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

    几分钟后,随着门铃声响起,江冉仪前来开门,白小合走了进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江冉仪问,她看出了白小合脸色不好,甚至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

    方才白小合在电话里说在楼下等了好久,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来找她,江冉仪很好奇。

    白小合突然上前,还没等江冉仪反应过来,就一把扯住她的睡衣衣领用力下拉。果然,不出所料,从锁骨到锁骨以下,全是极重的吻痕。

    “你干嘛!”江冉仪立刻将她推开,感到被强烈冒犯,她反应激烈。

    白小合毫不客气地将洗出的照片撂到了桌子上,江冉仪扫了一眼,每一张,都是她与顾心迟亲昵暧昧的情景。

    照片明显是偷拍视角,江冉仪不知道白小合这是找谁拍的。可事到如今,水落石出,显然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

    江冉仪深吸一口气,像是九年前她站在很远的地方悄悄对白小合开了一记枪,只是枪声未响,但并不代表这是记空枪。

    九年后的今天,枪声响起,正中眉心。真到了与她摊牌的这一刻,江冉仪反倒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啊?”江冉仪笑了。

    “什么时候的事?”白小合冷冷地问。

    看到她这样的态度,江冉仪就知道自己最初的判断没有错。白小合对顾心迟是在意的,他毕竟是她的儿子,割舍不断的血缘。

    “好早好早之前了。”江冉仪坐下来,一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在幸灾乐祸,在隔岸观火,她万分期待白小合的反应。

    “有多早?你看上他什么了啊?”白小合突然双手摁住了她的肩膀,情绪激动了起来,连声音都在颤抖。

    江冉仪吃痛皱眉,毫不畏惧地抬头看向她,眼里带着挑衅:“比你想象中的时间还要早,小合的好奇心一向很重,我知道,所以你要不要先猜一猜,无奖竞答哦~”

    白小合的眼睛出现了一丝犹疑,她是真的在思考,随即瞳孔急剧收缩,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不会吧,江江,你这是在......报复我?”

    江冉仪将她摁于自己肩膀上的手推开,“没错,我十八岁的时候,顾心迟九岁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白小合情绪极其激动,质问她:“你知道不知道小迟为了你不肯回家,你知道不知道小迟为了你跟顾诺打架,还把顾诺打进了医院!”

    听到这些,江冉仪很惊讶,可她依然维持着表面的波澜不惊,无所谓地说:“现在知道了。”

    “不过,又不是我让他不回家的,也不是我逼他留在我身边的,他就像我的一条狗,赶也赶不走。”她一字一顿:“小合,你要知道,顾心迟不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勉强不了他。”

    “你喜欢他什么呀?”白小合红着眼睛问,万念俱灰。

    “我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呀,他只是我报复你的工具,而已。”

    “我想要跟你两清,想要与你两不相欠,你之前这么对我,我只能以牙还牙,侵占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喽。”

    江冉仪突然笑了,语气带着开心愉快:“今天看到你的反应,还真没让我失望,我挺满意的。”

    “哦,对了。”江冉仪笑得更加开心:“你知道不知道我跟顾心迟昨晚,在床上......”她伸手指了指卧室,“他还问我,利用他惩罚你,我心里舒服了点没有。”

    “我刚吃的早餐,也是你儿子做的,你不是说你在楼下等了好久么,他下楼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他啊?”

    话音刚落,江冉仪就不受控地一阵狂笑,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白小合彻底沉默了,江冉仪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心头舒展是真的,一种突如其来的怅然若失也是真的。

    许久,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白小合的眼神空洞得吓人,她沉声问:“你这样报复我,就是因为顾诺啊?”

    江冉仪摇头否认:“他不值得,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应该最清楚,真的是好多事情累加起来呢,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合,不管你信不信,很久很久以前,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好朋友的。”江冉仪停顿了几秒,强调:“是最好的朋友。”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她了解白小合的过去,知道她曾经历过怎样的悲惨与不幸,所以她一直对她宽容,对她怜悯,甚至真的心疼她。

    江冉仪从小性格内向,朋友没几个,白小合什么事都愿意告诉她,对她毫无保留。将心比心,她也愿意安完全信任她,面对她的索求,她会宽容,会尽力满足她。

    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告诉江冉仪凡事先反思自己。

    所以每当她因白小合的某些话某些举动而产生不快时,她总会先责备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太过敏感,从而陷入自证的逻辑闭环,如此反复。

    当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伤害,失去一些人时,她才幡然醒悟。很长时间以来,她对白小合都带有慈悲怜悯的滤镜,这层滤镜让她无限宽容,在心底为她不恰当的行为进行辩解。

    她不断说服自己,她不是那样的人,直至彻底失望。

    她的迷途知返来得太晚,是她的温柔以待,给了白小合不断伤害她的权利与机会。

    此刻,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她与她彻底两清了,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就好了。

    “那现在呢?”白小合冷不丁地问她。

    “其实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这么多年,我在你面前,只是在一直扮演一个好闺蜜而已。”江冉仪不以为然。“以后,我们当陌生人就好了。”

    白小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股锥心的疼痛随之而来,她快要喘不过来气。

    “可是江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且你不是亲口对我说过,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江冉仪皱眉,她是真的记不得了。

    恍惚中,白小合的神经已然变得不堪一击,甚至无比脆弱。

    “可是江江一直对我那么好,总不能是在讨厌我吧?”她无力地勾了勾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眼底,尽是悲怆。

    江冉仪抬眼看向她,两人四目相视,这么多年她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多到数不清楚。十八年了,所有的恩怨情仇,所有的点点滴滴,都在这一眼间。

    江冉仪开口,一字一顿地对她说:“白小合,你听着,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

    刺啦刺啦刺啦......

