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纭很有眼色的跑开，风吹落叶，掩下一路轻快脚印。
羽澜“欸”了一声，发觉有些无礼，默默住嘴，她小幅度仰头，目光状似不经意从尚奕辰脸上滑过，像是解释，又像是为打破尴尬：“以为你在忙，就没打扰。”
两人并肩而行，石子小路绵长幽静。
隔了许久，没听到回答，羽澜抬头，见尚奕辰正定定看她，黑眸沉墨般凝着视线，阳光在他颈侧落下大片阴影。
目光交错，那双深眸里盛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深情。
心跳顿时停了两秒，她收回目光的动作显得急促又僵硬，呼吸声慢几秒反应。
忽听耳边传来一句，“对你，我永远不忙。”
鬼使神差般，即便明知脸上表情失控，她还是抬起了头，错愕的目光再次撞进黝黑深潭 ，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秋风涌进小路，掀起一片枯叶纷飞，凉意顺着衣角灌入，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她收回目光，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端起礼貌微笑：“谢谢。”
尚奕辰轻笑：“这是什么表情？”
一次失控，羽澜不会再次直视那双黑眸，她低头盯自己脚尖，轻声：“没想到尚总情场上也是高手。”
尚奕辰无辜摊手：“嗯？”
羽澜动了动嘴角，使劲想想，大约都怪那双眼睛太深沉，只要对视，事情后续发展总会不受控。
心里明白，让她为这事道歉却不可能。
好在，远处传来苏纭欢快笑声，她抬眼，见苏纭搀着姑姑缓步往这边走来。
姑姑换了一件碧蓝色旗袍，外搭乳白皮草大衣，项间珍珠链被衣领挡住半截，毛领上方，耳垂珍珠吊坠陷进绒毛中。
她脸上化妆痕迹很淡，口红颜色较浅，遮不住脸上疲色，同样，也未能藏起眼角喜悦。
羽澜仿佛寻到救星，快步往前走了三步，就见苏纭高举起胳膊，大喊：“嫂子~”
脚步陡然止住，羽澜不自在咳嗽一声，食指骨节按了按唇角。
“今天太阳大，咱们去小花园坐坐？”走近后，苏纭看着她笑道。
羽澜自然无不可，点了点头，在苏纭松手后，代替她搀住姑姑。
姑姑慈祥笑说：“上次你们小两口走得急，没记住留电话，”说着，她故意压了压唇角笑容：“你这孩子，又不是不认路，怎么还不敢自己来？纭纭这小丫头，心野着呢，十天半月回不了一次家，你要等她呀，怕是一年也见不了我两次。”
话音未落，苏纭扑了过来，“姑妈，你别太夸张啦，明明是你常年不在国内，老宅就尚爷爷，还有她时不时在，我回来给自己找气受嘛。”
“她给你气受了？”姑姑诧异转过头。
苏纭撇撇嘴，“把我一顿好说，说什么我算尚家半个女儿，年纪不小了，既没事业，又没家庭，整天游手好闲，光给尚家丢脸了。”
她哼了一声：“姑妈，我的心愿就是想当个米虫，快快乐乐地玩一辈子不好吗？反正我也没什么烧钱爱好，我这么好养活，尚家总不会看着我饿死吧。”
姑姑嗔怪的看她一眼，揉揉她额间发丝，宠溺笑道：“尚家以后是你哥哥当家，你问你…”
尚奕辰接话：“问你嫂子。”
羽澜坐在她们身侧，局外人似得静静听她们闲话家常，眼尾一抹艳羡似有若无。尚奕辰脱口而出四个字，瞬间将她变为谈话焦点。
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苏纭从姑姑身边移了过来，抱住羽澜胳膊，轻轻摇了几下，“嫂子~你不能饿死我吧。”
……
羽澜求助般看向尚奕辰。
“你嫂子不习惯别人靠她太近。”尚奕辰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拉开苏纭。
苏纭顺着他的力道往一侧歪了歪，随即又很快抢在尚奕辰之前，紧挨羽澜坐下，咬牙：“是我嫂子不习惯，还是你不习惯？”
羽澜抿下嘴唇，觉得自己不说话不太好，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我们在Starbucks下午茶的时候，一直这样啊。”
羽澜偏头看向苏纭，满脸复杂，她们大中午在那里待了还没有一杯咖啡的时间，就下午茶了？并且，虽说苏纭靠近那一下，她确实没觉得不舒服，也就没躲开，怎么就成一直了。
绞着舌尖，没开口。
