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像是闷湿的热带雨林里革质叶的呼吸。
又像是烟雾缭绕，久久不散。
因为精神力使用得太过频繁，又在狂风中疾驰，叶九终于开始做梦了。
或者说，不是梦，是她前世的记忆。
湛蓝的天空被古怪的外星舰队的矩阵固锁，联合军队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化为泡影。地球的自转变得越来越慢，有些地方白天越来越长，有些地方黄昏久滞人间。
黄昏，叶九拿着她向导的测评表格往征兵处报到。
接待她的是一个东亚战区的老男人，黑发梳得整齐，就连皱纹都一丝不苟。
男人和她互敬军礼，目光里染上几分担忧。
“叶九同志，你是向导？”
叶九点头。
她知道，男人多半会劝阻她。
说什么向导是社会的桥结，战斗向导很少，战斗向导很难报批。
可她在体侧、近战训练、射击和实训中都拿了很高的分。
叶九无比确信自己一定可以上战场。
男人皱着眉，翻了两三页。
“有什么令您不满意的吗？”
叶九礼貌地歪头问。
“没有。”
男人口头这么说，却顺手扔废纸一样把她的简历扔到了垃圾桶里。
“你简历上写，与人相处融洽，和善易接触。”
叶九一下子没理解发生了什么。
扔她的简历？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时候，叶九已经有些气愤。
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得到尊重的，况且男人的行为真的不可理喻。
她把简历从垃圾桶里捡出来，重新放在男人桌前。
用不卑不亢地声音再次说：
“新兵叶九，申请审批。”
男人又扔了一次。
这一次，怒火攻心，叶九再反应过味儿的时候，已经把这个可能是自己未来上级的男人骑在地上，拳头都举起来了，哼哧哼哧地要打人。
男人笑了笑，用精神力安抚叶九，叶九这才发现这个歧视自己的家伙原来也是向导。
“好，好，好得很。”
“不管是打架、还是对抗性质的体育比赛、到真正的战斗——凡武，心头要有三分恶气，看来你没简历上写的那么容易相处。”
“我见到那三分恶气就攒在这儿。”
男人说着点了点叶九的眉心。
“去报到吧，我批了。”
男人是叶九后来的师傅。
他的话，叶九记得很清楚。
战斗向导有两个极端。
情感型的那种打起仗来不管不顾，理智的那款处处算计一个子也不敢挪。
最好的战斗向导只要三分恶气。
而叶九恰好是这种人。
叶九梦没做多久就被光脑中的提示吵醒。
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在去比赛的路上。
精神力[沟通]：已升级
获得天赋：【耳畔密语】一级
天赋附加属性：【全域视听】
下一阶段：（0/100000）
因为给博伊斯进行疏导，叶九的精神力阶段竟然升级了。
叶九看着自己熟悉的天赋终于解锁，却没什么开心的感觉。
但出于责任感和即将到来的军校选拔的紧迫感，叶九还是试了试这个能力。
叶九轻轻闭上眼，像是使用向导能力那样。
精神图景里，一片嘈杂。
【电磁推进器运转正常……】
【外部磁力屏障运转正常……】
……
好吵。
【塔域视听】
三阶能力的新属性。
这个属性看起来很神奇，但其实是为主天赋打了个补丁。
在这个世界，二阶的沟通天赋是把想法、感受、情绪传导给和叶九建立精神连接的智能机械体——
比如机甲。
比如格式各样的机械体。
而塔域视听让她能够把能力施展到那些低智能的机械上——范围从电子计算机到电路板。
这就是为什么叶九此刻能够听到军舰中的嘈杂通报。
黑暗之中，关于星舰运行的一切信息小鱼一般不断从在叶九的耳畔游过。
她仿佛置身黑皴皴的鲸腹中，耳畔是这艘庞大的行星级军舰远转时信息流纵横往来的各式声音，又宛如横在周围鼎沸嘈杂的十字路口闭着眼，令人心生跃入其中、和光同尘的澎湃。
叶九伸手，从那嘈杂的信息流中一抓。
正是保持叶九所在房间照明电力控制的灯带。
叶九试了试不经过军舰的核心，关闭自己所在房间的灯带。
没问题。
黑暗之中，叶九又从信息流中抓取一条，顺手把娄炼冶的房间灯开开关关。
也没问题。
叶九心中有几分搞了恶作剧的快意，但看着眼前尺寸和机械义肢手臂差不多大小的机甲残肢她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现在叶九的机甲博伊斯只剩一只缩小过的手臂，博伊斯残存的意识体精神连接十分不稳定，叶九给它做了数个小时的精神疏导。
情况有所好转，但它仍然需要很多休息。
其实叶九也需要休息。
但时间不允许。
通过汹涌的信息流，叶九意识到经过三次跃迁他们已经抵达比赛所在地，海巨星R-11.
