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笙】

    ·

    京城的天整日烟雨濛濛,好不压抑。

    固州受灾,连皇帝都数日不曾命人奏乐,华阳公主府里却是靡音阵阵,毫不掩饰。

    有言官上奏,弹劾华阳公主丝毫不曾体恤黎民,更兼抹黑皇室。

    皇帝无奈,罚了沐曦和三个月的餔饷,用以赈灾。

    戏和曲都听不成了,沐曦和只能在府里干待着,连商行雪和明焕都不曾召,极力做出一副认真反省的样子来。

    沐曦和表面上悻悻哉,心里却多少安了几分。

    因着原属东宫党羽的背叛,她生怕自己也过早地引人怀疑,不得不抛去她所剩无几的名节,为此之计。

    但还远远不够……

    没出两日,四皇子沐晖乘了一顶小轿,前来造访。

    采晴见沐曦和毫不讶异的模样,笑着问她:“公主莫非早就知道他会来?”

    沐曦和半眯起凤眸,笑得莫测。

    “三妹妹,你的府邸可冷清了不少!”

    四皇子一进门,便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扯着嗓子喊道。

    沐曦和起身相迎,眉间笼着淡淡愁绪,叹道:“四哥不要取笑了,若非那几个多管闲事的言官,我又何至于此!”

    四皇子随她进了正厅,笑得不怀好意:“三妹妹往日深得父皇隆宠,不如四哥我深谙藏首之道,难免引火上身!”

    四皇子的生母陆昭容年轻时也是以美貌获宠的,他承袭生母的容貌,自然也是不差的。

    只不过他日日流连花丛,纵生得一副俊朗样貌,也早已被酒色掏空了。

    他面上露出张狂得意的笑,自诩风流,在沐曦和看来,却是格外轻浮殚虚。

    她忍着嘲噱,连连点头,大赞他聪慧。

    四皇子最爱听沐曦和夸他,哪怕知道她话中不无夸大。

    但这种来自同类的肯定,远比身份地位不如自己之人的奉承中听得多。

    沐曦和命芳露奉茶,转头对四皇子笑问道:“四哥来看我,总不会是来看我府内是否寥萧的吧?”

    “欸!我虽爱看乐子,但怎么敢专程来看三妹妹的笑话!”

    四皇子连连摆手,解释完,又对她神秘地笑笑,继续道:“我猜你被父皇申斥,定是百无聊赖,特来接你出去耍子儿呢!”

    沐曦和适时地表露出惊喜,随即嘴角一垮,道:“父皇才令我安生些,我又怎敢出去玩乐!”

    四皇子笑得颇有深意,道:“四哥我既然来寻你,必为你安置妥帖了——”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玉仙馆近日在城西买了一处宅子,布置得有如世外桃源般,清幽雅丽至极,等闲不教外人知晓,只接待我等熟客。你且放心,里面的人皆守口如瓶,不会乱嚼舌根。”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沐曦和陡然睁大了双眼。

    这惊愕十足的样子倒不是她装出来的,她是当真不清楚玉仙馆还有这等后手。

    商行雪也从未提及过,不知他是否也被蒙在鼓里?

    她以为四皇子是想请她去他的私宅作乐,却不想还有这个收获。

    短暂的讶异过后,沐曦和面露大喜,霍然起身,看向四皇子,催促起来:“如此甚好!四哥快带我前去吧!”

    四皇子捧腹,一双桃花眼的尾角笑起丝丝波皱,抬手一指沐曦和,摇头道:“我果真没看错你!”

    沐曦和半点不见害羞,热切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

    他也站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坐了半天连口茶都没讨到,招呼她道:“走吧。”

    沐曦和并未更衣,一身着装闲逸慵懒,刚好合适。

    “备车!”

    “欸!”四皇子抬手阻止她,道:“莫乘你那辆招摇的马车了,岂不是教所有人都知晓你去了城西?若走漏了风声,以后咱们兄妹怕是连玩的地方都没了!走吧,我替你备了小轿。”

    “还是四哥想得周到。”

    沐曦和失笑,转而又问:“四哥怎知我一定会去?”

    “嗐,哪里是愚兄未卜先知呀!我刚从老五那碰了一鼻子灰,来你这儿碰碰运气罢了。”

    轿子早被四皇子吩咐抬去了后门。他与她并肩而行,一不留神,便将实话溜了出来。

    “哦,原来是沐旸不去,才想到我的!”

    沐曦和提起五皇子,面露不悦,嗤笑道:“他又装什么清高,莫不是也怕挨父皇的责骂?”