每段关系从开始到终止，她都习惯性由对方做主导，只要不触碰自己底线，她很少反驳。
余光瞥见尚奕辰，心底生出几丝为难。
她不解释，岂不是把尚奕辰架在那了。
“我其实…”
不想，磁性嗓音语调平静，淡淡打断她犹豫不知如何出口的后半句话。
“我不习惯。”
羽澜侧目。
“我要和我女朋友坐一起，现在可以让开了吗？苏小姐。”
苏纭无语，“大哥，你几岁了？幼稚园的娃娃都知道要尊老爱幼，不抢别人的位置。”
尚奕辰指了指石凳，面无表情：“尚太太旁边的位置，我抢你？”
“哎你。”
尚奕辰一本正经：“我不介意你不找男朋友，但是，你不要缠着我女朋友。”
“哼！”苏纭抬了抬下巴，怼回去：“我澜澜姐想回老宅见姑姑可是找的我，唤她嫂子还不是给你脸，什么女朋友？你躲开，我澜澜姐独美。”
姑姑笑着摇头，眸光慈爱看着面前三个小辈，许是头一次见尚奕辰跟苏纭抢东西，觉得惊奇好玩，精神看起来要好上许多。
尚奕辰：“羽澜。”
“啊。”
突然被唤，羽澜轻咬嘴角，讪讪抬头。
尚奕辰脸上表情不多，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那本该英挺傲然，但她却从他脸上读出一点不该被察觉到的委屈。
他似乎是在给她要一个能并肩站在一起的身份。
一边是扒拉着她胳膊的苏纭，一边是让人惊诧的委屈，羽澜左右看看，自己起身，看向尚奕辰，比了个手势，“请。”
而后自己紧挨着姑姑身边坐下。
“哈哈哈。”姑姑笑出声来，眼角堆起几缕纹路，非但不显苍老，反而更加和蔼可亲，“行了，别抢了，我赢了。”
“姑姑。”羽澜低声，带着些被调侃的羞赧。
“好久没见你了，”姑姑轻拍拍她的手，嘱咐：“以后有空就过来坐坐，他尚大总裁忙，不用等他，想来了就给司机打电话。”
苏纭兴灾惹祸的瞄一眼尚奕辰，蹲在姑姑身前告状：“姑妈，你是不是误会了？哪来的司机？我澜澜姐自己开车过来的！”
她小嘴叭叭地，比划着手指：“三环离咱们这里，车速最快都得一个小时，她那会还赶到中午车流量小高峰，车程怎么也得俩小时吧？自己开车过来，人生地不熟，我想想就心疼。”
她故作叹气：“有人就很无所谓，只知道站门口耍帅，也不知道去接一接，这么远的距离，要不是我实在抽不出时间，肯定不让能姐姐一个人开车过来，你说是吧，哥哥。”
尚奕辰：……
姑姑蹙了下眉尖，“奕辰？”
羽澜忙解释：“是我突然想来，刚好在会所碰见苏纭妹妹，才约了一起过来，他不知情。”
即便如此，姑姑语气仍带责备，“这种事情难道不该一早就考虑好吗？你承认澜澜是你的女朋友，她想来看看我，还要自己去找纭纭，让纭纭带她过来？”
“不是的，姑姑。”羽澜咽了口唾沫，继续解释：“是我的原因。”
本来就是她不好意思去找尚奕辰，如今倒叫尚奕辰被姑姑斥责，她心里过意不去。
“是我没和他说。”
姑姑安抚地摩挲她的指骨，温声：“这事是奕辰不对，他带你回老宅，即便你们没领证，也算是承认你的身份。我赞同你自己做公司，但是尚太太该有的体面不能少。”
“我…”
“是我不对。”尚奕辰后面跟了一句。
单听四个字听不出情绪，羽澜顿了一下，有心想回头，奈何姑姑正低声和她说话，她没能偏头瞧见尚奕辰脸色。
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抓耳挠腮想窥探一个人心境的感受。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一个明晃晃的例子在面前，姑姑问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公司一切还顺利吗？缺什么，或者有什么为难的吗？”
羽澜无奈摇头，回握住她的手：“我都好，公司一切顺利，没什么缺的、为难的事情，姑姑不用担心我。”
“我怎么不担心，我看出来了，你这孩子话少，奕辰哪里没做到位，你不会主动找他要。”
羽澜淡淡笑笑，她想不到有什么地方是必须要找尚奕辰来解决的。
岔开话题：“听苏纭妹妹说，您近期要去国外疗养？”
几人又聊半晌，时间过得也快，夕阳最红一抹残红隐去，徐姐找了过来。
见姑姑脸上疲累之色明显，羽澜提出下次再聚，苏纭留宿在老宅。
两人迎着不甚清晰的天色，并肩往外走。
羽澜：“抱歉啊，我突然起意要过来，没想到会让姑姑误会你。”
她低头走了许久，直到人影落在车灯前，一个低低的声音。
“能给我一个吃醋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