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烟村

    一年后。

    “许爷爷,你种的箔翘是不是坏掉了?三个月都没开花,我帮您拔了吧!”洛瑶站在后园的角落冲着在中间的人喊道。

    正在采摘草药的老人随手扔了一个小筐过去,声音浑厚,“臭丫头,箔翘就是不会开花,你敢剪掉试试看!”

    洛瑶抬手接住竹筐,默默转向另外的植物,嘟囔道:“脾气这么不好,一定是肝火太旺。”

    “我听得见!”许爷爷中气十足。

    洛瑶默默做了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许爷爷似乎是不放心她,道:“你去厨房帮秀云吧,这里我来就好。”

    洛瑶脚上十分听话地走了过去,嘴上还是不停,“逗你玩的,这小老头还怪谨慎的。”

    一个绿色物体冲洛瑶脸上招呼过来,后者眼疾手快地接住,是一枚脆果,洛瑶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咔哧一口,“谢了啊。”

    许爷爷无奈摇头,“这臭丫头。”

    洛瑶小跑到厨房,“奶奶我来做饭吧,您去歇着。”

    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笑呵呵的,“今天游儿回来吃饭,我下厨,好孩子,你去帮我把那只鸡处理一下,再把菜摘了就行。”

    “好嘞,”洛瑶立刻把鸡和菜搬到水井旁,袖子一挽干脆利落地干起了活,看着逐渐西斜的落日,不由得发出感叹,“一年了啊。”

    当初离开风海阁,洛瑶对于去哪里没有思考太久,南陵是江阔的地盘,而且认识自己的人太多,回去必定无法藏身,中原和东丘也不是好去处。不是没想过去北岭,那里有严喜鸢和褚何,只不过洛瑶担心一旦黑面煞的身份暴露势必会连累他们,所以不愿也不能联系他们,因此北岭自然也去不得。

    西漠虽然有暗域宫在,但毕竟还有焚冥教克制,于是洛瑶便留在北岭和西漠交界附近,来到这个村子却是偶然。

    那时洛瑶在路上遇到一个逃跑的小男孩儿,后面有一男一女在追他,本以为是小孩子淘气跑出来父母在追也没有多想,没想到那小男孩儿直直地向她跑过来,“救救我,他们是人贩子,要抓我卖掉!”

    洛瑶下意识想出手,又担心这可能是仙人跳,万一他们是一伙的想把自己骗过去怎么办?

    江问月:他们加起来也打不过你。

    洛瑶恍然大悟:对哦。

    正在洛瑶思考的时候那对男女已经抓住了那个小男孩,那女人道:“这是我儿子,不肯去学堂就跑了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逢人就说是被拐来的,没办法。”

    那男人则是拎着小男孩的衣领,“让你上学堂又不是害你,还敢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小男孩小脸通红,“他们撒谎他们不是我爹娘!”

    “还敢胡说!”那男人抱起小孩,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转身就要走,洛瑶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熊孩子的叛逆之旅,却突然注意到那小孩穿的鞋子。

    看得出来孩子身上的衣服和夫妻俩是同一种麻布料子,但脚上的鞋却是锦缎的,洛瑶立刻道:“先别走!”

    男人费力地控制着在怀里扑腾的孩子,满脸不耐,“老子教育自己孩子,你不要多管闲事!”

    洛瑶越发觉得这俩人不是好人,但为了不误伤还是道:“我只是想问问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道:“他叫大虎子,你问够了没有?我们要回家做饭了!”

    几乎是同时,那小孩喊道:“我叫许之筠!”

    洛瑶直接伸手去抢孩子,“拿来吧你!”

