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回了杭州，小宇去机场接她，她跟着他坐地铁回家，靠在他身上，满心都是欢喜。

    “你们知道的嘛，我自己都很少坐地铁，有人接机就真的更是第一次坐地铁回来了……”唐白po了两人合照发到姐妹群里说。

    “对啊，让你感受一下这就是学生恋爱的风格。”尧兰在一旁幸灾乐祸。

    “小宇怎么看起来很蔫啊？”黛西看了照片说。

    好像是。

    “你怎么这么没精神啊？”她问小宇。

    “我也不知道，最近总觉得很累，我在你家，除了那天招待朋友，都基本在看电视睡觉，一点精力都没有。”如果不是唐白，小宇可能都提不起劲儿仔细说。

    “可能你前段时间考试和项目太累了。”她抱着小宇，隔着厚厚的棉衣拍着他的背。

    “我感觉，像是生病了。”小宇像是有了出口，“我查了一下资料，感觉像是抑郁。”

    “抑郁？”唐白有过漫长的抑郁时期，但是小宇平日喜欢运动，性格也开朗，跟他相处只觉得是格外温柔的男孩，她隐约能感知他在刚面对世界产生的痛苦内核，却未曾想到，已经成为病症。

    “嗯，我想去医院看看。”小宇看着她，微微皱眉，没有人想定义自己生病了。

    “好，我陪你去吧，我可有经验了。”唐白用力的抱紧他，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

    两人一路无言，只是拥抱着，似乎就足以感知对方的情意。

    “你收拾得好干净！这是什么？”唐白回家，看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和新换的床品，欣喜到快要落泪，真的是回家的感觉了。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小宇有些害羞的展示着放在茶几上的杂物，“这个是我们去逛一个二手店买的复古画报，然后这个，这个是逛一个家居店看到的砂锅，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这个呢？钥匙扣？”

    “也是二手店买的，你喜欢不嘛？”

    “嗯嗯嗯，喜欢！”

    “还有，你厨房那个大号的垃圾桶，之前一直用小的装东西就会掉下去，我找了好几家便利店才发现这种合适的……”

    唐白忍不住跟姐妹们炫耀这些不像是礼物的礼物。

    “他真的很用心，虽然不是什么很贵的，但是感觉他在惦记你，而且我觉得选的确实也是你喜欢的东西。”尧兰看了，有些羡慕，收过昂贵的包包，也收过珠宝钻石，只是，有些无趣。

    “小宇真是很爱你。”黛西也羡慕，老周自诩不喜欢形式主义，从未刻意给她什么礼物。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我真的，之前吃的苦都值了……”唐白多想告诉过去沉溺在痛苦感情中的自己，未来有数以百倍的幸福归还。

    “好好珍惜。”尧兰现在的幸福是老周给的，大家都以为他在西安，其实他年初二就回了杭州，陪尧兰过年，两个人一起做团年饭的时候，大概想不起黛西在老家心心念念想着丈夫。

    翌日，唐白陪小宇去七院做检查。

    “我大学毕业那年来确诊的，其实我高中就开始失眠，情绪很不稳定，喜欢死亡金属，非常内耗，却都没想过是抑郁的症状。”唐白在路上回忆起自己的病情，“后来，后来每天酗酒，每天都在哭，也没好好找工作，就成天呆在我跟尧兰当时租的房子里，她又有工作，还有李四，就是一个她很喜欢的老男人，很少在家。我就一个人，觉得很孤独很孤独。”其实那个时候唐白还陷入渣男的略带pua性质的感情，她却不想对小宇提及。

    小宇听着，抱紧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然后有一天，我记得好像是有个朋友做茶会，让我去泡茶，结果那个朋友也不在现场，导致我社恐发作，全程话也不敢说……是在梅家坞那边，晚上打不到车，我们那个时候打车软件好像都还没有，也没有公车了，我一整天没吃饭，山里很黑。我一直走一直走，都没有遇到出租车，非常害怕，打着电筒走完灵犀隧道，终于才打到车……回家之后我蹲在门口，只开了客厅的灯，那个时候，觉得已经活不下去了。”唐白回想起过往，已经很平静，那段时间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再来这一遭夜路，只有绝望。

    “什么，你怎么能想这些，不可以，不可以。”小宇听得心都揪了起来，他也好害怕，他根本不能想象要是当时、或者现在、或者未来，唐白要是真的消失了，不可以。

    “我没事啦。都过去了嘛，就是给你说说。”唐白反而笑着安慰起他。

    “嗯嗯，你要好好的。”