    这种如同手指甲在一下一下抓挠玻璃的声音疯狂地在白小合耳边响起,无休无止。她受不了,用力地捂住耳朵,想与周遭的一切隔绝。

    她清晰地记得,她童年时被那些人关进地下室时,就是这样子拼命地去推那扇狭小却紧闭的玻璃窗,却怎么也推不开。

    那时的崩溃与绝望与此刻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此刻更加严重。

    精神恍惚中,她会用手一遍又一遍地去抓玻璃窗,指甲与玻璃剧烈摩擦的声音,像是老鼠在阴暗处啮噬,刺啦刺啦刺啦......

    “你闭嘴!”她神情疯癫,不受控地尖叫出声。

    江冉仪愣了一下,冷冷地看着她失控,内心毫无波澜。

    努力了这么久,她终于做到了。事不关己,不闻不问,冷眼旁观。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

    白小合为什么会突然发疯,江冉仪不知道,当然也不想知道。

    即使她捂着耳朵,可江冉仪依旧要说:“咱们以后,真的没必要再见面了,就这样吧。”语气平静,却无比坚决。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从江冉仪家出来后,白小合闷着头在马路上走,一阵冷风袭来,夹缝生存般顺着她的衣领袭遍全身,可她却像感知不到一样,一个寒颤也不打,仍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离开江冉仪的家——这个让她伤心欲绝的地方。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江冉仪早已不把她当成朋友了。那些她自以为的亲昵与关心,不过是江冉仪为了欺骗她的完美伪装。

    江冉仪没猜错,顾心迟确实是她的软肋,可江冉仪又何尝不是?

    ——“白小合,你听着,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

    江冉仪这句话掷地有声,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最讨厌的人......

    她恨她,自然不会再愿意与她做朋友。原来这么多年,她始终是孤身一人。

    没有一个人是一座孤岛,这句话是多么可笑,因为她就真的把自己活成了孤岛。

    一切回到最开始的原点,回到十八年前,公园铁轨上的初遇,那时她十三岁,怀着顾心迟,江冉仪九岁。

    一向腼腆的江冉仪主动与她打起了招呼:“你好啊。”

    她反应了过来,回应江冉仪:“你好,我叫白小合。”

    ......

    “你哭什么呀?”她颤着声音问她。

    “我心疼你啊......”那时的江冉仪哽咽地回应。

    “你是为我哭的吗?”

    江冉仪点头。

    ......

    到头来,一切全错了。曾经她体会过求之不得的痛苦,现如今才明白,得而复失才是真正的遗憾。以后,再没有一个这样的人了。

    她失魂落魄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转动门锁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冻僵,一连转了好几次钥匙,才将门打开。

    她看到鞋柜里的运动鞋以及沙发上的书包,突然意识到顾心迟回来了。

    她打开手机,才看见中午的时候顾心迟发来的短信。

    ——“我中午回家一趟,拿一下身份证和疫.苗接种证明,周五大一新生体检,需要这些东西。它们是都放在书房的抽屉里吗?”

    白小合全然不知这条信息的存在,所以没有回复。

    她向卧室走去,看见顾心迟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想来他是因为睡得太晚起得太早,早晨从江冉仪家前往学校上早课,所以才会困得这样厉害,倒头一睡睡到现在。

    知道他与江冉仪的那些事情后,再度看到自己的儿子,白小合心中很不是滋味。

    视频中那个缠绵悱恻的吻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江冉仪几乎遍布全身的吻痕无比鲜明刺目。

    江冉仪嘴上说只是拿她的儿子当复仇的工具,可白小合依然可以笃定,江冉仪已经喜欢上了他,很喜欢很喜欢,甚至超越了当年对顾诺的情感,却不自知。

    言语是江冉仪的遮羞布,江冉仪可以假装不在乎,可以一言蔽之,但她接吻时的害羞,她那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她与顾心迟亲昵的互动,早已说明了一切。

    白小合从未看过一部能“演”得如此真实的偶像剧。

    一向那么敏感,那么警惕的女孩竟然没有发现摄像头的存在,甚至被拍到了很多次,甚至......

    她那么害羞的人,竟然没有制止自己的儿子,忍几分钟到上楼,在一个私密无人的空间内再继续这个吻。

    这完全是情难自禁啊......

    她失态了。

    白小合自嘲地笑了,当年好不容易将顾诺和江冉仪拆开,谁能想到头来,竟栽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她真的输得一败涂地。

    她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厨房,拿起案板上锋利的刀,快步朝卧室走去。

    顾心迟仍在熟睡,全然不知她的靠近。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振振有词:“我不会让你抢走她的,我不会让你抢走她的,我不会让你......”

    “谁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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