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二天天空才微微亮起，妈妈便偷偷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拿出一个小型行李箱，开始收拾沙耶寄宿时需要的衣物。
七点左右，做好早餐的爸爸来到沙耶床边，在一顿拉扯之后终于把挣扎的沙耶拉到洗手间里，用冷水冲醒睡得迷迷糊糊的的沙耶。
沙耶的反应有点迟钝，一直来到车站的时候才逐渐回过神来。早间的车站人攘攘熙熙地挤在一起，爸爸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拉着妈妈，妈妈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沙耶的手腕，挤着人群，来到了靠窗的位置。
从仙台县到东京都大约要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沙耶刚开始十分兴奋，跪在位置上看向窗外飞烁而过的风景。窗口角落贴着「窓を開けないでください」（请不要打开窗口）的红色标识，沙耶一只手压着妈妈的肩膀，身体摇摇晃晃地盯着下面的英文字母。
“妈妈，这个是英文吗？”沙耶头靠着座椅，好奇问道。
妈妈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转到沙耶身上，回答，：“是啊，「please do he window」，沙耶一定要注意这样子的标语哦。”
“哦哦。”沙耶还没有学过英语，她默默地胡乱重复了几遍妈妈刚刚念的英文。
脑袋开始变得晕晕的。
“妈妈，我想睡觉。”
沙耶揉了揉眼睛，妈妈趁机揽住她的肩，把她抱在怀里，说道：“睡吧，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呢。”
一个小时后，新干线从北部海湾来到了东京站。
东京站里的人比仙台站的人多的多。
大包小包背在身上的，手提着公文包的，脚下是行李箱的……在沙耶小小的视野里，这里就像是几天前看到的书里面的巨人国，人挤着人，沙耶感觉自己都快被挤成肉饼了。
走出复古的东京车战，他们要立刻转乘地铁，从东京中心来到了中心圈边界。
都市中心充满着喧嚣嘈杂，车鸣声和行过的轰隆声让沙耶有些兴奋但又害怕，而在从地铁月台来到地面上时，却感觉来到了另一番天地，仿佛隔着一道屏障，这里的街道一片静寂，或许是因为到了正午时间，只有稀稀零零的行人从身旁行过。
东京的夏天比仙台热太多了。
就像是个荒唐的蒸笼似的，感觉地面上都腾着热汽，眼前是街道旁成排的树木，也许是松树林？绿树成荫的宁静使得沙耶被都市繁华而加快的心跳不由得平静下来。
妈妈拉着沙耶，走过一道道小径。
“妈妈，我们是要去外婆家吗？”沙耶抬起头。
“是的哦。”
“那外婆家是妈妈以前的家吗？”
“是的哦。”
“那妈妈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是的哦——沙耶感觉怎么样呢？”妈妈好笑地低头看着沙耶好奇的脸蛋，回答道。
“啊感觉……好厉害。”沙耶擦了擦额头的汗，干巴巴说道：“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啊？”
“快了，沙耶在坚持一下下，好吗？”
话音刚落未多久，他们穿过一座座公寓，在挂着「滨崎」名牌的白漆石门前停了下来，按响了门铃。
木屋里传来了尖锐的钢琴门铃声，沙耶仔细地听着，不像是妈妈平日里听的流行或古典音乐，有着沙哑的卡顿……还没想清楚，门铃声便停下了，随后远处的木屐踢踏的脚步声。
随着玄关门的打开，细微又清晰的狗叫声传来过来，沙耶透过石门缝隙看见一个黄色的毛毛球，一颤一颤的。
“萨奇——不要叫了。”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这样喊道。
抬起头，沙耶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位和服老妇人，银白色的头发，皱纹在严肃的眉头紧蹙下更凸显出来，她盯着门外的妈妈好一会儿，意味不明地哼了声，等到妈妈对着她喊了“母亲大人，实在是拜托了”后，才伸手打开石门。
“这么多年，你倒是还记得路，难为你了。”
滨崎夫人带着他们走进院子，在玄关门口停下，拦在门前，转头对夫妇俩说道：
“行李放下，孩子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母亲……”妈妈还想说些什么，手指轻轻动了几下，过了几秒，还是松开了握着沙耶的手。
她弯下腰，说道：“沙耶就和外婆呆几天哦，爸爸妈妈先走了哦。”
“好——”沙耶表情和妈妈不舍的表情截然相反。
她对这位毫无印象的外婆非常喜欢，原因无他，这位成熟的老妇人实在是很漂亮，和沙耶某次看见的日本传说里的插图「天棚机姬神」长得实在是太像啦！*
