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

    来到罗渡河的源头,流势更加汹急,水位也已经快要漫破安全线。

    五人站在河边,发狂的水不停地向四面冲撞,溅起的水花把岸边人的衣服都打湿了,他们只得退后。

    潘朱白眉头皱得老高,“今日的罗渡河太不正常了。”

    温喜今把袍子拢得很紧,像穿了一件雨衣,所以河水一点儿也没打湿她自己的衣服,“是不是恶鬼搞的鬼?他知道我们要来,所以就借罗渡河来发疯,表明他的态度。”

    颜花清望着浊浪排空的河面,“有传闻,恶鬼把进入鬼门关的阴阳桥设在罗渡河的源头,并不全是因为此地位属极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恶鬼在死后不久,坟墓被人挖了,尸身连带着棺材一起被丢进了罗渡河。”

    温喜今了然,“难怪他能操控罗渡河。”

    伫立片刻后,颜花清三人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密林,温喜今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去猎捕晚饭了。

    司伯前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喜今的侧脸看,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温喜今的余光察觉到司伯前在看她,疑惑地抬手摸了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司伯前收回视线,“你不必跟我们进鬼门关,我施法让马车送你去附近的村子,你在那里等。”

    温喜今登时也顾不得害怕了,比起陌生的村庄,她更情愿与他们一路,“我不去什么村子,我要跟你们进鬼门关。”

    司伯前眉毛微挑,“不怕恶鬼了?”

    哪能不怕?

    不管是恶鬼还是恶妖,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但一路只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遇到危险就大喊救命,也未必不能苟住。

    再说陌生的村庄,谁知道有没有恶人,要是运气不好遇到歹徒,她恐怕连叫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怕是怕,但我相信,伯前仙长一定能打败恶鬼,拿到乘黄伞。”

    大魔头不是喜欢听花言巧语嘛,那她就讲给他听。

    司伯前果然很受用,温喜今看到他低低地笑了。

    子时一到,罗渡河上方出现一条笔直的白桥。

    远看时,温喜今以为阴阳桥是白石所筑,走近才发现,是由一个个骷髅和一根根长短粗细都相差不大的骨头棒连接而成。

    这些骷髅和骨头像是被漂白剂泡过,白得发亮。

    翁垂金从马车里抱出银松盒放到地上,揭开盒盖。

    潘朱白吹燃火折子,逐个点燃颜花清递来的灵犀角。

    灵犀角烧起来不见烟,火焰是很罕见的银红色。

    温喜今拿到灵犀角,正在欣赏漂亮的火焰,扣在手腕的银荷忽然动了动,随后便听它道:“喜今,不怕,我会保护你。”

    温喜今心里暖融融的,莞尔道:“好,但首先,我更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走。”司伯前打头阵,温喜今紧随其后,五人陆续踏上仅有三尺宽的阴阳桥。

    灵犀角的火焰在走上阴阳桥后瞬间变成张牙舞爪的黑色,像是顶着个凶狠的怪物,看得温喜今胆战心惊,当即低头转移视线。

    “不要看下面。”

    司伯前的厉声叮嘱传到温喜今耳中,她猛地抬起头。

    奇怪,大魔头的脸明明一直是朝向前方的,怎么知道她准备看下面?

    这人后脑勺长眼睛了?

    温喜今盯着司伯前的后脑勺打量,别致的微卷发乌黑发亮,没长眼睛啊。

    “阴阳桥的下面全是亡魂,要是与亡魂四目相对,很容易被拖到桥底,再也上不来。”颜花清在后面解释。

    居然这么危险,温喜今咽了咽唾沫,好险,还好大魔头提醒的及时,不然以她那爱乱瞟的职业习惯,铁定要与亡魂对上视线,后果不堪设想。

    温喜今再不敢旁睐,脑袋摆得无比端正,视线被司伯前挺阔的背部挡住,注意力也就自然而然地全部落到他的身上。

    抛开别的不谈,至少在外貌方面,老天爷对司伯前是毋庸置疑的厚待。

    不但给他一张如精工玉刻般的脸,连身材都是万里挑一的好。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持的,饭量那么轻,居然一点儿也不显瘦,反而长成了标准的倒三角。

    而他的同门师弟,潘朱白和翁垂金,跟他一比,二人多少有点儿营养不良的既视感。

    加上他永远端方的仪态,无论起立行坐,都像是专门训练过似的,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美。

