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江冉仪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林木咖啡馆。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填报志愿的事情，具体报哪个学校她还没有想好。顾诺已经大学毕业，他是在本地上的大学，郑桥大学还不错，可江冉仪也很想去川桥大学。
没过一会，白小合来了。
江冉仪已经点了一些她喜欢吃的蛋糕，白小合兴奋地坐下品尝。
“小合，你今晚叫我来，是什么事啊？”
白小合放下手里的叉子，从包里掏出一张检查单递到江冉仪面前。
“我前几天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这是检查结果。”
看到白小合难得认真的神情，江冉仪莫名紧张了起来：“小合，你身体怎么了？你别吓我。”
“你看看嘛。”
于是，她忐忑地接过那张单子，认真地看了起来。
孕酮、妇科超声、绒毛膜促性腺激素......
江冉仪是文科生，这些陌生的名词让她一头雾水，但她隐隐约约的，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
“江江，你这么吃惊干嘛？”白小合眨了眨眼。
“不是，你......”
“是的，我怀孕了。”白小合直截了当地承认。
“天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多长时间了？”尽管刚刚心中已经有了猜想，可在得到白小合肯定回答的那一刻，江冉仪还是觉得万分惊讶。
“已经有两个月了。”
“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啊，一直瞒着我，我一点都不知道。”突然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江冉仪还没有缓过神来。
“不是男朋友，是老公哦！”白小合笑着纠正。
“你结婚了！？”
“嗯，他知道我怀孕了，说要对我负责，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我们昨天下午领的证。”
“他多大了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二十二岁，和我一样大，正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挺好的，我们早就认识了。”
“二十二岁，这倒和顾诺哥哥一样。”江冉仪喃喃自语。
“江江，这个人，你也认识。”白小合一字一顿地说道，同时观察着她的反应。
“我也认识，谁啊？”江冉仪的大脑快速运转，根据方才白小合给出的条件，不断地在想那个“她也认识”的人是谁。
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会是......
她怔愣地看向坐在她面前的白小合，一时难以置信。
白小合知道她猜出来了，于是继续说道：“你没猜错，我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顾诺的。”
江冉仪瞳孔一颤，根本无法相信这一事实。
白小合立刻坦白：“是我主动的，不过当时我们都很清醒，江江，你也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如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一刻，江冉仪只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彻骨冰冷，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什么叫肝肠寸断，她有了切肤的体会。
这是她十八年以来，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男孩子，她将无数个对未来的憧憬与幻想织成了美好的缎锦，可现如今，她发现一切竟是这么的不堪。
看来美好的东西都是易碎的，破碎永远是它不可避免的宿命。那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小心翼翼究竟算什么，爱情的真实面目为什么总是那么丑陋不堪？
那顾诺呢？无数张他写给她的字条与书信究竟算什么？
这是江冉仪长这么大以来第二次感受到世界观的崩塌，这两次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与白小合有关。
许久，江冉仪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回到了现实。
“那你喜欢他吗？”
“还行吧，我为什么要在意喜欢不喜欢这件事呢，我和他都不在意，就是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就这么简单。”
“而且，白心迟......哦，不对，应该叫他顾心迟了。”白小合笑了笑，“他都九岁了，也该有个爸爸了。”
“你把你的东西让给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又有什么不同呢？”
看着江冉仪怅然若失的表情，白小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江江，你就是太在意感情了，这样子很容易受伤的。成年人的世界，如果整天纠结喜欢不喜欢的事情，未免太无趣了。”
白小合像是想到了什么，觉得好玩似的，用咖啡勺在咖啡上划了几下，咖啡上原本好看的拉花图案就这样被毁坏。是啊，美好的东西，就是要毁灭给人看，向来如此。
“白小合，你说我们以后还能是朋友吗？”回过神后，江冉仪冷不丁地问道。
“是，当然是，我和你认识的时间，可比顾诺早。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怎么着都不会分开。”
是吗？
可我以后，再也不想和你成为朋友了。
那日之后，江冉仪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她将第一志愿填到了川桥大学，她想远离郑桥，离得越远越好。现在交通工具很方便，每周，她可以坐飞机飞回来看妈妈。
填完志愿后没多久，江冉仪又一次接到了白小合的电话。电话里，白小合告诉她，自己由于下楼梯时不小心脚滑摔倒了。
楼梯很陡，她直接滚了下来，前三个月是胎儿不稳定的时候，孩子就这样没了。
这一刻，江冉仪才发觉，自己变了。
她听白小合讲完后，内心没有丝毫波澜，要是从前，她肯定会心生动容，为白小合难过不已。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这样一言不发很不合适，于是张了张嘴，客套地说了句：“抱歉。”
白小合自顾自继续说着：“顾诺也很难受，不过我和他已经结婚了，过几天他就要接我和顾心迟去他家。”
顾诺毕业后不久就与江冉仪的父亲一样成为了比较知名的编辑，他大学四年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
他在郑桥买了一套房子，彻底摆脱了原先贫困需要资助的状态。