而且，中西式的房子沙耶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沙耶跟着滨崎太太走进了玄关。
一板一眼地跟着老妇人做着拖鞋的动作，跟在她身后同手同脚地走进客厅，老妇人不经意间回过头，盯着小不点儿的身影，依旧是绷着脸，面无表情。
一老一小坐在席上，大眼瞪着小眼，一时无言。
“咳咳，……谷梨沙耶？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几分钟，老妇人优雅而带着一丝尴尬地抬手轻轻遮起下颚，问道。
“是的，外婆！沙耶今年六岁了！”沙耶猛的绷直后背，双手放在膝盖上，跪坐着，大声喊道：“沙耶最喜欢读书，不喜欢跑步，最近看的书是《西顿动物记》，最喜欢的水果是草莓，最喜欢冬天，最讨厌夏天…………总之，请多多指教！”
打开的话匣子终于关上了。
滨崎太太面无表情的神情终于带了几分兴趣，若有所思地看向沙耶稚嫩的脸，低声道：“这种小孩还是第一次见到啊……”
随即她站起来，拍了拍裙摆，抬起行李箱，漫不经心说道：“跟上来，带你去看看你这几天呆的房间。”
沙耶一摆一摆地跟在身后，萨奇也摆着尾巴，跟在沙耶身后，一人一狗的脚步出奇的一致。
踩上木梯，穿过几道门，外婆带着沙耶来到了一个干净的屋子里。
她把行李箱放下，指着它对沙耶说道：“把行李收拾完就来吃午饭吧。”
随即就关上了屋门，留下沙耶一个人呆呆傻傻地站在卧室里。
沙耶呆站了一会儿，出神地观察着陌生的房间，与众不同的木床，床单和枕套都是新的，一顶白色的蕾丝蚊帐像是放下的雨伞般挂在天花板，从挂钩上向下垂落，摊落在地面上，似乎还带着昔日的气息。
床的旁边有着一扇窗户，沙耶轻轻推开，对面的远处是有着好几层楼的公寓，和日式外表的房屋呆在一起，显得有些许怪异，热浪夹杂在风里头，轻轻溜进了屋里，沙耶看了一会便关上了窗。
窗户的旁边便是一个书桌，桌面墙壁上挂着一个漂亮的古老的三面化妆镜，但除外便是空空荡荡的格子和柜子了。
沙耶磨磨唧唧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看着饭点时间缓缓流过，也不下去，咕咕的肚子发出声音，她无神地瘫在床上，来到东京的新鲜感逐渐消失，随即而来的是无趣以及淡淡地疲惫。
还不如留在宫城和月岛一家住在一起呢……
这样想着，楼下突然传来了几道声音，伴随在尖锐的门铃里，把空寂的屋内氛围打破。
“滨崎太太，我们又来打扰您啦。”一道声音喊道。
“打扰了……”另一道声音听的不是很清楚。
……
“诶——还没吃午饭吗？……有新朋友来了吗？”
……
“原来居然是滨崎太太的外孙女吗？好棒诶——”
沙耶听见男孩年轻的声音这样说道。
似乎和她年龄差不多的样子，沙耶打开门，踮着脚偷偷摸摸地跑到楼梯口，没有看见身影，她忍不住探出头。
谁知道和楼下的其中一个正好抬起头的男孩子对上了眼睛。
黑色的似乎是特地留长到耳朵的头发，一双无神又通透人心的眼睛，还带着猫一样的眼眸，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她，无端端地使沙耶感到了几丝胆怯。
她忍不住伸手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拍醒自己，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走下楼梯，才发现猫一样的男孩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男孩，应该是同伴，比沙耶还凌乱的头发，双手放在身后，正笑眯眯地同滨崎太太说着话。
发现沙耶终于肯从楼上下来，滨崎太太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没好气地看过去：“快点过来吃饭。”
“抱歉，外婆。”沙耶乖乖答应。
刺猬头……不，感觉像是鸡冠头的男孩子好奇地看着沙耶，没有说话。
身后的猫眼男孩撇了一眼后便低下了头，盯着地面出神。
刚刚的对话停了下来，比较开朗的刺猬头少年也没有继续说话，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跟着一旁的玩伴开始一个望着天花板，一个低头看地。
【19】
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尴尬的沙耶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午饭。
吞下最后一口饭团后，那个刺猬头少年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夸张地呼了口气，趁着滨崎太太走进厨房，对沙耶说道：
“你好，我叫黑尾铁朗。”黑尾拍了拍身后的人，礼貌笑道：“他名字是孤爪研磨，别看他这样，小研磨可是非常聪明的哦。”
“我叫谷梨沙耶，今年六岁了！”三个小不点慢慢地走到客厅。