    那对夫妻抱着孩子就跑,洛瑶直接隔空打穴,那男人猛地一踉跄松了手,洛瑶一跃而起接住孩子,见状他们二人掏出匕首就要杀人灭口,结果不到三秒就被洛瑶点了穴动弹不得。

    看着无法动弹的两人洛瑶有点犯难,这怎么搞?幸好遇到两个过路的村民,帮忙把人捆了送到衙门。

    后来洛瑶得知这小男孩是保济堂许游大夫的儿子,许游夫妻二人出了名的医术精明为人和善,在当地家喻户晓。夫妻俩年近半百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早上许游带着许之筠去逛早市,遇上有人突发疾病,治疗的时候人贩子趁乱迷晕许之筠将他抱走。

    幸好许游是医者,格外注重许之筠的健康,帮他泡药浴吃药膳,人贩子的迷药很快失了效,小家伙又机灵,趁他们不注意跑了出来,恰巧遇到洛瑶。

    本打算发扬雷锋精神的洛瑶准备悄悄离去,没想到撞上了不知道第多少次来衙门问消息的许夫人,知道她就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之后千恩万谢,要不是洛瑶拦着只怕头已经磕了八百个,架不住她的热情邀请,只得跟她回了保济堂。

    许夫人派一个小伙计去把还在外面找人的许游找回来,并且告诉洛瑶一会儿不要吃惊,自己则带着许之筠先去检查身体洗澡换衣。

    原本洛瑶还不明白许夫人说的不要吃惊是什么意思,很快她就见识到了——暴怒老父亲痛打中年大儿。

    大儿自然是许游,老父亲就是他的亲爹许长青。老人已经年近七十,打起儿子那是绝不手软,从屋外打到屋内,洛瑶想去拦着又觉得自己没有身份,好在许夫人及时出现,许之筠兴高采烈地叫爷爷,这才解救了许大夫。

    “好了爹,相公也是为了救人,而且跳跳已经找回来了,您就别怪他了。”许夫人柔声劝道。

    “哼!”许长青还有点傲娇,“幸亏跳跳没事,不然我扒了他的皮!这么大个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许夫人笑道:“幸亏都没事,这要是婆婆知道相公被揍该生气了。”

    想起自家老婆,许长青很没骨气地抽了抽鼻子,没再说话。

    正当洛瑶脚趾快要抠出一座魔仙堡时,许夫人贴心地开口,“这就是咱们跳跳的救命恩人,洛瑶洛姑娘。”

    洛瑶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见许长青老泪纵横就要跪下,于是先发制人扑通跪了下去,没想到老头只是想弯腰掸一下鞋。

    全场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还是许夫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这是做什么?”

    洛瑶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许大夫救命啊!”

    只见一个男人抱着一名孕妇跑了进来,大家立刻让开让男人把人放在榻上,许游过去检查,道:“珍珠这是中了毒,大牛,怎么会这样?”

    大牛面色通红,累得直喘气,眼角还有眼泪,“我跟她吵了两句嘴,她气不过就喝了农药。”

    许长青眼睛却尖,注意到珍珠微肿的脸颊,“不只是吵嘴吧?你是不是动手打她了?”

    大牛立刻扇了自己一耳光,“我不是东西,珍珠跟我爹吵起来了,我一时激动就……”

    许夫人不耐道:“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打自己,救人要紧。”

    许长青道:“珍珠有身孕,不能乱用解毒药物,只能先压制毒性,再仔细配药给她解毒。”

    洛瑶灵光一闪,“有玫罗根吗?可以给孕妇解毒!”

    许游道:“对!玫罗根!但是咱们镇上没有,只怕要进城。”

    许长青面色凝重,“怕是来不及,珍珠撑不了那么久,而且玫罗根极难储存,解毒见效又慢,城里的药铺也未必会有。”

    “村后南山,那里有,”许夫人当机立断,“咱们先帮珍珠把毒性压住,我叫人去挖玫罗根!”

    大牛立刻道:“我去我去!”

    许长青道:“你去什么你又不认识,你就留在这儿照顾珍珠。”说完就去拿药,许夫人则安排店里的伙计去采药,许游给珍珠施针。

    洛瑶把手缩进袖里,用暗器扎破拇指,等到许长青端着药碗出来,隔空打穴让他差点跌倒,许夫人去扶他,洛瑶顺势接住药碗,趁机将流着血的拇指伸进药汁内,却没想到那药新鲜出罐烫得要命,洛瑶眉毛直抽,强忍着没把碗扔出去。

    大牛接过在许游的帮助下一口一口喂给珍珠,其他人还在担心伙计能不能及时采到玫罗根,洛瑶已经放了心,什么玫罗根有罗根的,羌郦族人一滴血,保证珍珠药到病除!

