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站在洪长瑞身边的金吾卫都领大惊失色,慌忙隐在城楼箭跺后面,厉喝道:“放箭!放箭!杀了他们!”

    刹那间,万箭齐发,箭矢如蝗激射而至,冷光遮蔽天日。

    李晟一声令下,翊卫们挽箭搭弓向城楼反击,他们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箭无虚发,很快便有一两百名金吾卫丧生箭下。

    郑王李晏站立于重甲拱卫中,远远望着,扶刀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曾想到东宫翊卫竟如此勇悍,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幸好他们只有一百多人。

    太阳渐渐西斜,城头上敌人的尸体被拖下去一批又一批,傅少廷仗着武艺高强,以一当百,太子与齐王箭法无双,亦是矢无虚发。

    在叛军强势的进攻下,东宫翊卫们的箭慢慢射光,□□健马也插满羽矢,轰然倒毙,地上的鲜血漫过地砖,溢向四方,

    “保护太子,保护齐王殿下!”傅少廷厉声高呼,在地上捡起几支箭,以迅疾无比的速度射向城楼上的弓箭手,敌人的尸体从城楼滚落,砸在坚硬的地面上,脑浆迸裂。

    又是一波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急雨射来,翊卫们毫不惧死,丢下弩弓,整齐列阵,挥刀劈斩着射向太子和齐王的敌军箭矢,终究是寡不敌众,纷纷中箭倒下,赤血染红了青石地面。

    傅少廷浑身浴血,斩落一波又一波箭雨,拼命地护着李晟,想要给他劈出一条血路。

    利箭层层压来,眼前不见天日,一支箭急速射向傅少廷胸口。

    李晟转身挥剑斩落,深澈眸子沉如寒潭,温雅的脸上猩红点点,那些都是忠心的翊卫们的鲜血,那么滚烫,那么热烈。

    李晟持剑而立,声音如戛玉敲冰:“保护齐王,跟着我杀出去!”

    “是!”

    虽然这些年专心朝政,早已远离战场,开国太子神勇无畏的气势不输往昔。

    翊卫们跟随李晟,疯狂地向狂风骤雨般的箭网外围冲去,拼命地冲向前方的郑王府兵。

    惊心动魄的冲杀声令郑王微微胆寒,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阴狠,挥下手,郑王府兵与羽林卫重盾成墙,弓箭手张弓跪立,无数羽箭穿透夕阳金黄色的光影,遮蔽耀眼的天光,向着大越储君的方向射去。

    李晟身形如游龙,剑随心转,荡开一支又一支锐利的箭矢,斩落一支又一支夺魂的剑锋。

    他的肩头、手臂已经伤痕累累,手里的剑却似不知疲惫似的劈斩,一马当先地将齐王与仅存的四十多名翊卫护在身后。

    眼看李晟就要冲杀过来,郑王心头骇然,不停的下令放箭。

    郑王妃梁韵乔袅袅娜娜地走到李晏身边,将一支精美的劲弩递到他手上,朱唇轻启:“这张弩是名匠所造,据说太子为了得到这弩颇费了一番功夫,殿下箭法出神入化,臣妾也想开开眼界。”

    这张弩弓是几年前李晟代父出征高淄时特意请高淄名匠制作的,威力非同小可,回京后便送给李晏,说此弩小巧便于携带,用来防身最好不过。

    郑王手握着劲弩,心中惨然:“难道你要让我亲手杀他们么?”

    “殿下,今日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梁韵乔语声如冰:“你瞧,太子和齐王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郑王望着长剑浴血的兄长,咬着牙蓦地端平劲弩,弩上三棱精钢利矢如流星夹着惊雷,呼啸而出,势不可挡。

    李晟望着直射他要害的三支弩箭,唇边泛起一丝凉薄的笑意,千辛万苦寻来给郑王防身的利器,最终却射向了自己,多么讽刺。

    “大哥小心!”

    “殿下小心!”

    电火石光间,李晟迅捷地移步侧身,方险险躲开射向他咽喉的一箭,胸膛却被同时射来的第二支箭射中,锋利的箭头从他胸前贯穿,透出背脊。

    第三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随而至,直取他心脏。

    在他身旁的傅少廷惊惶之下,飞身而上将李晟护住,生生用肉身挡住了那支神兵利器。

    利箭穿透傅少廷的身躯,刺入他的心脏,身后无数箭矢铺天盖地袭来,钉在他背上腿上,年轻将军用尽仅剩的一口气拄剑站稳,笑着说:“殿下…….我不能再陪着您了…….您保重…….”话未说完,气息已断,身子却还挺直地挡在李晟面前。

    李晟悲痛攻心,喉间一股血腥喷薄而出,穿透胸膛的伤口上,鲜血如一眼汹涌的泉水汩汩流溢。他踉跄几步,搀住已然断气的傅少廷,让他靠在自己臂弯,拔下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长箭,轻轻将他放平在地上。

    李晟伸手合上傅少廷死不瞑目的眼睛,强烈悲痛的压得他喘不过气,勉力站起身,遥遥地望着执弩而立的李晏,唇角有殷红的血蜿蜒滴下,眼神冷冷的,冷得像永远也化不开的寒冰。

    太子乌玉般的眼底,第一次涌起无边的仇恨与杀意,这样的眼神,足以将世间一切毁灭。

    李晏为他目光所慑,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手里的弩弓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东宫翊卫与齐王侍卫怒吼着向郑王冲去,舍生忘死。

    齐王双目通红,似要喷出火来,一面向前冲一面厉声质问:“二哥,你好狠的心,为了皇位真的要将大哥和我置于死地么!”

