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阮清离十分不待见沈牧云。
她认为他的存在只是干扰她学习。毕竟谁不知道，沈牧云的精力根本不在学习上。
同样，沈牧云也对阮清离嗤之以鼻。他认为她太死读书了，就跟那种“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书呆子一样，无趣。
某天，不知是谁传出了阮清离是电灯泡的谣言，说她夹在林落雪与萧则之间只为照亮他们的路。
这就很招仇恨了。
因为在平时，阮清离跟林落雪是好朋友不必说，她俩自然而然的一起吃饭一起回寝室，经常一起走。
但身后跟了条尾巴就不一样了。
自从萧则那天扬言要从良后，他就真的跟着林落雪一起共进步。
于是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久而久之，大家都看出来阮清离是多余的那一个，就有了上面的谣言。
这话沈牧云听在耳朵里，笑了她好几天，她更加烦他了。
沈牧云是个反骨的，你烦他，他更要来烦你，这样正好达到了他的目的——不用学那麻烦的英语。
某次，他发现阮清离每天早上都会很早过来课室学习，而他是为了不迟到，来课室睡觉的。
到最后，也不知是他为了不学英语还是别的，他竟让她给他带早餐。
阮清离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副倨傲的样子，他说：“喂，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带早餐。”
“凭什么？我就不！”
两人拉锯一直到晚自习，字条从底下最后一桌传到中间第五排，一开始一个一个帮忙传，后来变成了扔，整得她没脾气了。
“帮我带早餐，我就不烦你了。”
阮清离一听，顿时大松一口气：“成交！”
就这样，两人和谐共处过了高二。
高三分班之后，这段难忘的时光被埋藏在心底。
本以为缘分到此结束，却不想，时间的转轴让他们再次遇见。
那是高三复读的事情了。
这一年，阮清离经历了失去至亲的噩耗。还是在她大学开学的前一天。
原本文静的她，变得更加安静。
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后，她回了原来的高中复读。
班主任是原高三的地理老师，人很严肃，但私下相处是个很好的班主任。
再次遇见沈牧云，是在一个不太明朗的夜晚。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夜幕黑云笼罩，大有压城之势。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起，阮清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跟随大部队往寝室方向走。
因为人多，步伐受阻，大家像个蜗牛一样慢慢爬动着。
好不容易下到一楼，正想喘匀一口气，突然身后的人喊了她一声。
“阮清离？”
“嗯？”
下意识的回眸，就看见他站在原地，低垂着眸一瞬不瞬地锁住她。
四目相对，她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下。
噗通噗通。
沉默几秒，沈牧云突然扬唇笑了起来，声线清冽，“还真是你啊。”
阮清离轻“嗯”一声，示意边走边说。
“怎么？是舍不得学校还是舍不得我？”
沈牧云眸内含笑，神色如常，状似无意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阮清离脚步顿了顿，嘴角紧绷，抿成一条直线，继而缓缓扯唇，怅然道：“……是啊。”
高三级学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此刻校道上人头拥挤，人声吵杂。饶是如此，沈牧云还是捕捉到她眼底划过的哀恸之色。
宛若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
“那还挺荣幸啊，”他凝神半刻，又恢复原来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转而聊起高考后暑假的趣事。
阮清离侧耳静听，神经也渐渐放松了几分，偶尔还插一两句。
一来一往，气氛倒也融洽，也没有刚认识那会的剑拔弩张。
“对了，你在哪班？”
“二十五，你呢？”
“二十七。”
说起这个二十七，少年眼里尽是得意之色，“跟这个二十七还挺有缘，三年都是这个呢！”
“嗯，那还挺有缘的。”
“二十五……二十七，就隔一个班的距离，也不远就楼下，还挺方便。”
阮清离发现，今晚她对沈牧云有了新的认识——这人比高二的时候更多话了。
之前认识的他不仅脾气暴躁，还不怎么爱搭理人的。
可能是经历了风雨之后，始终都是有转变的有所成长的吧，就像她。
以前的她可以什么都不懂，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懂，只管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现在，她已经不可以任意妄为了。
路再长，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快分别之际，沈牧云伸手拦了拦身旁人。
就在阮清离纳闷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里捏着一只手机，屏幕是个二维码。
“加个微信好友，方便咱们联系。”
阮清离圆眸转了转：“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俩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是从给他带早餐的那一刻起，也许是今晚在这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见到了曾经与你针锋相对的人，也许又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总归是好的。
两人加了微信后，有空闲时间就会趁老师不注意偷偷看手机，分享身边的趣闻趣事。
