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玉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卸了，姜凝立即后退两步，随即脑袋发晕跌坐在地，干哑的嗓子一时说不出话，只下意识地贪婪地吸食空气。

    “玉……”裴术看着躺在床上捂着鲜血直流的肚子的玉渊，又看了看趴在地上咳得眼泪直流的姜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双手环抱静静看着这两人。

    半晌，两人稍缓过来，皆恶狠狠地瞪向对方。

    “你有病啊！”

    “你找死！”

    姜凝站起身，瞥了眼玉渊的伤口，语气挑衅：“就你这样，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你！”玉渊气得伤口更疼。

    裴术见玉渊脸色越来越差，及时开口阻止：

    “姜姑娘见谅，他性子直接、并无恶意，还请姑娘先替他止血。”

    “他没有恶意？”姜凝气笑，仰起头露出还有手指印的脖子，“他是挺直接的，直接锁喉要我命。”

    姜凝余光瞥了眼玉渊流血的伤口，越想越来气，就没见过这么过分的患者！

    裴术看着她脖子上的手指印，颇感抱歉：“实在对不……”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姜凝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懒得搭理他们。

    闻言，裴术倒也不恼，反问道：

    “姑娘要如何才肯救人？”

    不等姜凝开口，躺在床上的玉渊先忍不住，“裴术，她将我推下了无崖，你还敢让她救我？”

    “……”姜凝朝裴术耸肩摊手，反应过来，愤愤道：“你把话说清楚，谁推你了？”

    “你有本事推我，没本事承认是吧？”

    “我今天第一次见你，上哪儿去推你啊？而且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推你？真是好笑！”

    玉渊捂住出血的部位，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泛白，却气势夺人：“你做了坏事还这么凶？又不是我诬陷你，方才裴术也说他也看见了，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不成？”

    姜凝气汹汹地盯向裴术，“你亲眼看见我把他推下了无崖？”

    裴术默默点头。

    姜凝脑子又是一团乱麻。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还干过这种缺德事？

    她回忆书中情节：

    当日应该是玉渊与大魔头魏阎比试，在魏阎略处下风之际，玉渊的故友唐风出其不意刺了玉渊一剑。虽然唐风念其旧情，稍稍避开了要害，可此举对玉渊打击颇大，局势瞬间翻转，玉渊重伤，被魏阎打下了无崖，裴术赶到时魏阎和唐风二人早已离开，了无崖边只有惨烈的打斗痕迹和玉渊掉下的佩剑。

    是这个过程没错啊，怎么在他们二人记忆里会她的戏份呢？？？

    突然，姜凝神色一凝，难以置信：“不会吧，那不是梦？”

    在梦潭边醒来之前，她做过一个梦。

    在梦里，她看见唐风剑尖直指玉渊要害，势必要取玉渊性命，情急之下，她冲上去推了玉渊一把，结果……一不小心劲使大了，把玉渊推下去了。

    而她的身体也顺着玉渊的方向不受控的拉扯过去，在掉下了无崖的最后一瞬间，她看见了匆匆赶来的裴术。

    “不对不对……这不对……”姜凝脑中一团乱麻，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什么不对？”裴术语气柔和。

    姜凝抬头看向裴术，冷静下来，问道：

    “既然你看见我推他下悬崖，为何还敢让我救他？你究竟在了无崖上看见了什么？”

    裴术神色淡然，在玉渊的衬托之下，显得十分亲和近人。

    “你先是推开玉渊，助他避开唐风的致命一剑。再是见玉渊坠崖后，你毫不犹豫舍命跳崖。”

    “……”姜凝有苦说不出。

    是是是，她脑子有泡，连了无崖都说跳就跳。

    “虽说我下来后不见你踪迹，但至少你无意害他。”裴术看了眼石床上的玉渊，继续说道：“说不定是他在哪儿招惹的姑娘呢？况且，整个绝尸谷，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别人了。”

    “谁被他招惹啊！”

    “谁想招惹她啊！”

    “……”裴术目光不断流转于二人身上，忽然轻笑，只说道：“姜姑娘若是再不救他，他可真死了。”又对正要开口的玉渊说道：“你若想任由魏阎和唐风等人夺下古蟾宫，危害江湖，你就继续跟姜姑娘唱反调，毕竟早死早长生嘛。我曾与长佛寺的方丈结缘，到时替你超度应是不难。”

