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

    玛丽戈德托人带话给西里斯时,他正好被高布石喷了一脸臭味液体(那闻起来就像捣碎了的大蒜与炸尾螺排泄物的混合物)。而他的对手彼得,正欢呼着和他的军师莱姆斯击掌庆祝。

    “嘿,布莱克,外面有人找你,”帮忙带话的男生对着他挤眉弄眼,“是那个卡里克!”

    西里斯将赢来的石头往头顶一抛,高呼一声哈利路亚,然后在高布石主人——也就是莱姆斯的瞪视下——撩起袍子擦掉糊在脸上的难闻液体,从包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羊皮纸和羽毛笔。

    “嘿,丹妮丝!”

    他突然出现在背后,沙发上的女孩们都被吓了一大跳。

    “——布莱克!你吓到我们了,你以为你是皮皮鬼吗!”女孩们拍着起伏的胸脯,半是恼怒半是娇嗔地斥责。

    夜晚塔楼风声呼啸,格兰芬多的休息室生起了壁炉。火焰在木柴上跳动,跳跃的火光映耀在红色的法兰绒帷幔上,也映耀在西里斯的脸上。

    “各位小姐,皮皮鬼可不会像我这么绅士。”他拖曳着嗓音,姿态随意地撑在沙发靠背上。

    他向丹妮丝挥了挥羊皮纸,眼神亮晶晶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得意,“玛丽戈德就在休息室外面,愿赌服输——还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确认一下?”

    丹妮丝瞪了他好几秒,才失望又愤怒地抢过那摞厚厚的、长长的羊皮纸,“Fine,you win!”

    “嗨,西里斯,”坐在她身旁的女孩用食指卷起自己的一缕头发,“你是要和卡里克约会了吗?为什么,我们这些英国姑娘不能吸引你了吗?”

    “洛伦兹,好姑娘,这就得问问你的好朋友了——”西里斯眨了眨眼睛。此刻,他心情很好,愿意和女孩们打情骂俏(想想接下来的一个月不用写魔法史作业,万岁!),“如果丹妮丝跟我打赌,约一位我们的英国姑娘出去,那我一定选你。”

    他凑到她耳边低语,“我会带你去八楼的另一边……那里有一间神奇的屋子,可以做一切我们想做的……”

    丹妮丝受不了地大喊,“喔,够了!别在我面前调情!”

    西里斯耸耸肩,洛伦兹被他逗得咯咯笑。

    他直起身,袍子松松垮垮地滑落下去,露出他没系扣的衬衫和一小片胸膛,“好吧甜心,那我的魔法史作业就交给你了,羊皮纸和墨水管够。”

    丹妮丝像驱赶地精一样朝他挥手,“快离开这里,你这个自大狂!”

    西里斯达到目的,心满意足地离开,他找到詹姆——他的好兄弟又在看预言家日报的魁地奇板块。还有两个月欧洲杯才开始,但新闻八卦已经满天飞了。

    “叉子,我要的东西呢?”

    “什么?喔,在这里,拿去。”

    那是一把钱币。

    复活节假期里的那一系列冲突,西里斯不可能还能从他父母手里拿到零花钱(他也不想要)。没了经济来源,他回到学校后的一切花销都靠詹姆——这也是他一直不能理解的,莱姆斯为什么不愿意接受物质方面的帮助——他的意思是,他的确很需要这方面的帮助不是吗(远比他迫切多了),而他们又是最好的朋友。朋友之间是不分彼此的。

    要知道早在一年级,他和詹姆就开始互花零花钱了,所以现在他没有丝毫负担地接过了那把亮闪闪的硬币。

    “谢啦,兄弟。”

    他钻出公共休息室时,玛丽戈德正被几个男生围着。她坐在灰岩石的护栏上(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危险),面向格兰芬多的休息室画像,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谢谢你们的邀请,但我等的人已经出来了。”

    下一秒,视线齐刷刷向他射来。

    喔,感谢玛丽戈德,他爱这个感觉。被妒忌包围的感觉。

    如果此时西里斯是阿尼玛格斯的状态,他一定抖起了全身的毛。他姿态从容——事实上是特别傲慢地走了过去,“嗨,玛丽,晚上好。”

    那些男生识趣地离开了,或者说不得不——当西里斯·布莱克想要展现他的魅力,在他旁边的绝大多数人都只能沦为背景板,谁想做背景板?

    “晚上好。”玛丽戈德审视他几秒,了然笑起来,“Feels good?”

    “It's you,makes me feel so good.”