“我今年8岁，他7岁多了。”黑尾铁朗拉着孤爪研磨坐下，沉默了一会，他问道：“你是在仙台读书吗？”
“对唷，在宫城，你们是在东京吗？”
“是啊，不过都是在东京中心里的，不仅要坐电车，而且这附近就只有我和研磨两个同龄人，太无聊了。”黑尾铁朗撇了撇嘴，摆手道：“不过今天终于看到新玩伴了。”
“喔噢！好厉害啊！”沙耶眨着眼，说道：“我平时在家也只有阿月一个玩伴呢！真幸运啊。”
“阿月？”黑尾铁朗好奇道。
还没等沙耶回答，坐在一旁的孤爪研磨突然抬起头，轻声说道：“就是我和阿黑一样的关系吧。”
无头无尾的，沙耶没有听明白，但是黑尾铁狼却恍然大悟，一只手压在孤爪研磨肩上，不顾对方的挣扎，笑嘻嘻地比了个大拇指：“幸亏还有研磨啊，不然就尴尬了。”
“啊……好重。”孤爪研磨有些不自在地弯下腰，双手撑着地面，说道：“阿黑你还是放手吧。”
说罢，黑尾铁朗连忙松开了手。
三个小朋友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滨崎太太坐在角落处，淡淡地听着三个小孩子的对话，望向窗外，院子里的花朵开的正艳，在太阳下似乎发着金光。
在她偷偷和两人说道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外婆后，连孤爪研磨都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继续说道：“我刚刚见到外婆时还以为我见到了天棚机姬呢。”
黑尾铁朗听到她的说法，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凑近她低头说道：“我第一次见到滨崎太太的时候，也以为见到了「菊理媛神」呢！”
“啊啊，这个也好像。”
“是吧是吧！”
“我感觉更像是圣斗士雅典娜……”孤爪研磨默默嘀咕了一句。
俩人同时转头盯着垂着腰的孤爪研磨。
孤爪研磨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摸了摸鼻子，任由头发垂落在脸侧。
黑尾铁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低声说：“虽然看起来有点像，但是事实上完全不像啊。”
“小研磨你看，雅典娜的衣服都完全不像，而且滨崎太太（这里超小声）她长得也完全不像……”
孤爪研磨有些听到黑尾铁朗的话后不服气地抬起头，：“只是感觉特征像罢了，而且你们的也不是吗？”
“啊这……”
“说的也是。”黑尾铁朗信服了。
一旁的谷梨沙耶：“？？……你们在说什么？”
然后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以前看电视只会和妈妈一起看电视剧的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动漫这方面的东西，（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不算）同龄人的事物接触的也不算多，而且更别说还有月岛萤这样的“无趣”的人的存在了，她能说自己最了解的就是排球这方面的事物。
黑尾铁朗兴致冲冲地给谷梨沙耶科普，坐在一旁的孤爪研磨也聊了起来，三个人就这样度过了一个下午，让坐在角落里的滨崎太太禁不住怀疑，刚认识的三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说不完的话。
“啊……感觉太厉害了。” 听到最后，沙耶表情崇拜地看着两人，中午的无趣感早就被抛在脑后，甚至希望自己整个暑假都可以待在外婆家，和俩人一起看动漫。
“我们明天会带碟片过来给你看的。”临走前，黑尾铁朗对她说道。
热闹了一下午的家一下子又变得空荡寂静起来。
沙耶送走新伙伴后走回了客厅。
外婆依旧坐在窗旁，盯着外面的小花园，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沙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啊，沙耶你也是。”
她继续说道：“两个小男孩都是在路上买菜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他们好像在公园里打排球，两……”
沙耶震惊：“打，打排球？”
“嗯？对，就是排球，不小心我的菜掉在了地上，两个小孩子好心地过来帮忙，然后，然后……”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熟悉起来了。”
滨崎太太年纪大了，她记不清一年前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当时自己的心被年幼天真的孩童过来帮忙时的笑容变得柔软的感受。
——至今都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