    果不其然,药刚下肚,珍珠就吐出一口血来,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渐渐清醒,许游十分震惊,“珍珠的毒解了!”

    大牛立刻跪下磕头,“许大夫妙手回春!我回家一定立个长生牌位把您供起来!”

    许家人一脸茫然:这解毒粉什么时候这么管用了?

    洛瑶表面上是一个安静的女子,心里唠叨不断:幸亏这农药毒性没那么强,要是毒灭那种级别,我得放多少血。

    珍珠清醒之后哭着说不回家,许夫人便把李大牛赶走,让珍珠暂时住在这里,洛瑶刚打算告辞,许游道:“没想到洛姑娘还精通医术。”

    洛瑶连忙摆手,“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只是略知皮毛,有幸看过一本《绝世毒花》,对各种草药知道一些。”

    许游来了兴趣,非要洛瑶留下吃饭,后者推辞不过只得同意,席间许长青对洛瑶也赞赏有加,酒劲儿上来就说要认她做干女儿,吓得她差点一口饭把自己噎死。

    许夫人笑道:“您都快七十了,人家小姑娘才多大。”

    许长青哈哈笑了两声,问洛瑶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后者胡说道:“我是北岭人,前些日子去中原找我指腹为婚的夫君,没想到他嫌弃我出身卑微,另结新欢,说可以勉强收我做妾,我自然不同意,把他臭骂一顿就走了,也不敢回家,就一直四处游历。”

    一听这话许长青怒目圆睁,“不是个东西!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没事,丫头,你救了跳跳,对我们许家上下都有大恩!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跟我儿子学医术,将来自己开医馆!让那个男人后悔都来不及!”

    洛瑶一时语塞,“呃倒也不必如此……”

    “就要如此!”许长青把酒杯往桌面一敲,“你放心住下,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就跟我回小烟村去,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我跟你秀云奶奶肯定照顾好你!”

    洛瑶推辞两句,但许长青态度坚决,想到自己本来也是打算找个地方做工,在镇上容易被人认出来,去村里也挺好,于是第二天便跟着许长青去了小烟村。

    许长青说的没错,小烟村风景秀美,大部分住的都是老人和还没到年纪上学堂的孩子,很多人都是在外拼搏半生回来养老顺便给孩子带孩子,家家户户都有菜园,吃喝一般都是自给自足,日常用品也备得齐全,如果需要什么东西也可以去离村里最近的镇上买。

    洛瑶适应能力很强,在这里和许长青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不是练武就是学医。

    许长青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是他的妻子郑秀云生完许游之后身体不大好,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洛瑶来了之后他觉得有了一个活泼机灵的孙女儿,高兴得不得了,也没有藏私,只要洛瑶想学就教给她。

    一年下来洛瑶不仅武功和医术都有进益,还跟着郑秀云学做菜,连厨艺也精进不少,她时常发出感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打打杀杀的日子实在不适合她。

    偶尔也会想起以前的事,只是洛瑶很清楚,无论作为江问月还是洛瑶,她们都回不去了,与其徒劳感伤不如把握当下,好好学医,将来做一个游历江湖的大夫,治病救人,功德无量啊。

    江问月:你不是想发大财吗?

    洛瑶:放心,我从日月山庄带出来的钱足以让我们坐吃山空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问月:……

    察觉到有物体靠近,洛瑶这才回过神来,只见许长青养的大黄狗坐在旁边对着盆里的鸡肉垂涎三尺。

    洛瑶把鸡屁股挑出来给它,“旺财,我对你好吧。”

    许之筠的声音响起,“瑶姐姐,它叫小黄,不叫旺财。”说着就向她跑了过去。

    原来是许游一家三口到了,洛瑶笑道:“我习惯了,下次注意,”说着举起自己的手,“跳跳小心,我手上都是油,别把衣服弄脏了。”

    许之筠立刻站定,乖乖地“哦”了一声,许夫人去厨房找郑秀云,许游去园子找许长青,洛瑶一边洗菜一边陪许之筠聊天。

    多么美好的生活啊,洛瑶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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