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

    阮玄之收到税务稽查局的税务处理决定书的时候,还以为是诈骗。

    她从道观门口八百年也不开一次、乱七八糟杂志传单堆积如山的信箱里把那封轻如鸿毛的挂号信拿出来还差点一块跟着其他纸片随手给扔垃圾桶了。

    幸好多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她心里一咯噔,没等进门就拆开来看。

    阮玄之一目十行,从抬头“Z市白云观道教文化宣传有限公司:(纳税人识别号:330XXXXXXXXXXXXXXX)”看到结尾一锤定音“限你(单位)自收到本决定书之日起15日内按照规定进行相关账务调整”,旁边大马金刀加盖两个鲜红的公章。

    没搞错吧?她可是守法公民,特别是在税务问题上是一点也不敢含糊。

    再仔细一看正文,写着:

    20XX年1月1日至20XX年12月31日期间,你公司利用他人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向税务机关申报抵扣税款,造成当期少缴税款。

    你公司20XX年1月1日至20XX年12月31日期间取得Z市乐海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乐海公司”)开具以下8份被证实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开票日期20XX年12月25日,发票代码XXXXXXXXXX,发票号码YYYYYYYY、ZZZZZZZZ的2份增值税专用发票,认证所属期为20XX年12月……发票内容均为“虚拟产品*软件测试服务”,以上8份发票金额合计593,938.40元,税额合计77,212.00元,价税合计671,150.40元。

    如此翔实精确、条分缕析,不似作假。

    阮玄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马相如”的聊天框,按照时间搜索,找到开票日期那段时间两人的聊天记录。

    她的手在颤抖,一颗心在胸腔里急促跳动,耳畔仿佛能听到汩汩血液从心脏泵出的声音。

    果然。

    那段时间正值年底财务结算、税务申报忙季,白云观财务部两个经理一个怀孕回家待产,一个辞职追寻诗和远方去了,而马相如在会计师事务所刚结束两个大案子提前放年假,就自告奋勇来白云观当编外审计人员。

    当时两人正浓情蜜意,几乎是要谈婚论嫁的程度,观里其他同事也都已经默认马相如这个未来的入赘“驸马”了,所以电脑文件公章一概没有对他设防。

    阮玄之没想到自己游戏红尘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以为找到真爱打算安定下来,即使马相如和她没有那么门当户对,但是架不住他百依百顺,给足了从小被离异的父母当拖油瓶丢给开道观的爷爷抚养的阮玄之安全感,才让她这朵鲜花插在马相如这坨牛粪上。

    事实证明,马相如不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的卓文君想要“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司马相如,只是个骗财骗色的凤凰男。

    阮玄之在聊天框噼里啪啦打字,连发三条微信质问马相如。

    最后气不过,又发了条语音:

    “马相如,你不姓司马,但我看你这凤凰男是死/妈了吧!”

    一点发送,左边赫然出现一个红色的大感叹号。

    “David马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

    阮玄之虽然从小在道观长大颇有些不靠谱的神棍气质,纵横情场换男友如换衣服,但她好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白富美,还是个爹不管妈不爱的白富美,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或痴情无限或别有用心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

    她自诩阅人无数,从来只有她忽悠别人,没想到阴沟里还是翻船了。

    身边也不是没有朋友好心提醒,可她当时恋爱脑上头智商为负,猪油蒙了心。

    *

    阮玄之没来得及悲痛欲绝,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去税务局补申报缴罚款了。

    但是她一时心急,又生气上头,好不容易排上队,发现只带了身份证,忘记带公章和营业执照了。

    来来去去折腾,又等税务局审核走流程,等到这事彻底尘埃落定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阮玄之可没打算和马相如善罢甘休,你骗身骗心都可以,骗财还违法可就是不讲道上的规矩了。

    然而她杀到马相如租的房子,只看到房门大敞,中介正带着清洁工打扫清理。

    “靓女来看房?你是哪个网站上看到的房源,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跑空了多不好。”

    “啊?呃……我是98同城看到的,我能进去随便看看吗?”阮玄之索性将错就错,看看房间里还有没有马相如留下的什么线索。

    “当然可以,请进请进。”

    阮玄之直奔卧室保险柜,行云流水输入密码,打开一看,里面只剩一个信封,印着Z市税务局的logo。

    这死渣男早就看到税务处理通知畏罪潜逃了。

    跟着进来的中介被她这一套操作惊得张口结舌,阮玄之在他“你你你”的背景音中踩着高跟鞋愤然离去。

    *

    “阮阮,你在哪呢?和马相如去M国度假了?我看他发朋友圈定位,掸都那地方最近可不安全,你得小心啊。”

    “马相如在M国???”

