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守阁内。

    宇智波火浦在门口接过侍女送来的食盒。

    侍女身边跟着两名佩戴整齐的武士，走路都战战兢兢的，差点把里面的餐盘打翻了。

    火浦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食盒，温柔地笑着安慰她，表示没关系。

    他不笑的时候就眉眼弯弯，秀气得像个女孩子。如今专门对着一个人笑，威力更是翻倍。

    侍女的脸立刻涨红了，武士们即将出口的训斥也被化于无形。

    他瞥了眼站在门口的火核，两人视线交流，确认无误后，火浦拿着食盒慢悠悠地回到屋内。

    屋内有一扇金碧辉煌的大屏风，上面用珍贵的颜料描绘着青翠的高山和蔚蓝的大海。靠近一看，雪白的浪花闪闪发光，那是用白云母制成的颜料，色泽如珍珠般闪亮。

    火浦想起家里的小妹，在土里挖到一块漂亮的石头都会高兴上许久。

    那只是劣质的石英罢了。

    “稻荷大人，进餐的时间到了。”

    他将食盒放在屏风外，默默地退开几步。

    等屋内安静下来，一只枯槁的手臂飞快地从屏风后伸出，一把将食盒抢了进去。

    火浦垂下眼，忍住泛起的恶心，将狼吞虎咽的声音屏蔽在耳朵之外。

    和其他大名不同，稻荷大名的食量肉眼可见的大。例如白粥青菜一类的贵族食物，他吃。鸡鸭鱼肉，他也吃。并不像其他贵族那样追求高贵清淡的饮食。

    可即便如此，他吃得越多，反而越瘦。

    四十出头的年龄，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

    就这样，他依然热衷于与女人厮混。

    不仅每周必去吉原游玩，还对身边的侍女垂涎欲滴。

    火浦曾经听到武士们私下里攀比，谁家的妻子最得大名青睐，又是谁本人和大名最亲昵。

    涉世未深的他当时没弄清楚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就亲身体会了一把大名荤素不忌的爱好。

    六道仙人在上，他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从那以后，火浦始终保持着距离进行任务。反正只要保证安全就行，等前方的主力部队完成任务后，他们就能撤了。

    忍忍！

    他闭上眼，再睁开，血红的单勾玉缓慢地运转。

    有如实质的幻境无声无息地笼罩住整扇屏风。

    青山着火，大海翻涌，一阵阵似是而非的精神攻击如海浪般向屏风后扑去。

    屏风后响起了筷子落地的声音，很快，大名的鬼哭狼嚎不出意外地传了出来。

    侍女们从外面扑了进来，争先恐后地抢着在跟前侍奉。

    但大名见到她们反而更加惊恐，不断吼叫着将人推开。

    火浦满意地退到门外，将里面留给了更适合的人。

    他走到门外，没看见火核。想必又回屋顶值守了。

    门口两名武士见他问道：“刚才里面怎么了？大人还没好转？”

    “受惊过度吧。毕竟之前各位工作辛苦，从未发生过刺客近身的事。这次太突然了，地点也很……”

    火浦话音未尽，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用手指绕着起卷发。

    武士们顿时化身为懂哥，暧昧地冲他挤了挤眼。

    “原来是个雏儿~要不要哥哥们带你去长长见识~”

    火浦笑着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交换了看守职责后，回到了后院里安置忍者的小屋子吃饭。

    正好火核也在，他在屋顶留了一道幻术，又分了道斑的模样在大门守着。

    分身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他得速战速决。

    火核加了一筷子酱菜，放进粥里一顿搅，呼噜噜地一口喝完。

    “好了。你快点吃完来帮忙。幸好一般人看不见屋顶，不然就我那幻术水平，肯定会被发现不对。”

    火浦慢条斯理地挑了条完整的酱菜放到粥碗里。

    酱菜在粥面上缓慢下沉，一点点被吞没干净，只留下一片香气扑鼻的酱汁。

    他满意地喝了一口，感觉到肚子里的空虚稍微被填补了一点。

    “放心。离开之前，我又加了一层。有那群侍女们缠着，大名察觉不到我们都不在的。”

