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冉仪愣了愣神，随即缓缓起身。顾心迟立刻不受控地抱住她，闷闷地说：“这么着急干嘛，再陪我呆几分钟。”

    他像大狗狗般，将下巴轻轻靠在她肩上，蹭来蹭去。

    “江江你知道吗，学会给自己的爱划定界限真的很难，但是......”

    “我会很努力地去试试。”

    江冉仪沉默了，其实今天她醒来没多久，就注意到了手上的戒指。

    戒指的设计独具特色，荆棘与玫瑰相缠绕，看起来价格不菲。戒环印上了自己名字的缩写，很明显是定制。仅仅一晚时间，顾心迟就将戒指拿出戴在了她手上，估计是很早之前就买了。

    复仇开始的那一刻，她从未想过会和顾心迟有结局，顾心迟竟然做了和自己一辈子在一起的打算。

    她为他这份炽热真挚的爱感动。

    谷崎润一郎的《痴人之爱》曾被她翻阅过无数次，在她昏迷的那两年里，也被顾心迟翻阅了无数次。

    “河合让治收养了十五岁的少女娜奥密，意图让她成为伟大的、了不起的女性。然而，后来的娜奥密虚荣自负、风流成性，于天真外表下暗藏心机。”

    “尽管如此，河合让治依旧被其迷人外表蛊惑，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她的需求，甘愿接受娜奥密的各种条件。最后，发誓成为她的奴隶，任其摆布......”

    猎人培养了自己的猎物，却没想到猎物最终成为了掌控他的猎人，这段关系完全失控。

    九岁那年初读这本书时，江冉仪惊讶于世间竟有这样的关系，与自己先前的认知完全割裂。

    书的结尾甚至表明——“认为这是个‘教训’的人，就引以为戒吧。因为我爱娜奥密爱到无法自拔，别人怎么想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内心萌生缜密复仇计划的那一刻，“引以为戒”这四个字就被江冉仪牢牢篆刻于心底。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努力将自己的情感置于牢笼束于高阁，不断告诫自己用理性主宰一切。

    她的复仇计划确实堪称完美，最终成功。这个计划唯一的败笔，就是她爱上了眼前这个堪称自己“作品”的大男孩。

    九岁时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会达到非你不可的那种痴迷，河合让治为什么不能及时止损。这是他亲手酿成的悲剧，或许只能甘之如饴。

    那年她还小，与父亲江岩交流这本书时，父亲曾告诉她《乌合之众》里有一句话：

    ——“在与理性永恒的冲突中，感情从未失过手。”

    没想到，一语成谶。

    不知不觉间，顾心迟就这样抱她抱了好久。

    最终，还是江冉仪深吸一口气，狠下心，将他轻轻推开。

    她走至门前，转动门锁的那一刻，顾心迟来到她身后，将她的手摁住，江冉仪一时僵在原地。

    “江江，我送你到楼下。”话音刚落，他明明已经眼眶微红，却还是不忘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耳根。

    这故意的一吻，如电流般瞬间蔓延至全身，江冉仪的心禁不住微微一颤，随即双眼泛红。

    电梯里的时间，宛若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来到单元楼下，江冉仪继续向前走，顾心迟止住了脚步。

    突然，她听到身后他在唤她，像是在做最后的挽留。

    “江江......”

    “你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喜欢过我？”他的声音将近哽咽。

    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问过她，这是他苦苦追寻多年的答案，也是他身陷囹圄找不到出口的缘由。此刻，这字字句句敲在了江冉仪心上。

    江冉仪背对着他，眼泪瞬间落下，她点了点头。

    她是有一点点喜欢他......

    准确来说，是很多点。

    爱意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滋长，她潜意识里却一直不愿承认这一事实。

    在爱情里，有人茫然动情，有人清醒沉沦，毫无疑问，她是后者。

    在反反复复的告诫与提醒下，最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依旧是她。

    突然，不远处屋顶上一群栖息的白鸽飞起，自由地飞向天空，却像是飞往了另一个牢笼。浩瀚无际的天空让白鸽迷恋，越迷恋，越诱惑，越危险。

    爱在身后，自由在眼前。顾心迟终于明白了爱是自由，是隐忍克制，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经历了许许多多，江冉仪需要时间去自我疗愈，去释怀，只有做到这一切，她才能与顾心迟有继续的可能。

    这是结束也是开始。

    江冉仪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最终还是没有将它摘掉。

    世间的等待本就有万千种模样，有一种，叫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