    四皇子本就不是能在心里藏住事情的人,左右也说漏了嘴,干脆向她和盘托出——

    原来,自那日沐曦和被皇帝申斥以后,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前往玉仙馆寻欢了。

    便私下约了五皇子沐旸和几个世家纨绔前去他的私宅宴饮。

    席间还请了五位玉仙馆的当红花娘作陪。

    其中一位名叫宛枝的花娘,正是二皇子沐旭的红颜知己,是五皇子亲口点了要她前来的。

    酒兴昏酣之际,一位花娘吃醉了酒,打趣宛枝心不在焉是想着远在固州的二皇子。

    五皇子又正好是二皇子的胞弟,几位纨绔忙借着机会溜须拍马,纷纷恭维起五皇子,说他有个好兄长,赈灾一事若办得漂亮,来日何愁不能入主东宫。

    宛枝恰好也在此时展颜,却被五皇子掣来身前,问道:“你也是这般想的?”

    情况有些不对,宛枝当下赔笑:“殿下醉了,喝口酸梅饮,解解酒吧。”

    却不料五皇子当即冷了脸,一把掀翻了桌子,深深看了宛枝一眼,便拂袖而去。

    “之后我再去寻他,他就闭门不见我了,许是被那宛枝伤透了心。”

    四皇子说完,长叹一声。

    所幸他只顾着惋惜,并未看到沐曦和脸上的讥嘲。

    从他口中所述,这五皇子还成了被女人所伤的“情圣”了!

    若非沐曦和深知其中的原委,便真要信了他说的。

    没错,这个局也正是沐曦和所做。

    觅冬的手下查到二皇子有一红颜知己名唤宛枝,乃是倚红楼的头牌花魁。

    沐曦和便命商行雪暗中递消息给玉仙馆,高价将宛枝纳入馆内,并趁二皇子不在京中,为她网罗入幕之宾。

    四皇子自不必说,只要是美人,他必想要一亲芳泽。

    而五皇子,以沐曦和对他的了解——他如此自负,又与二皇子同为何淑妃之子,怎能甘心外祖何家尽心扶持二皇子!

    他想与二皇子争,自然也要争他的女人。

    此时只要稍加挑拨,不愁他们兄弟不反目。

    至于今日,四皇子前去五皇子府邸却没见到人,并非是五皇子置气,而是他忙着给二皇子添乱,哪里还有闲心见四皇子。

    四皇子还在那感慨五皇子的“情伤”,一转头,瞥见沐曦和似笑非笑的表情,也顿时想起,她向来与老五不对付,不由讪讪一笑:“我说多了,说多了。”

    沐曦和哼笑道:“他也有今天。”

    两人行至后门。

    沐曦和落后四皇子一步,错身对着采晴耳语几句,而后才上了小轿。

    -

    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落轿。

    沐曦和看着面前毫不起眼的土墙与木门,疑心走错地方了。

    但四皇子熟门熟路地上前,从门缝里递了块牌子进去,便有小厮前来开门,热情地迎他们进去。

    转过一面影壁,沐曦和才明白四皇子嘴里的“世外桃源”是怎么回事。

    庭院宽可跑马,花木布置错落有致,即便入了秋,仍是一片花团锦簇、郁郁葱葱。

    在花木的掩映下,既有碧波荡漾的一照方塘,又有嶙峋精巧的假山堆叠。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当中的一座富丽的小楼。

    此楼有二层之高,雕梁绣户,碧瓦朱甍。

    外间飘荡着一缕缕轻柔的纱绦,使楼中的景致若隐若现。

    “妙呀!”沐曦和不住称赞。

    “此处景妙,人更妙。”

    四皇子引她进了小楼,边走边道:“为兄给你准备了惊喜。”

    沐曦和与四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觅冬却自踏入这宅子的一刻起,始终离沐曦和不足两步,眼中满是戒备,一手覆在腰间。

    沐曦和示意觅冬不必如此警惕。

    转过头去问四皇子:“是何惊喜?”

    二人落座,风姿绰约的美婢上前奉茶。

    四皇子对着人家调笑两句,正要回答沐曦和方才所问,却听院里传来一叠声的“相公”。

    挑眉与沐曦和对视一眼,四皇子笑道:“来了!”

    随着一阵淡淡的沉水香气,一位身形高大却格外瘦削的男子款步走了进来。

    天水碧的薄衫松垮地罩在他身上,墨色的黑发半束,衬得人肤白如霜。

    细眉长眼,好看得不似男子。又因为瘦,骨相明显,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

    他缓缓走近,目光一瞬间锁在了沐曦和的身上。

    她也在无声地打量着他。

    他虽瘦得近乎羸弱,薄唇血色极淡,但腰背直拔,瞳光沉静,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昂藏的贵气来。

    “檀笙,还不给华阳公主见礼?”

    四皇子翘起二郎腿,将身子靠在红木圈椅靠背上,洋洋开口。

    那男子眸色一动,虽是驯顺地垂首,唇角却未弯动一毫,语气也是一板一眼地恰切:“奴檀笙,见过华阳公主。”

    声音也如其人般湛淡。

    “你过来。”沐曦和兴致颇高地对他勾了勾手。

    檀笙走上近前,迎着她不加粉饰的轻薄目光,乌沉沉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你……”

    沐曦和正待开口,却听到守在门外的小厮高声叫嚷。

    “公主!您府上有位姓傅的郎君寻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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