还有阮玄之,他是为了阮玄之才来的这里。

    谌州同只能眼睁睁看着车上的男人押着阮玄之下车,她看上去状态十分糟糕,甚至无法独立站直在地面上。

    男人发现了阮玄之偷偷用手机向外面传递消息,把手机摔在地上,然后狠狠踩了一脚。

    谌州同深深、深深地凝望着这一幕,周遭的声音、色彩都如潮水般褪去,天地间只有那个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却不敢近前的人,她的一呼一吸、举手投足都仿佛是黑白默片里的旧日剪影,镌刻在时光永不消散。

    阮玄之似乎感觉到了谌州同有如实质的灼灼目光,抬首向他一瞥。

    谌州同被那双眼睛里的疲惫、恐惧和一缕不愿放弃的微光深深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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