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想清楚之后就轻松很多，再面对那些“粉红泡泡”或者“心神拉扯”，她都泰然处之，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倒是这样的状态让她回想起多年前，还在学生时代的一场场暗恋。

    她在学生时代严重偏科，看书多且杂，中不溜秋的成绩，坐中间的位置，当默默无闻的小透明。高中在寄宿学校，晚上十点下晚自习，有一天跟同学去食堂买宵夜又去操场溜达，卡在十一点宿舍熄灯回去，路过教学楼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抱着书的男生也在往回走，高高瘦瘦，气质干净斯文。

    大概是夜色动人，两个女生对了对眼神，暗暗偷笑。

    “有点帅，你去问问他是哪个班的？”

    “我不敢，你去你去……”唐白分明也是喜欢，又顿时扭扭捏捏起来。

    “你真是不行！”同学小丁没有那么上头，也就没有那么羞涩，拉着唐白冲到对方前面。

    “那个，你好，我想问问……”小丁莽撞地开了口，男生停下脚步，认真礼貌地低头看着两个女生。

    唐白抬头，目光相遇的瞬间，正好闻到男生身上干净校服混合淡淡乳香的味道，这种气味仿佛是爱恋的标配，是一种馥郁地厚重地带着磨砂质地的气息，一如小宇闻到她身上的气味。

    这个瞬间变得绵长而凝固，陌生、好奇、沉滞以及温暖、柔软……一系列复杂而连续的感受出现，原来多巴胺是这样开始分泌的。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我们怕赶不上宿舍锁门了。”小丁也愣了一下，这个男生书呆子的纯粹感，让人觉得搭讪有点不礼貌，于是改口问了时间。

    “噢，五零。”他看了看手表说到，然后点了点头往前走了。

    10点50，确实快要来不及，唐白和小丁紧随其后一起往生活区走去，却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回到宿舍，两个女生炸了一样的叽叽喳喳：

    “五零哈哈哈”

    “哈哈哈哈十点五十就五十，他怎么说五零。”

    “但是好帅啊，而且好高，肯定有185。”

    “我也觉得，都说七班那个男生帅，但是我觉得他太痞了。”

    “对啊，我觉得他也比高三那个打球的帅，还说他是校草，五官是好看但是听说很渣。”

    “而且感觉他成绩很好的样子”

    “也不知道哪个班的叫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你怂不敢问”

    “你敢你敢你就问了个时间”

    ……

    如此一轮花痴之后，俩人称其为“五零”。

    之后在学校到处搜寻他的身影，悄摸打听，原来是理科优等班的，她俩是文科，不熟悉也很正常。听理科班的女生说“五零”在理科班名气一直很大，考试总是前三，虽然不是很爱搭理人，不过问他课业也总会耐心讲解。

    快两年的暗恋，都仅限于今天又遇到了而开心满足，五零的生活轨迹很好琢磨，他课间都会到走廊上发呆，正好在文科班的斜对角，两个女生一下课就盯着五十米开外的建筑另一侧；或者在食堂偶遇，五零喜欢去人少相对难吃的二食堂，而且去得都比较晚；五点下课以后，他可能会去操场打打球，唐白也不懂篮球，只是看队友们的反应，五零属于技术比较菜的。

    小丁是艺术生，高三大半年不在学校里，只剩唐白一个人孤零零地，暗恋这件事被学业挤压到不存在，但是唐白还是习惯去二食堂吃饭，再次偶遇五零，他坐到唐白临近的餐桌，眼神交互的暗喜，是心照不宣的默契。高考结束，在一片欢天喜地的庆祝和略带感伤的别离里面，几番周折唐白要到了男生的手机号码，可是一直等，等到公布成绩，等到选择大学，她都没敢发消息过去。

    女生从来被教导要矜持，审视与自我审视是沿袭了几千年的社会潜意识：

    “他既然没有主动找我，大概也是不够喜欢吧”

    “他既然不愿意付出这么多，大概也是不够爱吧”

    大部分姑娘还是等待被追求，还学习多少攻略，以期让自己变得符合某些规训，再不断地测试、考验，从而收获一些自以为的“安全感”。全然交付心身之后，后也许就是被辜负，被欺骗，被抛弃。唐白在之后的感情里伤痕累累的时候，总会想到是否当时有勇气一点，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他去了全国排名前三的高校，起点高又聪明，应该会事业有成，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会很幸福吧？也不至于如现在这样跌跌撞撞在各种暧昧里面受尽委屈。