    “嗯，但是我那天真的已经打算自杀了，太痛苦了，像是被捆着，全身都发麻，眼前发黑，可能也是饿的，总之手也在抖了，我们当时住7楼，我就在盘算，跳下去会不会死，没死成瘫痪了才是真的麻烦。然后开始写遗书，写完遗书，就想要么去开煤气……但是我运气也还好，可能开了十几分钟尧兰就回来了，并没有影响，我躺在床上本来就又累又饿有点半昏迷了。她带着李四回来的，李四毕竟是个中年男人了，生活经验还是很多，他就闻到了煤气的味道，如果只是尧兰，我感觉她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没准要给我陪葬了。”唐白叙说了，还是感念很幸运，虽然至今她也不认为死亡是一件坏事，可是毕竟活下来了，就可以感恩，“他俩马上开窗通风，又看到遗书，把我送去急诊，结果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只是低血糖，第二天他们就陪着我去七院了。”

    小宇听到这些已经说不出什么，安慰也好，难过也罢，对于他而言，死亡还是过于遥远的未知，而唐白已经亲身触及了好几次。

    “到了七院的时候我其实蛮正常的，但是进门就看到有被那种带子捆着的病人，真是疯子那种，可能有危害性的那种，我就还有点害怕。但是医生比其他医院的温柔很多，大概都是面对这种病人，要小心一些。就做了个测试，抽了血……我不太记得了，但是花了六百多，当时觉得好贵好心疼噢。”

    “那是真的有点贵……”小宇还只是普通学生，这也是不小的费用。

    “嗯，反正就是开药回去吃嘛，白天兴奋剂晚上安眠药这种，我也不是好好吃药的，但是感觉不对就吃一下……后面反复了很久，但是我感觉这个病归根结底是要靠自己熬过去，吃药只是辅助控制情绪。”唐白克服抑郁算是正面硬刚，除了第一次试图自杀，之后又有过好几次的至暗时刻，但终究是挺过来了。

    果然，到了医院，小宇也是差不多的一顿检查，血液心电核磁共振，花了一千多，可把他心痛坏了。拿到检查报告，重度焦虑，中度抑郁。

    “还好还好，你也是，焦虑什么呀。”唐白看了下报告，拿了药，也是兴奋剂搭配安眠药的组合“我当时已经是重度抑郁了，那个医生让尧兰他们要看好我，最好是告知家人，不过我不想给家里说，说了大概率他们也不理解。那个时候精神疾病普及度也不高，还有病耻感，我父母聊起来谁家小孩得了这个病，都摇头，觉得是个大麻烦。”

    “嗯，我还好，我刚跟我爸妈说了，报销医药费，他们就说想开点，明天来杭州看我。”小宇的父母是宠爱他的，虽然说不出什么高深的道理，是一种格外质朴的爱。

    “嗯，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唐白说。

    “是呀，其实我没有太多病症，情绪低落，好像我的情绪就没有特别高涨过，刚刚医生说是什么指标过低的原因，可能我天生就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吧。”回程的地铁上，小宇抱着唐白，突然有些低落的说，“对不起，你跟我这么不开心的人在一起……”

    “你说什么傻话，你不开心也没有关系，我看到你就开心啦！”唐白抬头看他，是真的真的很开心啊。

    只是抑郁并非小事，唐白自己也知道。当时虽然朋友们都陪着她，哄着她，她也像是被关在了一座孤岛上，感受不到这些爱和暖。

    所以当她每天陪伴着小宇，想了很多法子，一起出去玩，去唱歌看电影逛街，做好吃的菜……可他依旧沉默寡言，了无生趣，她一方面也忧愁自己是否没有价值和意义，无力感凭生；另一方面又知道小宇也在那座孤岛上煎熬着，感同身受。

    她似乎也有些消沉起来，小宇还是每天窝在家里看电视，她去且读上班，晚上七点可以回家，偏巧小齐哥在，说起来去南疆玩的趣事。都是熟人朋友，她大可以让小齐哥走了赶紧打烊，回去陪伴小宇，可是她竟然一点也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那样一个彻底低落的世界。

    八点半，小齐哥走了，唐白收拾完东西回家。

    回家看到小宇瘫着，跟她出门的时候没有两样，她有些生气：“你就从中午躺倒现在？消息也不回？”

    “嗯……”小宇还是打不起精神。

    “吃饭了没有？”唐白更气了，原以为回家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自己，结果还要她来照顾对方，一个完全无所事事的人。

    “没有……”小宇似乎觉察到她的情绪，努力支起半个身体，表情都快哭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唐白一下子反应过来，她生气的是自己，分明也是走过这条路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没有耐心的时候。小宇的表情一下刺痛了她，他受倒了伤害，这是脆弱的生病的小孩啊，她本可以做得更好。

    于是走过去坐下，正好抱住他，亲了亲，说，“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有点点累，你知道的嘛，爬这个四楼简直要我的命，你想吃什么我们叫外卖吧。”她尽可能缓和调整自己的情绪，心里却暗暗自责，他这么好，我怎么会生出不想回家的想法呢。

    “你定吧，我就是很想你，你回来就好了。”小宇把头埋在她腿上蹭着撒娇，像是一只大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