“对了，江江。”
“嗯？”
“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据我所知，顾诺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他大学的时候玩得挺花的。”
“我跟他做的时候，他竟然告诉我，他坚决不碰处.女，因为处.女太麻烦了，谈个恋爱不好甩掉，真的是笑死我了！”
“你说，像他那种看起来文质彬彬人模人样的一个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看样子没少谈，他是不是被哪个小姑娘纠缠过，所以得出了这个结论，哈哈哈......”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和我一次我就怀上了，他只能和我结婚了，现在我刚流.产，可我们已经领完证了，我爸妈像吸血鬼一样，可不是好打发的，他和我离不了。”
“不行，我刚做完手术，不能再笑了，笑得我肚子疼！江江，我想你了，你不是填完志愿了么，抽时间来医院看我呗。”
沉默了片刻，江冉仪答应道：“好。”
挂断电话后，她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紧紧攥着拳头，将手指攥出了红痕，攥得生疼。
今晚，学校有教师聚餐活动，尚雅很晚才能回来。
此时此刻，江冉仪心情复杂，她想要放纵，想要发泄。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她的情感冲破了理智的藩篱，她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后，她对司机说：“你好，去“夜色”酒吧。”
“夜色”是商业街上一家知名酒吧，规模极大，江冉仪刚一进去就被人声鼎沸席卷包裹。
她要了一杯度数不高的莫吉托，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小酌。
酒吧内大多数人的穿着都极为大胆，还有不少长得很好看的长腿小姐姐在跳钢管舞。刺耳的音乐，微醺的人群，昏暗的灯光，大家来到这里或许就是为了放纵与艳遇。
无论外界环境如何喧嚣，江冉仪独自一人坐下来的时候，觉得内心无比平静，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悉数倾倒。
她和顾诺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可现如今她却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她。换句话说，如果她足够了解他，她就不可能会喜欢上他。
还记得小时候看东野圭吾的《恶意》，“恨不知所起，深入骨髓，是最冷的人性。”
时隔多年，她终于理解了这句话。
只不过她对白小合，对顾诺的恨意，在漫长的岁月里，处处有迹可循。甚至每当她回想一遍，那种恨不得让方付出代价的心情就愈演愈烈。
江冉仪深知，像白小合这样的人，能伤害到她的事情真的太少了，江冉仪甚至不知道她究竟在乎什么，所以根本无法从她的痛处下手。
不知不觉，一杯莫吉托已然见底，又走来了一位前来搭讪的男士，这已经是今天第五个了，江冉仪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搭讪，与酒吧里的其他人相比，她根本没有化妆，穿着也很普通。
她看了眼手表，觉得时间不早了，于是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的酒量并不好，即使莫吉托的度数很低，可她还是觉得头有点晕，走几步不太稳。
来到外面后，还没走几步路，她就被三个男生团团围住。
她觉得头疼，这是她第一次去酒吧，就遇到了如此难缠的人。
他们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只能抬头看向他们：“干嘛？”
“难得在酒吧里看到这么清纯的姑娘，底子好，妆都没有化。”
“妹妹，我们老大对你有意思，刚刚和你说话你都没搭理他。”
江冉仪想起来了，这三个里的其中一个男生，好像就是刚刚走过来向她搭讪的某一位。
“我要回家了，麻烦让开。”江冉仪不耐烦地说道。
“妹妹，你家在哪啊，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你看这么晚了，要不然你去我家也行啊，我家就在附近。”
“我说了我要回家。”她强调。
正当他们与江冉仪纠缠不清时，突如其来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刚刚我已经报过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江冉仪回头一看，是一个小男孩。
这三个男生没把这个小男孩放在眼里，嘲笑道：“报警？小屁孩吓唬谁呢？”
小男孩倒也不怵，将手机点开，展示给他们看：“这是刚刚的通话记录。”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三人纵使色胆包天也不想真的被警察盯上，于是，他们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句，而后灰溜溜离去。
待他们离去后，江冉仪看向男孩：“小男子汉，谢谢你啊......”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需要一个小男孩出手解围。
“不用谢，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这个样子，其实我并没有报警，刚刚的那个通话记录只是截屏，他们一着急，根本不会仔细看。”男孩淡淡地回应她。
江冉仪这才仔细打量起他来，男孩虽然年纪不大，但相貌极其出众，像个小童星一样，整体气质却冷冷的，给人一种疏离感。
这样的气质倒是很像顾诺，想到这里，江冉仪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头，怎么又想起他了。
“小朋友，你还挺聪明的，谁教你的？”江冉仪开始没话找话，她只是想暂时分散一下子自己的注意。
男生皱了皱眉，像是在表达不满：“我都九岁了，不再是小朋友了，这是我妈妈教我的，要学会保护自己，要学会硬碰硬，有很多人会专挑软柿子捏。”
这话倒不错。
“这么晚了，你父母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啊，你家在哪？”江冉仪关心询问。
“我新家就在前面的那个小区里，很近的，我妈妈要结婚了。”
短短的一句话，江冉仪觉得信息量好大。酒劲上来后，她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
“姐姐，要不要我扶着你？”男孩主动上前。
江冉仪没忍住笑了，她打趣道：“你不怕我是坏人啊......”
“姐姐长得这么好看，面相温柔善良，不可能是坏人。”
孩童的夸赞总是带着天真无邪，江冉仪喜欢这样的交流，简单纯粹。
她开心地弯下腰，随口问道：“嘴怎么这么甜啊，你叫什么名字？”
“白......”男孩停顿了几秒，“我现在叫顾心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