    后来再成长一些，了解到亲密关系的经营和持续，需要太多天时地利人和。唐白也是遇到安全型人格的前任，才治愈了她依恋型的焦灼。这个时候再回想五零，以她当时偏执浓烈的性子，和他阴郁沉闷的状态，大概只会相互折磨到寸步难行吧。但是她跟前任们也都有缘无份，原本脑子里装的都是真爱至上，爱会打破一切成见和困难，其实大家也都尽力了。所以有些到了年纪凑合结婚生子，浑浑噩噩也不是过不下去，过得好就应了妈妈阿姨常说的，过日子跟谁过都一样；过不下去的也已经离婚了，纠缠着财产分割和抚养的问题，人生困顿都是暂时，也都总能过去。

    小宇的出现才让唐白想起这段有青葱不已的校园暗恋，她每天在书店或者附近咖啡馆遇到小宇，总能感受跟十多年前相同的喜悦，不同的是，当时是胆怯，而现在是克制。“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她喜欢这句诗，没有小心翼翼哪里谈得上珍惜呢。

    秋天的夜晚温度降了很多，十点来钟，小宇锁了且读的门，出去正碰到昼伏夜出的唐白。

    “！”自打小宇有女朋友之后，唐白知道要避嫌，俩人都没再单独相处过了，此刻双方都有些惊诧，张了嘴却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再开口又是同时说话：

    “你去哪？”

    “下班了？”

    俩人都笑了，紧张感被冲淡一些。

    “我没吃晚饭，太饿了，外卖都吃腻了，出来找点吃的。”

    “噢噢，我知道附近一家海鲜粥很好喝，你有兴趣吗？”小宇立刻就接了话，并未意识到，这是一个相当标准的约会邀请。

    “好啊，好啊，我就是不想吃烧烤什么的，远吗？”唐白大概是饿昏了头，也没想为什么这个男生要一起宵夜。

    “就是我家过去大概三百米，我们走过去不到十分钟吧。”小宇听得唐白答应了，脑子还没反应，眼神就变得殷切，还轻轻点着头，欢喜劲儿一目了然。

    他肯定是喜欢我的吧？唐白心里暗想，这么明显的喜欢，为什么还会有女朋友？

    俩人在空旷干净两边都是梧桐树的夜晚街道散步，看似平静如水，时则暗流涌动。

    唐白穿了黑了居家的针织长裙，头发凌乱地绑着低马尾，素面朝天，不似她平时常用亮色系口红那么娇艳，此刻在夜晚昏黄的路灯下，略微显得有些苍白。小宇不时看向她，想找个话题，又咽了下去，这个时候可没有刚才一拍脑袋叫吃饭的时候那么自然。

    小宇穿着运动裤和卫衣，背着电脑，走路的时候有点摇头晃脑，真是傻乎乎的，唐白心里暗想。一阵晚风吹过，唐白打了个哆嗦。

    小宇抬了一下手，顿时觉得不对，不能搂着她，这属于是骚扰。自己也没有外套可以脱，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你在便利店等我一下吧，我电脑太重了，这儿正好到我家楼下了，我先去放一下电脑。”小宇借着买水的时候说。

    “噢噢，好呀，你要喝什么饮料？”

    “可乐吧，谢谢……”是谢谢小白，还是谢谢小白姐？

    他往小区左边第一栋楼跑去，唐白在店里挑挑选选，也有三五分钟了，怎么还不下来，是家里人不让出门了？是觉得不合适想放我鸽子？唐白正瞎想着，小宇又跑进便利店。

    他手上拿了一件灰蓝色的外套，花纹、徽章看起来很……这是件校服？

    “我看你有点冷，但是没有合适的外套，我衣服都在学校，找半天找到高中的这个校服，你将就穿一下吧。”小宇把衣服递给她又顺手接过她拿着的饮料。

    唐白哑然失笑，高中校服？really？我大学毕业都8年了，这高中毕业12年了，还有穿上高中校服的日子。

    她笑着穿上衣服，袖子长出一大截，宽宽松松地搭在身上，即刻暖和起来，瞬间好像是高中某个在球场散步的夜晚，遇到了五零，他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有洗衣粉的味道。以及，柜子樟脑丸的味道。

    “是不是不好闻，我也有好久没穿了，一直放在衣柜最里面，所以会有那个什么药的味道。”小宇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观察唐白这戏谑的笑容，是还好吗？我这个不会是做了蠢事吧？

    “哈哈没事，就是我已经十多年没穿过高中校服了，哈哈哈，太欢乐了吧，我的天，感觉我都年轻了。”唐白还沉浸在欢乐中。

    轮到小宇哭笑不得，对啊，她岂止是小白姐，她得是大白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