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底黑字的A4纸不止出现在张桂芯前面，同时也出现在其他人眼前。

    “费用是什么？”伏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来倒数第二节车厢之前，张桂芯就做主把大家拉进微信群。

    大家约定，只要张桂芯成功进入车长室，身边的人就会打开视频通话，如果一个人的手机电量不足以继续视频，就会有下一个人顶上来。

    信息互享，是团队打本最重要的一点。

    地铁里信号不太好，镜头摇摇晃晃的，即使如此，第二节车厢的人都看清那个诡异的红色按钮和A4纸。

    “我的工作经常用到A4纸，但是为什么这张纸看上去那么诡异？”一个丸子头乱糟糟的女生缩了缩脖子，整个人往伏溪身边靠了靠。

    “明明看上去那么普通，为什么会……”另一个人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谁都知道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普通’却‘切身感觉到那么危险’——

    因为副本世界无所不能。

    它能将习以为常的事物，变得危险无比。

    比如谁也没想到，只是普通的上一次班，就卷入地铁副本事件。

    “现在怎么办？”张桂芯的话从听筒传出，她俨然把伏溪当做主心骨，“要先用一次免费机会吗？”

    伏溪没有立刻回答，周围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现在能网络能用吗？”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听罢，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高速运行的地铁中，不管是4g还是5g的信号，总是会断断续续的，有时甚至会出现无信号状态。

    众所周知，副本世界归属现实世界，却又独立于现实世界，形成一个与现实世界有关联却又不受限制和违反物理规则的诡异空间。

    从一开始，地铁就因为接听电话而失去拨打接听功能，紧接着发生多起杀人事件，让乘客们只顾着生命安全，无心留意通讯网络。

    现在已经找到新的线索，却与广播系统挂钩。

    地地铁里的广播是干什么的？

    提醒乘客即将到站、抵达站点、地铁继续出发，属于交通运行必不可缺的东西。

    如果之前的推理没错，那么广播系统是唯一能让地铁到站停车的功能。

    地铁到站需要说明什么？

    需要说明即将到的是什么站、下一站是什么、开完什么终点站。

    “诶，真的没有网络。”有人满脸困惑，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不止他一个人，其他人的手机亦是如此。

    手机界面明明显示是有信号的，但就是什么网络都没有，嫣然成了一个摆设。

    “是要用网络做什么吗？”有人好奇地问。

    “是要查地铁到站时间？”另一个人回答，“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间到哪个站的站点下车？”

    “确实是这样的，”伏溪顺口接话，同时摇摇头：“但现在没网也查不到正确的到站时间，你们谁还记得原本的下一站是什么？”

    “是严塘！”立刻有人回答，“我就是在那里上班的，这个站还可以换乘6号线，再下一站是广市东站！”

    “好，”伏溪又对着张桂芯说，“你按照‘列车即将到达严塘站，可换乘6号线’的句子来报。”

    张桂芯点头。

    正要把手放上去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制止了她，登时车长室里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甚至有人悄悄捏紧拳头、

    那是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阿姨，头发烫着微卷，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了。

    阿姨运气好，从一开始就和伏溪一个车厢，出事时跑了几步，正好卡在两个车厢连接处，也没被碎玻璃给伤到。

    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年纪大行动慢，帮不上什么忙，除了帮忙摁压伤患之外，其他时候一律待在角落不吱声。

    “我来吧，”阿姨一开口就是浓重的广市口音，“接下来我来按，你们都还是后生仔咧！死那么快做咩嘢啫！”

    能在广市生活的，基本都能听懂一点本地化，更别提大骂为了让他们能听懂，很努力讲述普通话了。

    可是……最后还是带上广市话了啊阿姨！

    张桂芯是本地人，能听懂对方的普通话。

    但看周围有几个人一脸懵逼，她还是用普通话回答了：“阿姨，你想做什么？”

    “我一把年纪了，还是我来按这什么索命广播吧，要是需要什么意外牺牲，牺牲我一个老的也不影响你们。”

    张桂芯和周围的人猛然一愣。

    因为是周一早上，地铁里多数是青中年人，像阿姨这样一看就是五十多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地铁上？

    大家一脸困惑的看着自己，阿姨不高兴了：“做咩做咩？我才49岁而已，不过是烫了个卷发有点显老！”