叶九疲惫地把自己从星舰上的小格子间醒来撑起来的时候，娄炼冶恰穿一身居家服出现在叶九面前，白色羊绒衫和灰色长裤，举着一杯热巧克力。
他倒是不吝于在叶九面前展示好身材，只是叶九现在没什么精力看他。
“怎么样？”
“飞船的电力控制似乎出了问题，已经让轮机的人去修了。”
“我怕你的房间也没电……”
娄炼冶说着靠在叶九所在舱室的门边。
“看来没事儿，你怎么样？”
叶九知道娄炼冶是问自己第一次跃迁的感受如何。
很多人会眩晕、呕吐、甚至低烧。
但说实话，叶九没感觉。
她心里只有比赛。
获胜的渴望盖过了一切。她尤其想在比赛上击败顾朗星。
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叶九恍惚着接过热巧克力当水一样往自己空荡荡的胃里灌。
“我还好，但是博伊斯还需要两次疏导。”
“顺便，我的机甲能登记吗？”
叶九略带疲惫地抬眼问娄炼冶。
娄炼冶确信，她所说的机甲是指在操作台上那个，长度只有六十厘米宽也不过三十厘米的拳套……
那是博伊斯剩下的部分。
但很幸运的保留了智能机械体的部分意识。
“理论上来说可以，但没人这么做过。”
“理论上可以就行。”
叶九点头致谢。
娄炼冶略带担心地看着她。
“只是提个建议，你最好把那只机甲断臂留在我的船上。”
叶九摇头。
博伊斯需要更多的治疗。
而娄炼冶的船上没有沟通系精神力的舰队成员，那个治疗操作台是五十年前一个沟通系机械师留下的，到现在除了叶九根本没人用过。
要怪就怪沟通系天赋实在太过稀少。
娄炼冶眯起眼睛：
“我不是在关心你。”
“合同我签掉了，我现在是最希望你赢的人之一。”
叶九把杯底最后一口巧克力喝完，把杯子递给娄炼冶，从他身边过。
她要抓紧时间观察R-11的星表气候。
娄炼冶对她忽视自己话的行为多少有点怨念，继续问：
“你知道自己的对手，他们的主战机甲都有几十米吗？”
叶九点头。
娄炼冶继续问：
“你想用一只拳套打翻它们吗？”
叶九拍拍娄炼冶坚实的肩膀。
“赢的办法很多，相信我。”
娄炼冶挑眉，只能搬出最后的杀手锏。
“我和你确定一下比赛流程，我们的合约起效是在第一场生存赛，在那之前有场表演赛，你不会失心疯地跑去参加的对吧。”
叶九看着娄炼冶，看出他根本不关心合同，他盯着自己的样子……
像是真的怕自己死在战场上。
“娄先生，我给你一个建议。”
叶九微笑着走到军舰的巨大的正面观察舷窗。
在她面前，灰色的R-11上巨大的气旋像是深空之眼正在形成，数百个为比赛搭建的链式轨道空间站环绕R-11，如人造星环，也似众神围坐，意欲饱览这场人间好戏。
“如果你手头有闲钱的话，all in*，投我。”
她回过头，笑得十分有把握。
“我会让你赚得盆满钵满，信用点换成钨金能塞满你的小军舰。”
娄炼冶气她这个时候还拿自己打趣，却也长舒一口气、略微放心。
这才像是叶九。
或许，该给她一点信任。
娄炼冶望着女孩仔细研究星球表面的背影，耸了耸肩，叫手下人把军舰上的零食全塞在叶九的包里。
叶九下船前，看着对自己的行李动手动脚的船员们有些震撼。
“娄先生，解释一下为什么有这么多零食……”
娄炼冶看起来很无辜。
“我猜都是船员们的好意。”
叶九一眼看出是娄炼冶从手下人那里“抢”来的，生气地问：
“那你把人家的零食都给我了，你船员吃什么？？？”
“我还会再给他们买的。”
听到老板的话里居然有一丝委屈。
打包食物的船员虎躯一震，连连点头打圆场。
“都是我们的心意，叶九小姐收下吧。”
叶九：“……”
不行，得罪人的事情她不干，叶九直接下场把零食都掏回来递给打包的船员。
娄炼冶用大手拉住她的手腕。
“行了，你不是要用钨金塞满我的军舰吗？好好赢了回来用钨金塞满他们的口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