    姜凝“噗嗤”笑出声，想不到裴术噎起人来倒是不客气。

    在裴术的调解之下，玉渊老老实实配合姜凝医治。

    日日行针，效果显著。

    姜凝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偷偷进修了一番，竟有如此水平。

    可裴术随身携带的药本就不多，前几日早就用完了。

    玉渊的伤势过重，虽是排出了大多瘀血，可新血不生、旧血不去，如今他伤势迟迟不愈，面色一日差过一日，身子太过虚弱，实在不能太等下去了。

    姜凝提议道：

    “如今没有药物，光是我每日行针和你过渡内力怕是撑不下去。之前我进入幻林时，瞧见几味草药能控制他伤势，劳烦裴二公子送我下去。”

    见裴术不放心，她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跑。如今玉渊这副模样，我若走了，他必死无疑，我没那么狠心。”

    裴术摇摇头解释道：“姜姑娘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幻林凶险万分，你独自进去怕是不妥，我陪你同去。”

    “行。”姜凝也不扭捏，一口答应。

    玉渊躺在石床上，因失血过多，脑袋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姜凝给他清理完伤口才离开，应是早晨。

    他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似是过了许久，山洞中迟迟无人归来。

    供他取暖的火堆早已燃尽，洞中寒意四起。

    竟到了晚上。

    玉渊的目光从冷却的火堆处移向他们离开的方向，他强忍着伤痛缓缓撑起半个身子，还未坐起身，便觉得脑袋晕沉沉的，一头栽了下去。

    “小心！”

    不知何时姜凝和裴术二人搀扶着进了山洞，见他将摔下地，姜凝立即冲上前，稳稳将他抱住。

    “不是让你好生躺着嘛，怎么起来了？”姜凝嘴上埋怨着，眼中却满是关切，将玉渊扶着重新躺下，然后动作轻柔地掀开他的衣裳检查伤势，“还好伤口没有扯开。”

    玉渊低头看着直勾勾盯着他腹部的姜凝，不自在地扯过衣裳遮住，对上姜凝投来的目光，他立即看向坐在一旁独自处理伤口的裴术，“你受伤了？严重吗？”

    “无碍，若不是姜姑娘及时将我推开，恐怕我就成猛兽的腹中餐了。”裴术没有抬头，用水打湿沾血的衣裳，自己清理伤口。

    幻林中能用给玉渊的草药不多，他们二人难免往深处走了些，结果就撞上了外出觅食的野兽。

    “你倒是擅长推人。”玉渊看了一旁清理药材的姜凝。

    姜凝难得没有跟他斗嘴。

    裴术将伤口洗干净，看向坐在地上的姜凝，起身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草药继续清理，提醒道：

    “你的伤势虽然简单处理了，但那蛇毕竟有毒，还是再检查下稳妥些。”

    裴术本就有伤在身，野兽闻着血腥味更是兴奋，一人一兽搏斗时，突然从草丛中射出一条手腕粗细的毒蛇。

    姜凝推开了裴术，自己却被毒蛇咬了一口。

    “你被毒蛇咬了？咬哪儿了？严不严重？”玉渊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着急，清了清嗓子，“你要是不舒服就先歇着。”

    裴术的目光也忍不住落向姜凝，眸中不禁有些钦佩。

    方才她被毒蛇咬后，指挥他一步步清理蛇毒、处理伤口的镇定和从容可不是寻常人所拥有的，更是与前几日那可怜无助的模样截然不同。

    “行，那便辛苦裴二公子帮我敷个药。”姜凝挑选出几味药材，清洗后用鹅卵石捣碎，递给裴术。

    玉渊看着裴术接过姜凝手中的药，而姜凝开始将肩膀处的衣服往下拉，半个肩膀已露在外面。

    裴术立马移开了视线。

    “你等等！”玉渊也低下了头，惊道：“上药便上药，你脱衣服干嘛？”

    “……”姜凝无奈地指着左肩，“大哥，我肩膀被咬了，难不成隔着衣服上药？”

    “这样啊……”

    见玉渊安静，姜凝继续把衣服往下拉了些，漏出整个肩膀，对裴术嘱咐道：“那毒蛇咬得不算太深，方才你已经用刀划开伤口，将毒血排了出来，也用了些止血解毒的草药，蛇毒应该破坏得差不多了。”