    这些年兄友弟恭的的相处,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虽然是假的,却也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可手足亲情如何抵得上至高皇权?

    郑王咬咬牙,狠心道:“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皇位只能传给他?我偏要争一争,你休要怪我。”

    宫门外骤地响起了阵阵铁蹄声,滚滚如沉雷响彻宫阙,郑王面色陡变,心知是东宫与齐王的援兵来了。

    厮杀声,惨叫声,撞击宫门的沉沉轰隆声如潮水接连传来,震天动地。

    梁韵乔亦是心惊胆颤,连声催促李晏:“赶紧杀了太子与齐王,速战速决!”

    郑王脸色渐渐深寒,重新拿过梁韵乔递上来的弩,对准李晟。

    明明是温煦的暖风,拂过脸上却寒冷透骨。

    李昊面无血色地盯着那即将发出的弩箭,回头望着深受重伤的兄长,忽然害怕了,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挡在李晟身前,面向李晏,声嘶力竭地大喊:“二哥,他是大哥啊,是我们的大哥啊,你难道忘了小时候大哥是如何照顾我们的吗?你不要杀他,二哥,你不要杀大哥!”

    郑王心上紧紧一抽,目中依旧冷然决绝。

    泪水绝望地滚过脸颊,齐王丢下骄傲,抛下尊严,向郑王跪倒,凄然地哀求:“二哥,我求你了,你放了大哥吧,以后我们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二哥,求求你了。”

    尊贵的大越皇子,卑微地匍匐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苦苦泣求自己的兄长能手下留情。

    郑王心中微酸,闭眼道:“今日一战,太子必须死,这是我与他的交易,你不用求我。”

    李晟心知李晏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冷笑一声,强抑着欲冲出胸腔的血腥,费力地将齐王拉起来,喘息道:“大哥不是告诉过你吗,除了父皇,你不必向任何人跪拜。”

    一支疾矢暴射而至,李晟一把推开齐王,弩箭准确无误的穿胸而过,身躯因剧烈的冲击摇摇欲坠。

    胸口的鲜血越来越浓,越来越多,溅透了衣袍,血腥气弥散在李晟的鼻端,渗入心肺。

    他重重倒下,仰面望着天空流动的云彩,心里想,不知道若音会不会怪他,他曾许诺会娶她,可能要食言了。

    不过不要紧,世上有很多很好的男子,她会找到一个比自己对她更好的丈夫,与她生儿育女,相守一生。

    翊卫们奋不顾身地冲上来,将太子和齐王围挡在身后,郑王的视线被他们隔开,忽然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顾承昀不知何时站在李晏身侧,冷冷看向困兽犹斗的东宫翊卫,淡声道:“太子对齐王真是亲厚,这些翊卫可都是东宫精锐,若不是为保护齐王,拼死一战太子不至于陷入绝境。”

    郑王眼角不知何时滑下一滴清泪,幽幽一声叹息:“他对弟弟们向来很好。”

    顾承昀面无表情地注视远处,不再说话。

    李昊望着奄奄一息的李晟,拼力大吼一声,疯了一样撞开护着他的翊卫,奋力向顾承昀冲去,身上连中几箭都毫无所觉,血红的眼睛里麻木到看不见任何情感。

    顾承昀挥了挥手,沉声下令:“将这群逆贼就地格杀!”

    如雷的喊杀声响起,无数甲兵突奔而至,一柄长刀贯穿齐王胸腹,明甲铁盔连成惨白的光雾瞬间将仅剩的三十多名翊卫悉数湮没。

    宫门外的厮杀越来越激烈,宫门内的厮杀声却渐渐停歇,混乱的战场尸骨遍地,血腥狼藉。

    顾承昀玄色的锦靴不紧不慢地踏在血海中,脚尖挑开一具又一具染血的尸体,直到看见了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

    半睁的双眸,紧抿的双唇,苍白隽美的脸颊上还有最后一丝死者的余温。

    一名郑王府兵颤抖着搭上他脉搏,心头一阵狂喜。

    “太子死了!”

    郑王府兵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羽林卫紧绷的心弦终于一松,他们赢了!

    “是你…..是你撺掇二哥…….我杀……了你。”微弱的气息在地面响起,齐王挣扎着慢慢挪动几乎无法动弹的身躯,艰难地向顾承昀爬来,身上的鲜血早已流尽,愤恨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无力地扎向顾承昀小腿。

    顾承昀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刀刃穿透他腿上皮肉,沉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忽然,刀光如白练掠起,郑王手下大将于乾手起刀落,鲜血飙溅,齐王头颅落地,瞪大的双眼犹自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是顾承昀和郑王站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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