    “什么意思?你没和他在一块?你俩怎么了?”

    “这个说来话长,司司我先挂了不和你说了,有空联系啊!”

    好家伙,马相如这渣男可真行,跑到天高皇帝远的M国逍遥法外去了,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天涯海角我也得追过去讨债!

    阮玄之立刻定了最近一班到掸都的航班和酒店,赶回白云观收拾行李去了。

    *

    掸都离Z市并不远,气候也比较相近,只是街上房屋破旧,路边杂草丛生,天空总像是蒙着一层尘土似的,给一切景物覆盖上经济条件落后三十年的滤镜。

    阮玄之出门匆忙,随手背了个白云观道教主题文创背包,着急上火也省了梳妆打扮,简单套个t恤牛仔裤,脚上趿拉个入乡随俗的人字拖,不动声色地融入了这座气质颇为不靠谱的城市。不过即使这样,她依然难掩五官秾丽姿容出众。

    掸都会讲中文的华人和当地人不少,毕竟是旅游城市,经济全都依仗邻国游客。阮玄之很快在机场门口找到个年轻司机,把手机上的酒店地址给他看,连比划带猜地和他讲了目的地,还不忘发挥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让人家给她抹零。

    于是阮玄之便满意地坐上这辆当地人称作“嘟嘟车”的“敞篷”出租。

    许是旅途劳累,加上她长时间精神紧绷太过耗神,阮玄之竟然在摇摇晃晃、晚风微拂的路程中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眼时,身旁早已换了天地。

    阮玄之被丢在一辆小面包车的后排,她醒来时觉得车上烟味弥漫,便直觉不对。想起电话里李司司的提醒,她有种非常非常可怕的不详的预感。

    不过她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没有贸然出声,又把眼睛闭了回去,尽量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装作自己还未清醒。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汽车拐了几个弯,然后熄火停下。

    这辆小面包车有三排座位,车上除了她以外还有三个男人,一个司机,一个坐在副驾驶,还有一个在她的前排,他们叽里呱啦地说着M国语,阮玄之一句也听不懂。

    交谈了一会,司机和副驾驶先下车。她前排的那个男人似乎走近了一点后排粗略查看她的情况,看见她还没醒,便向前面的同伙报告了情况,然后什么都没做,就打开了面包车中部的门,准备下车。

    阮玄之的心开始狂跳,就在这时,那男人似有所感,皱着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用尽毕生的力气强迫自己屏住呼吸。

    幸好,男人没发现什么异样。

    但是他并没有关上车门,只是走到不远处开始抽烟。

    阮玄之可以闻到不远处传来的越来越浓烈呛鼻的烟味。

    这是一个好机会,她想。

    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阮玄之睁开了眼。

    她几乎是贪婪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判断自己所处的境地。

    这是个宛如上世纪建筑的高速公路休息站,周围荒无人烟,过路的车也很少。那三个男人蹲在地上围着抽烟,旁边放着几桶泡面,他们应该是停下准备吃饭小小修整一会。

    那说明留给她的时间还不算太少。

    阮玄之尽量收敛动作,用手去够自己周围的物品。

    她惊喜地发现,那个印着“白云观”的背包还在身边,阮玄之往最外层平时放手机的格子一摸,手机居然也还在。

    这帮绑匪不知道是不是被老板过度压榨的社畜,怎么工作完成得如此不严谨。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立刻逃跑,或是用手机求救。

    阮玄之看了看自己脚上的人字拖,又目测了一下三个绑匪的位置到面包车的距离——果断放弃了逃跑这条路。

    她打开手机,找到微信,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先选了右上角的小+号,点“发起群聊”,然后蹦出了按照星标朋友到ABC一直到XYZ字母顺序排列的通讯录。

    这个时候阮玄之只恨微信没有全选功能,要是她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当面找马化腾投诉!!!

    她一股脑从星标朋友开始打钩,边点边注意着三个绑匪的动向。

    坐在她前排的男人好像吃得最快,已经在端起泡面碗喝汤了。

    阮玄之微信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人,只来得及点到C开头的一半,就赶紧争分夺秒地点了右下角的完成,跳转到群聊界面。

    她赶紧编辑消息:

    “我是阮玄之本人,我在M国被绑架了。”

    “我是在掸都落地后被绑架的,现在在一辆黑色小面包车上,我没办法看到车牌。”

    “不知道绑匪要带我去哪,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高速休息站,旁边有加油站,蓝色的加油站。”

    “我会尽量注意沿路标识,留下记号。”

    “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和你们保持联系。”

    “他们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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