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也不是经常见面的，现下这种情况没见面胜似见面。
高三的生活枯燥又乏味，生活如旧，一步一步地走着。
到了十月，叶子泛黄，已进入初秋季节，不过天气依旧炎热。
这天晚上自习。
传纸条是学生时代经常出现的事，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阮清离正在计算一道数学题，突然后背被戳了一下，一张纸条递了过来，她接过：“帮忙传到第五组第三桌，谢谢。”
第五组第三桌？不正好是她面前的座位嘛。
阮清离依言照做，手上握着纸条轻轻戳了前排女生的后背。
没想到，就这么轻轻一戳，出事儿了。
突然见女生后背一僵，回头恨恨瞪了她一眼，趴在桌子上肩膀抖动了起来。
阮清离怔住，伸出的手落在半空，迟迟未回神。
她隐隐听到女生细微的抽泣声，哭得她心中苦涩，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伤痛的日子。
悲从中来，她猛地站起，匆匆跑了出去，险些撞到门口的人。
阮清离漫无目的地跑着，直到累了，才停下。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篮球场上灯火四起，静悄悄的。
荧虫围着灯光追逐，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像她此刻的心，有一根线缠着，越缠越多，越缠越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她看到面前多了一双干净的白鞋，如它的主人一般。
白净，清幽。
没等她抬头，白鞋的主人倏地出声：“怎的自己来这里躲清静也不叫上我？”
阮清离一抬起头就撞进一双含笑的黑眸里，愕然了一瞬，“什么？”
“这里不错，晚上没什么人，下次你来的时候叫上我。”
“别闹！”
阮清离终于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了，她厉声喝道。
“回去吧。”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那样狼狈极了。
闻言，沈牧云正色，收起嘴角的弧度，黑眸沉沉地看着她，那模样像之前认识他一样。
阮清离眼尾发红，被盯得发慌，低头悄摸摸吸了吸鼻子。
不、不会是要打人了吧？
难道是刚刚太凶了？
她只是不想耽误他宝贵的时间而已。
随后她听到一声轻笑，轻快的嗓音在偌大的球场上回旋：“开个玩笑。”
说着他手边摸到一个大概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忘拿的篮球，拍了拍，“看一场？”
阮清离点点头，“好。”
夜晚的灯光洒下来，少年挺拔的身姿在球场上肆意又张扬，一进一个准，阮清离看得他随运动撩起来的衣角下，腹部肌肉线条流畅，汗珠顺着他精致的侧脸滑落下来，或没入衣领，或滴落在地。
性感得不行。
这一刻，阮清离感觉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砰砰砰”的声音快要刺穿耳膜。
那天晚上无疑是畅快的。情绪消化完，两人肩并肩往回走，结果走到一半，被年级主任逮了个正着。
年级主任：“你俩干嘛呢？”
说着目光投向校门口那个建筑钟上，“这个点不在课室好好学习，出来谈恋爱？”
接着没等他们狡辩，他严肃地给他们分析早恋的危害，并教育他们，最后要两人回去写好检讨书上交到行政楼才放人离开。
回到课室，前排女生递来一个抱歉的字条，“抱歉，是我的问题。”
原来，她某次在家看恐怖片，正看到气氛恐怖部分，她弟弟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当时吓了一大跳，从此留下阴影。
误会解除，两人皆松一口气。
……
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五，要回学校拿志愿报考目录，也就是那天，阮清离跟沈牧云告白了。
她依稀记得那天圆月高挂，月色如水，银色光芒倾洒下来落了一地的霜华。
夏天的夜晚不像白天那样炎热，晚风习习，吹散了白天的闷热，带来一丝惬意。
此时学生公寓区一片吵杂，欢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相较于这边的嘈杂热闹，操场的一隅就显得格外冷清，细听之下甚至可以听见草丛里蟋蟀爬行的声音。
路灯下，休息椅上阮清离和沈牧云面对面坐着，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暧昧。
走近一看，发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微妙气息。
她眼中迸发着光亮，希冀的目光紧盯着对面的他。
后者脸上的不羁被某种情绪替代，长长的睫羽低垂下来掩下眸底的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她听得对方略带低沉的嗓音在操场上响起，钻进耳朵，明明是那样悦耳动听的声音，却让听的人心尖发疼。
他说：“对不起。”
话落，气氛一凝，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缓解这微妙的气氛，就如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心中的心情，失落？伤心？不甘？
或许都有。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为一句：“我知道了。”
说罢，起身离开。
走出几步后，她侧过脸，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还有，谢谢你。”
直到脚步声远去，少年才抬起头望向那抹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夜色模糊了他的模样，看不清眸底隐含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起身离开。
满天星河，辰空璀璨，却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