    四目相对。

    西里斯偏头,示意她伸手。

    玛丽戈德扬眉,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就被塞了一把钱币。那至少有两个加隆和四五个西可,她单手根本兜不住。

    她惊呼一声,眼见圆滚滚的金加隆就要逃脱她的掌心。西里斯眼疾手快贴着她的手背,接住了掉落的钱币。

    这可真奇怪。他一只手就可以拿得稳稳当当,但她必须要双手才行。他们的手,大小差异有那么夸张吗?

    她心不在焉地思考,“这是什么意思?”

    西里斯轻松地说,“还你的钱呀!”

    她古怪地盯着他,摇头,“这也太多了。”

    “这是你应得的。”他坚持道,“你不知道你给我的那几镑,帮了我多大的忙——”

    西里斯看了看左右,胳膊一揽将玛丽戈德抱下来,牵着她踩上正在旋转的楼梯,来到无人的六楼。

    “你还记得吗,那根魔杖。”

    他的表情在并不明亮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诡谲。英俊,但又透着古怪的狂热,“那是我表姐的,贝拉,贝拉特里克斯,如果你知道她的话。”

    玛丽戈德摇头,“那是谁?”

    他无奈道,“好吧,总之,就是一个疯女人,再典型不过的斯莱特林,彻头彻尾的血统论狂热者。”

    她按照语境顺推,“你和她不对付?”

    他挑高眉,“我和每一个布莱克都不对付。”

    说完又讽刺地扯起嘴角,“尽管我也是个布莱克,这很好笑对不对?”

    玛丽戈德在晃动的烛光下分辨着他的表情,轻声道,“嘿,你知道波特是怎么向我介绍你的吗——他说你是独一无二,属于格兰芬多的布莱克男孩。”

    “听起来真肉麻,”嘴上这么说,但那双灰眼睛又闪闪发亮起来,它们的主人装作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不得不说,这神态真是和波特像极了,“但詹姆斯说的没错。是的,我是布莱克家族里的第一个格兰芬多,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行了,别得意了,说下去。”玛丽戈德觉得好笑又有些厌烦,她讨厌谁吊她胃口。况且,这一天她已经领略过够多次格兰芬多的自信了。

    “好吧好吧,你这个没耐心的姑娘,”西里斯不满地看她一眼,撇着嘴咕哝几句,然后继续了下去:“我拿走了她的魔杖,虽然当时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但找不到魔杖,最后她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所以我就用你给我的钱去麻瓜的店铺买了小尺寸的榔头、钉子还有铁片。”

    “榔头、钉子、铁片?”玛丽戈德跟着重复,表情疑惑,显然无法理解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没错,榔头、钉子、铁片!”西里斯愉快地说。

    然后绘声绘色地告诉玛丽戈德他后面想办法背着克利切将魔杖钉在卧室的地毯下面。不管后来贝拉那个疯子怎么怀疑,对着他的卧室丢了上百个飞来咒也没用。

    西里斯很会讲故事(不排除有渲染加工的成分),而玛丽戈德也是个优秀的倾听者。

    在说起她差一点被克利切发现,她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讲到贝拉闯进他的房间,还抢走了雷古勒斯的魔杖,她又不自觉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等公布大结局——贝拉没能在他这儿找到魔杖,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跳上他的床发疯——他们又一起哈哈大笑,这大大满足了西里斯的倾诉欲。

    他一直觉得这件事他干得聪明极了,但除了詹姆三人和阿尔法德,他没有其他可以炫耀的对象——因为这太复杂了,关于他的家庭、关于他的处境,前因后果,要解释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还不能传到斯莱特林的耳朵里。但大多数格兰芬多,就像所有人知道的那样——大事上他们忠诚可靠,可小事上……他们的嘴可不太牢!

    而玛丽戈德是绝佳的倾诉对象。她撞见了他的落魄,参与了他的流浪,不需要他过多解释。尤其是……好吧,他得承认,她还是个漂亮姑娘。任何男孩都愿意跟玛丽戈德这样的女孩炫耀吧。

    玛丽戈德没想到她那天借出去的钱竟然可以促成这么有趣的故事,“你就不怕那个叫克利切的小精灵把你的房间来个大清扫吗?”

    “相信我,除非他的女主人下令,他绝不会主动碰我的东西。他厌恶我,就像我厌恶他一样。”西里斯耸了耸肩,他靠在墙壁上,阴影在脚下拉长。语气无所畏惧甚至是跃跃欲试,“再说了,发现了又怎样,我不怕他们。”

    他甚至想过返校之前,用钉子把古宅里的那些老腐朽的画像全钉在他卧室那堵贴满麻瓜比基尼女孩画报的墙对面。

    “可惜钉子不够,我的钱只够买一盒。”他看起来十分遗憾。

    玛丽戈德却忽然问他,“没记错的话,我那天大概给了你七镑。”

    西里斯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这个,“也许吧,我忘了,怎么了?”