    白鼠妖来偷袭的那晚,他伤重成那副模样,行止都不现半分潦草。

    温喜今原以为是他刻意为之,后来才发现,那股风雅之气是刻进骨子里的。

    她做游记博主这几年,因工作需要,与一些面容姣好的男性博主联动过。

    其中,有不少博主在工作之余对她表示过好感,但温喜今从来都是心如止水,所以她一度觉得自己是注重灵魂契合更大于皮相的人。

    直到遇见司伯前,她才终于看清自己的本质。

    真实情况就是,那些人的相貌再好,也没能入了她的眼。

    她偶尔会丧心病狂地想,要是司伯前是现实世界的人该有多好,但很快又打消这种荒唐的想法。

    越是这么想,越容易去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早晚陷进去。

    虽然从没谈过恋爱,但她也明白,某些时候,感情是不由人控制的。

    绯红系统固然有清除记忆的贴心服务,可当真到那时候,她不一定舍得,所以她一直在坚持,在忍耐,只期望早日找齐五神器,度化大魔头,恢复原本正常的生活,继续做回那个到处旅游、吃喝玩乐的游记博主。

    不行,不能多看,太危险。

    温喜今视线稍稍一偏,不再去观察大魔头。

    阴阳桥的尽头有一片黑压压的柳树林,柔顺的柳条随风飘动,宛如人的头发。

    走到阴阳桥的尽头,灵犀角燃烧过半,颜花清三人甫一下桥就吹熄火焰,把灵犀角装回银松盒。

    灵犀角最好的保存方式就是装在银质的器物中。

    从鬼门关出来,再过阴阳桥同样需要灵犀角,所以虽然银松盒很重,也得带在身上。

    潘朱白和翁垂金就商量好,由他们二人轮流来背装银松盒的包袱。

    司伯前倒是也把未燃尽的灵犀角给了潘朱白,嘴里却轻飘飘地说了句:“用不着了。”

    颜花清三人都听懂了伯前师兄的言外之意,他是准备铲平鬼门关,鬼门关不存在了,自然也就用不着灵犀角了,这倒是师兄一贯的行事风格。

    而温喜今理解的是,灵犀角只是在入鬼门关时需要,出时便不再需要了,因而没太在意,随手把灵犀角递给潘朱白,惶惶不安地望向前方。

    下了阴阳桥后,月光就变得格外得惨白,照得鬼门关更加阴森,温喜今也愕然发现,方才在桥上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柳树。

    那些随风摆动的柔软枝条也根本不是柳条,而是真的头发。

    一缕缕黑长的头发挂在一棵棵干枯的树枝上,画面别提有多惊悚了,温喜今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发林中有一段用无数块白骨碎片铺就的蜿蜒小径,不长,直线距离目测有一里左右。

    一栋低矮的房屋像拦路关卡一样,坐落在白骨小径的尽头,形成一个“丁”字。

    五人陆续踏上白骨小径,越往中间走,房屋的外观也就越发清晰地展现。

    四扇窗户全都半脱离窗框,垂在外面摇摇晃晃。

    糊窗户的纸,只有靠近檐顶的位置,还能看到两三张巴掌大小泛黄的纸片,其他地方都已变成毫无遮拦的空洞。

    门上的铁质拉环生出一层厚厚的锈,锈到这种程度的铁器,不管崭新时有多么坚硬,现在都是一碰即碎。

    整栋房屋都露出年久失修的窘相,破旧得宛如一件褴褛的衣衫。

    但奇怪的是,这样破旧的房子,屋顶的瓦片却像鱼鳞一样排布井然,一块未缺,明显是修葺过。

    “义庄。”

    这是挂在门顶那块布满裂缝和豁口的匾额上的字,温喜今念出时不禁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古装探案剧。

    不出意外,鬼门关的义庄应当也是摆放尸体的地方。

    温喜今在认真端详白骨路尽头的义庄,丝毫没察觉到,有一缕头发,像灵活的小蛇一样,紧贴地面,悄悄向她蜿蜒靠近。

    后面三人的注意力也放在一看就暗藏危险的义庄上面,同样没留意脚下。

    “啊……”