    火核放心地舒了口气。

    “还好你开眼了。不然斑和我都不会写轮眼幻术，普通的如狐狸见和奈落之术效果不好。”

    “这你可说错了。这两术对敌都很有用。但是谁会用写轮眼幻术对付自己的雇主？还是个大名？”

    面对火浦的问题，火核沉默了。

    良久，他捏了捏鼻梁，无奈道：“算了。斑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都讨厌这个人。等任务结束了，回去就好了。”

    火浦不甚赞同他回避麻烦的态度。

    改变一国大名的记忆，他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这是以下犯上。

    看出他要说些什么，火核及时压住了他肩膀。

    “火浦……”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朝天守阁歪了歪头。“别犯傻。任务优先。”

    火浦愣了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不乱跑，的确安全多了。”

    见小伙伴终于想通了，火核大方地把余下的酱菜全部倒进他的粥碗里。

    “你就是不好好吃饭才总是想太多。队长是斑，我们听他的就行了。其余的不要管。”

    火浦撇嘴。

    “我们在这里两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他倒好，跑去吉原找未婚妻玩。还有天理嘛。”

    “呵呵呵呵。羡慕的话，回家就订一个。”

    “混蛋。你和我一样大，怎么不订？”

    “我还得养家呢，我妹妹还小。”火核理直气壮。

    火浦比他更理直气壮。“我也得养家！我妹妹比你多！”

    两个人就作为兄长的责任吵了起来，非要挣出高下。

    就在此时，天守阁的方向突然传出巨大的爆炸声。

    两人冲出屋子，分成两路，一左一右朝天守阁飞奔而去。

    “多巧啊。你和我，居然长得如此相似。我确定自己没有姐妹，来到吉原也只是一个意外，但你——在此深耕已久，当上了花魁，是大名的女人。救你的人，必不可少的会和他对上。所以，我分析了下关于你二人的情报。我观察了你身上的伤痕，新伤旧伤都有。除去今次伤得特别重，之前的多半是被捆缚的瘀伤和细小的烫伤。说实话，龟甲缚什么的，我还是知道的，玩得就是刺激嘛。可能受辱，但不至于丢命。但这次不同，你差点死了。小紫，为什么这次不同？它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呢？”

    平沙舒服地靠在窗边，穿着足袋的脚尖指向惊慌失措的小紫。

    “我想了又想，最终得出一个答案。”

    她坐直了身子，向前倾倒。

    比寻常女孩高出许多的身子拖出长长的阴影，将小紫整个人笼罩自己的气势范围。

    阴影之中，只有一双如冷血动物般的金色瞳孔张开。

    “大名要保证安全，从来不会去游女屋，只在杨屋等你过来。小米小麦是你的侍女，是下任花魁的继承者。你也不带。杨屋的老板明确地提醒过，不可带外人面见大名。可你非要带我上去，甚至不惜将我的面貌曝光。”

    “为什么呀？我是个忍者，你见过我的身手，随便掀开一片瓦就能及时下来救你。何必非要将我的存在公之于众？”

    “你害怕，厌恶大名，无法反抗，有自毁倾向。游女们到死都攒钱试图给自己赎身。你倒好，散财童子。撒了一波，再来第二波。主打死前任性一把呀。”

    “怎么见到我之后，就打起精神来反抗了呢？”

    平沙自恋地摸了摸下巴，拿起镜子照过去。镜面里，前天画的妆还没褪干净。其实不化妆，按她继承自母亲的五官来看，线条深刻，五官明艳。把脸擦干净，就能自带妆感。

    小紫的下颌线没她那么清晰，比较圆润，倒是和白绝的皮更像。加上现在被平沙恐吓一番后，面无人色，更像了。

    她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别光我一个人说啊，太傻了。你也说两句。”

    在她催促下，小紫愕然反问：“我说什么？”