    “然后你去麻鸡的店铺买了一把小尺寸家用榔头、一盒钉子,还有……”

    “一块大概十五英寸长、两英寸宽,标准厚度的铁片。”

    “再然后,钱就花光了?”

    西里斯意识到了什么,缓慢地说,“……是的,所以有什么不对吗?”

    玛丽戈德投以怜爱的眼神,“按照麻鸡的物价,你能买的钉子数量绝对够你把你家里的相框全钉上。”

    “所以你是说……”

    她点头,“是的,你被骗了。”

    他噌地直起身,满脸愤怒与难以置信,“结账的时候,那个麻瓜甚至还说给我打了折!”

    她笑起来,“麻鸡会在商品外包装上贴标签,那上面有价格,你不知道吗?”

    “他又没告诉我!”西里斯荒唐道。

    玛丽戈德觉得他会被骗一点不冤。尤其是回想起那天他的衣着打扮,不管是胸针上那些亮闪闪的锆石与珍珠、尖晶石的袖扣,还有龙皮的靴子——就算是麻鸡,也看得出来这是个有钱少爷(肥羊),且还是个没有生活常识的有钱少爷(可以痛宰的肥羊)。

    “Oops!”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西里斯和玛丽戈德看过去。

    一对男女站在不远处,在他们身后是级长盥洗室。

    “晚上好,玛丽……我们没打扰到你们吧?”

    这两人玛丽戈德都认识。一位是她室友,但她们并不太熟悉(没人规定一定要跟室友搞好关系不是吗),另一位则是她们拉文克劳的男学生会主席——据她所知,他们可不是恋人关系。

    “晚上好,安。晚上好,勒布朗,”她微笑,将话扔了回去,“我们有打扰到你们吗?”

    西里斯在她身旁发出一声闷笑。

    “当然没有,亲爱的,”安·法利收回揽在休斯·勒布朗腰上的手,朝她走来——这就对了,她的男朋友可不是这位学长,“一起回去吗?”

    她欣然接受,“为什么不呢?”

    转头向身旁的格兰芬多道别,“晚安,肥羊先生。”

    说完摇了摇口袋,里面的加隆和西可叮铃叮铃,碰撞出悦耳响动。

    西里斯咂了下舌,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嘴角却是翘的。

    拉文克劳塔楼在另一边,他们在楼梯口分开。休斯没跟着她们,他还得去巡视。

    回休息室的路上,安忍不住问她,“你和布莱克……”可能想到她们之间算不上亲密的关系,她将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然后换了个新问法,“我记得你说过,期末不约会?”

    “是的,你没记错。”

    玛丽戈德的确说过这句话。原因很简单,她的成绩不允许她平时上课不认真,到了期末,复习还分心。

    安瞧向自己的室友。

    玛丽戈德很漂亮。

    她当然漂亮,不然也不会把那么多男生迷得团团转。但霍格沃茨有那么多漂亮姑娘,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从不安定下来。

    明白吗,玛丽戈德没有交往对象,她只有约会对象。

    这也是大部分人(不分男女)不喜欢她的原因——她答应和男孩约会,却不做他们的女朋友,并永远对外宣称单身!有这么坏的女人吗!

    是的,有。

    不仅如此,作为室友,安还发现玛丽戈德一点都不在乎其他人是怎么议论她的。只要她喜欢、她想要,就拿下。等厌倦了、乏味了,就丢开。

    曾有不甘被甩的男生(其实在安看来,那都称不上是‘被甩’,玛丽戈德只跟他约会了一次而已)在礼堂,当着其他人的面,大声斥责玛丽戈德欺骗感情,并诅咒她——

    “别得意,玛丽,你迟早也会明白爱而不得的滋味!”

    她是怎么回应的呢。

    她托着脸颊微笑,像是在说欢迎,“那就让他来吧。”

    ……

    熄灯前,安听见一句轻声的,“明天我会去找西里斯,今晚他什么都没看见。”

    她动作一顿,感激地小声说,“谢谢你。”

    对方打了个呵欠,“晚安。”

    “晚安,玛丽戈德。”

    吹灭蜡烛,她爬上床。黑暗中又飘来一句,“其实我认为你可以和吉米试试,他喜欢你。”

    吉米吗……安露出一个笑容,缓缓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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