    一声惊叫把所有人的视线抓走。

    司伯前猛然回头,看到一缕头发缠在温喜今的脚踝间,他登时拔出越岭剑,利落一斩,被割断的头发瞬间化成黑烟,余的则飞速缩走。

    脚踝像是被利刃割伤,温喜今皱眉“嘶”了一声,“好痛。”

    “喜今……”

    颜花清正准备蹲身去查看,却看到他们的伯前师兄已经先一步半跪在温喜今面前,丝毫不顾男女大防,撩起温喜今的裙摆,低头查看伤势。

    连温喜今本人都被司伯前的举动惊到,慌忙想要收回脚,却被司伯前强横地抓住脚踝,“别动。”

    温喜今顿时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颜花清回头去看潘朱白,热恋中的情侣一下就看出点儿眉目来。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翁垂金,看到从来只跪掌门的师兄,今日居然以这样的姿态,半跪在温姑娘的面前,查看温姑娘的伤势。

    他两只眼睛当场瞪得像铜铃大,原来师兄心中竟有如此大爱。

    司伯前在翁垂金心中的形象骤然拔高,变得更加立体和鲜活。

    温喜今也低头去看自己脚踝的伤,单论伤势倒是不严重,只划出不到一寸长的口子,渗出的血也很少,可怕的是伤口的周围冒着丝丝黑气。

    司伯前用越岭剑划伤手掌,鲜血流出后,顿即将掌心轻轻覆到温喜今伤口的位置。

    温喜今一惊,“伯前仙长。”

    颜花清解释道:“这些全是死人的头发,带着很重的阴气,一旦进入人的体内,会把人变成活死尸。伯前师兄在把你体内的阴气,转移到他自己的身体里。”

    温喜今还以为这片发林只是鬼门关的气氛组,没想到居然如此凶险,“伯前仙长会有事吗?”

    “师兄体质特殊……”

    颜花清话犹未完,忽然被司伯前打断:“会有事。”

    原本觉得以大魔头的身体,这点阴气必然不在怕的,看来还是低估了恶鬼的手段,温喜今开始担忧起来,“会怎么样啊?”

    司伯前抬头看她,一脸严肃,“伤筋动骨一百日,阴气侵体同样如此。”

    颜花清和潘朱白:“……”

    这么一点阴气,连师兄一根毫毛都伤不到,却被师兄讲得如此严重,仿佛当年单枪匹马闯鬼蜮岛夺越岭剑的人不是他。

    温喜今和翁垂金都深信不疑,前者是不了解情况,后者是没有任何条件地相信司伯前。

    竟要一百日这么久,温喜今的心猛地揪起。

    她欠大魔头的是越来越多了,早知道就不进鬼门关了,还能省一笔人情债。

    另外,司伯前你是真不知道,你眼下半跪在地给她抚伤的样子,真的很蛊吗?

    温喜今欲哭无泪,她宁可当场表演倒立,让大魔头站着给她疗伤,也好过现在要不停地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来勉强提高自控力。

    她真不是什么看破红尘的高人,这样下去,迟早要被大魔头逼疯。

    阴气转移完毕,司伯前移开手掌,温喜今看到他掌心流出的血呈现出浓墨般的黑色,而她脚踝的伤口,则变成一道朱红的痕迹。

    司伯前故意露出掌心的伤势给温喜今看到,又故意假装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一样,把手背到身后,“那道红痕是我的血迹,永远都消不了,介意吗?”

    温喜今忙不迭摇头,“不介意,不介意,伯前仙长又救我一次,大恩大德,我日后一定加倍报答。”

    “你的手掌,”温喜今指指他的身后,“疼不疼啊?”

    “不疼。”司伯前嘴上说着不疼,但眉心却缓缓蹙起,又忽而舒开,多少给人一种明明疼的要命,却为了不让旁人担心,还要假装无碍的勉力强支感。

    果真,温喜今捕捉到他的微表情后,眉头骤然紧锁。

    泡毒水以毒攻毒时,她也问过他疼不疼,大魔头当时非常果断地说很疼。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明明比中顽蛇之毒还严重,他却说不疼,这反倒叫她心疼。

    “都怨我,早该听你的,不来鬼门关就不会出这种事了。”温喜今自责不已。

    “来便来了,我又不是护不住。”司伯前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拽到自己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紧我。”

    既来之则努力苟之,跟紧司伯前,不给团队拖后腿,温喜今毫不犹豫地牵住他的衣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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