    张桂芯and周围人：这不只是‘一点’而已吧阿姨！

    张桂芯下意识想回绝，可嘴还没张，便想起自己刚才做出的决策：如果有万一，就先牺牲有伤在身的，保存身体完好的体力。

    而阿姨虽然没受伤，却因为年纪大跟了过来，何尝不是某种‘有伤在身’呢？

    张桂芯默默地让开位置。

    阿姨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把装满菜的小拉车塞到旁边人手里，搓麻将一样的把手往按钮上一放——

    然后整个人停住不动了。

    她迟疑三秒：“……刚刚那靓女说要说什么来着？”

    周围人：“……‘列车即将到达严塘站，可换乘6号线’。”

    阿姨一字不落地念了出来。

    伴随着浓重广普的广播出现，这趟持续运行两个小时的地铁速度开始变慢，缓缓从黑暗中走向一片明亮。

    先是几个横屏地铁站广告出现，接着玻璃闸门出现，外面还有好几个人在排队。

    往日里非常熟悉又不在意的一幕重新出现，让地铁里不少人红了眼圈。

    副本时间不算长，可期间的发生的事，绝对是所有人永生难忘的经历。

    “我们是要到站了吗？”又有人问道，“副本真的会那么容易让我们通关吗？”

    大家都是成年了，也许多数时候记性差、性子急，可终归到底，基本的危机意识还是有的。

    “你说得对，副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我们通关？”

    “就是，万一这是蒙骗我们下车的陷阱呢？就像深海里发光的鱼一样！”

    你一言我一句的，很快就将下车的念头打消掉。

    地铁终于停靠，却没有人下车，好几个人趴在车窗边看站里的乘客。

    车门前零零散散有着乘客排队，然而地铁停靠车门打开，却没有一个人上车，仿佛地铁没到车门没看，个个只顾着低头玩手机。

    “这些人真的是乘客吗？”有人小声嘀咕着，“感觉他们好像不是在等地铁。”

    “嗯……我觉得是他们等得不是我们这趟地铁，”车厢另一头的人十分迟疑，“我去另外一边的车厢看看。”

    他说着跑去另外一边的车厢，没一会又噔噔的跑回来：“喂，不得了，那边的楼梯转角上面全都是浓雾。”

    由于构造问题，地铁某些车厢可以看到步行到一楼的楼梯，从车厢内往外能看的清清楚楚，方才那个人去的车厢正是这种车厢。

    闻言，不少人都露出想去看看的表情，个个忐忑不安地看向伏溪。

    伏溪颇为好笑地接过手机：“你们分批去看，总要有人留在这里的。”

    身边的人立刻活跃起来，分成好几批去另外一边的车厢观看，回来后还跟伏溪吐槽。

    “哇，真的全都是浓雾。”

    “那雾真的太浓了，像是着火一样。”

    “总感觉那雾真的很浓啊，不像是普通的雾气。”

    “这里是副本，雾不奇怪才奇怪吧。”

    “我觉得你们还是别关注浓雾了。”

    在大家热闹讨论的时候，有人毫不客气地泼冷水。

    “你们没发现时间过去很久了吗？为什么地铁还不启动？”

    气氛瞬间冷淡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并且不约而同地看向伏溪。

    地铁到站停靠时间已经好几分钟，却迟迟没有启动。

    伏溪叹气，沉重道：“是，现在确定地铁停靠需要用到广播，我猜地铁启动也要用到广播。”

    地铁广播第一次免费，第二次就要1条人命，第三次就是4条人命。

    现在已经用掉了一次免费机会，再次启动就会需要收取1条人命。

    “副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取？”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小伙问道，“会像第一个死者那样直接掉头吗？”

    “有很大可能，”伏溪回答他，“现在地铁迟迟不启动，我猜测就是需要收取人命费用。”

    “所以，”她看向周围的人，同时对着手机里的另一头的张桂芯和阿姨说：“阿姨你先试一次，用的句子是‘列车即将启动，下一站是广市东站’。”

    伏溪的声音清晰传达到张桂芯耳里，车长室里所有人都请的清清楚楚。

    “那我试了啊，”阿姨面色沉重，按照伏溪说的句子念了出来：“各位乘客，列车即将启动，下一站是广市东站。”

    和之前一样，阿姨还没念完，地铁再次启动，载着车上的大家继续往前驶去。

    整条车厢完全没入黑暗隧道，只剩下车顶的灯光照亮面色惨白的大家。

    车长室里，张桂芯被看不见的绳索吊了起来。

    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周围人都想救她，可是谁也摸不到、抓不着那条看不见的虚空绳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双腿从扑腾到缓慢、最后一动不动地垂直下来。

    明明车厢里没有风，可车长室的大家都能感觉到，张桂芯的双腿在一晃一晃的，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