    “现在你先将我伤口处的草药取掉。”

    “姜姑娘，冒犯了。”

    姜凝不在意地摇摇头。

    裴术这才转头看向她的伤势，“草药和伤口混在一起，取下来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嗯。”

    裴术按照姜凝的要求一步步操作。

    她向来怕疼，此时却未感觉到丝毫疼痛，或许是裴术足够小心、动作轻柔，或许是残毒未清，麻痹了周围的神经。

    玉渊的视线一直投向她脸上，注视着她是否害怕，是否疼痛难忍。

    处理完伤口，在裴术的帮助下，姜凝穿好衣裳。

    突然，裴术手中动作一顿，朝姜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向同样警惕起来的玉渊。

    姜凝不由得紧张，默默顺了根木棍拿在手里跟上裴术。

    瀑布之下，梦潭中，有两人拼命地朝岸上游，似是水中有东西在追逐他们。

    “是叶子乐和月见！”姜凝欣喜若狂，终于等到他们了。

    见他们似有危险，“裴术你快去帮……”姜凝转头看向旁边一副看热闹模样的裴术，焦急道：“你快去帮他们。”

    裴术十分理性：“为什么？我救你上来是看在你救过玉渊的份上且能在掉下了无崖和进入幻林后安然无恙的本事，可下面这两个人……一看就是被人追得走投无路给逼下来的……”

    不等他慢慢分析，姜凝看着梦潭中的二人，焦急道：“若你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就必须救下他们。”

    她话音刚落，身旁的裴术便不见了踪迹，再往下一看，他已稳稳当当站在梦潭边。

    姜凝看着安然上岸的二人松了一口气。

    若是她不让裴术搭救，那叶子乐和月见可要在梦潭里吃些苦头，待他二人养好伤势再出谷，怕是玉渊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

    裴术将二人带上山洞，想起方才姜凝看见二人的反应，“你们认识？”

    “算……认识吧。”姜凝看着浑身湿透的二人。

    女子面容清秀，是好看的瓜子脸，眉目间却有女子少有的英气，扎着高马尾，身着窄袖黑衣，腰间挂着盘好的鱼骨鞭。

    只见她环顾四周，看向裴术和姜凝，抱拳道：“在下月见，多谢公子和姑娘相救。”

    “方才水里的倒底是什么玩意儿呐？”男子衣裳是艳丽的桃粉色，腰间挂着同色系的袋子，像是用某种动物的皮所制，此时他正趴着石壁往下望，听月见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朝着裴术和姜凝抱拳答谢：

    “我是叶子秋，也多谢二位了，若不是这位兄台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啊。”

    裴术并不邀功，直白说道：“是姜姑娘让我救你们的。”

    月见目光再次看向姜凝，答谢道：“姜姑娘救命之恩，月见铭记于心！”

    姜凝上前制住他二人行礼的手，笑道：“二位不必多礼，我叫姜凝，这位是裴二公子裴术。”

    闻言，月见和叶子秋异口同声道：

    “你就是裴术啊？”

    姜凝疑惑地看着三人。

    月见懊悔道：“若是早知裴二公子在绝尸谷，我何必跟叶子秋做这个赔本的买卖。”

    自裴术失踪后，雁落山庄放出消息，若将他寻到即可奖赏三千两。

    这可是整整三千两！！！

    她何须去接叶子秋二十两的单子？

    相比月见的后悔，叶子秋更是一脸痛苦，像是受了别人欺负，好不容易得救，结果发现救他之人就是罪魁祸首般的憋屈。

    他缓缓上前，一把抓住裴术的胳膊，哭诉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掉到这里来吗！”

    裴术和姜凝齐齐摇头。

    月见没忍住笑出了声：“还不是自己死要面子。”

    江湖向来有雁落山庄裴二公子的传言，叶子秋心中不服，觉得裴术不如他，便夸下海口要与裴术一决高下，恰巧遇上裴术失踪，雁落山庄秉持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一路抓捕叶子秋，而叶子秋偏偏不承认自己一个月前就已经结束了与裴术那场以惨败收尾的比试，结果就一路追一路逃。

    “那你们也用不着跳崖吧？”姜凝震惊。

    叶子秋擦了擦委屈的泪水，生气道：“谁跳崖了？本少爷是一不小心……脚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