    “回答问题呀。你带我去见大名，是不是想找个替死鬼呀？”

    小紫腾得站了起来，还未痊愈的伤口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渍。

    “我没有！”她干脆利落地答道，一丝迟疑都没有。

    “那就是有了。”

    平沙无视她的狡辩，直接给此事盖棺定论。

    她虽然不负责族里的审讯，但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呀。

    小紫否认地太彻底，连正常人被质疑后的愤怒都没表现出来。肯定有问题。

    “毕竟我长得好看不像忍者，年龄又小，你不相信我能带你逃跑，就故意用大名吓唬我，也是情有可原嘛。”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小紫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确是故意的，但不是要牺牲掉好不容易抓到手的机会。她只是，只是，只是想让那个老家伙看到吃不到。

    按照那个老东西的喜好，他就喜欢这个类型的女人，像有收集癖一样收集了一群类似长相的女人。屋里放几个，外面也要找到类似的替代品。他只要看到了平沙，肯定会动歪心思。

    就算后续自己逃不出去死了，平沙肯定能逃走。她是忍者，武士抓不到她。大名只能气到后悔莫及。

    她只是，只是想气死那个老家伙。

    “果然，漂亮女人的话不可信呀。”

    平沙叹了口气，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小紫抓住她的衣角，伏地哀求。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要出卖你。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平沙抽回衣角，耷拉着眼皮看着她。

    “没关系。从一开始，我也没信你。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她作势要走，被小紫一把扑过来抱住大腿。

    “我错了，我错了！请您原谅我。只要能带我离开，无论您需要我去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能干！”

    “真的？”

    “我发誓！”

    发誓要是有效的话，世界上的人要少一半。

    平沙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指示起来。

    “正好，我要做任务了，你就用帮忙来入股救你的赎金吧。你懂得，我们忍者嘛，放到一起就是打打杀杀。吉原来往的人那么多，消息肯定很灵通。最近城里来了什么怪人，发生了什么事，都帮我打听打听呗。再不做任务，我就没钱赎你出去了哦。”

    入股？什么意思？

    小紫听不懂个别词，只当是忍者的黑话切口。但平沙要求她做的事，她完全明白。

    “是。小紫一定会打听清楚！”

    见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平沙终于高兴起来，不用影子压人了。

    过一会儿，斑就要来了。去了宇智波队伍里，她就没有机会单独收集情报。

    一个人出任务就是这点不好，遇上熟人，很容易被盯死。

    宇智波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完全依靠他们不可能。

    救下小紫，一来因为看不过眼，二来她想再发展一条退路。在危机到来之前，能提前探到点蛛丝马迹。

    推开窗，日头已经快落到山尖上。

    夕阳将落未落之时，就是她和斑约定汇合的时间。

    “你将有一段安静地时间，收集情报养好伤，然后等我来接你。”

    哪儿来那么多时间让她休息，不是应该马上逃跑吗。她袭击了大名啊！

    “你把我直接带走，大名不会生气地来抓捕你吗？”小紫不可置信地问道。

    平沙一边换衣服，一边随口应付道：“没事没事，我已经摆平了。再说了，他那么多女人，又不是非找你不可。之前那个雪什么御女的花魁，十有八九也是他的老情人吧。她像我，我像你。划个等号就是你像她。真不愧是砖心的烂人啊，永远挚爱十八岁。”

    闻言，小紫受挫地低下头。

    “不，我比不上她。她是真正的太夫，有才又有艺，据说还有贵族血统呢。”

    平沙把手里剑一枚枚别进腰带里，背对着小紫，眺望远方灿烂的霞光。

    她舔了舔嘴里的虎牙，刺痛和警醒同时传递到大脑。

    不停地画等号啊……

    “那你就学学她呗。容貌是天生的，气质是后天养成的。没有什么不可能。”

    用布巾绑好额头，她将小紫给的金簪重新插回她的发髻上。

    平沙扶着她的肩头，双目赤诚，语气恳切。

    “姬君能变太夫，太夫也能变成姬君。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