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果果睡到日上三竿，她努力抗拒着醒来的时间，主要是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回到写字楼十一层去拿青鱼？
如果不去，不知道小家伙能撑多久，三五天可以，一两周不确定，一个月的话……哎，别的不说，万一有工人去了，会不会连桶端，被做成青鱼汤？阿弥陀佛。
但如果去的话……苏果果想起那天遇到的未知力量和巨大压迫感，还是余悸未消。这么强大的力量，会被一枚无名的小小法器束缚吗？昨天自己硬抗着不肯取链子，今天还摸去人家老巢拿鱼，得罪人的事情全干了，傍身的法器全丢了，还能囫囵个儿回来吗？
唉，太纠结了。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被子里躲一辈子。苏果果起了床。
她一边洗漱一边努力回忆关于类似束缚术的知识。
很匮乏。
她从来没听大人们说过，家里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做过类似的事情。她一直所做的工作只是给一些不该属于此地的事物另找个家而已，这个家可以是山林大川，可以是繁华市井，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就够了。养鸡养牛养宠物，可以。养什么力量远超人类不知根底的，这不现实。况且婆婆很少提过指环的事，她也是把这枚指环当做念想的物件而不是法器留在身边。
也许指环为她挡住了那威压的力量，关键时刻约束了对方，给了她逃生的时间，就这样而已。
毕竟一生只能用一次。
时刻已过，这枚指环也许已经回归一枚普通的物件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呆了一阵，打开水龙头洗脸。
太复杂的事情，先不要想了。
结束洗漱的苏果果擦着脸往客厅走，可还没走到一半，突然惊呆在原地。
站在客厅窗前的，还是昨晚那位。
正是日光最好的时候，逆光的身影就像神明降临。
“神仙你怎么来了？”苏果果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想法就已经脱口而出，“难道你魇上我了吗？”
“不知道。”神明举起手腕，“你解释解释。”
大清早穿着睡衣站在客厅被一位莫名其妙的帅哥截住要解释。
苏果果觉得这是一种全新的人生经历。
“哦，嗯……那个……”这一秒的苏果果已经完全忘记了碎成粉末的玉璧，裂成碎片的匕首，还有不可思议的黑色深渊，“…我还没吃早饭，你吃了吗？”
听到这个回答对神明来说，应该也是全新的经历。因为单看表情苏果果就能感觉到，下一秒他就又要原地消失了。
“等一等！”苏果果大喊，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想挽留住蹒跚离开的烤鸭一样，她很想把这位神仙留下来。
神仙没有消失，带着探究的神情看着她。
“你能不能…嗯…”苏果果拼命翻阅脑海中的一万个想法，最后做了决定，“带我去一下那个写字楼？”
“带你去的话，就把这个摘掉吗？”
苏果果心中一阵凌乱…那必须是不能啊…可是怎么说呢…
“我真的不会摘，”苏果果小心翼翼的回答，“但是我们可以一起研究一下。”
“…好。”神仙向苏果果走过来。
“等一下等一下，”苏果果飞奔向卧室，“我换一身衣服。”
苏果果飞速换上出门的衣服，对着镜子使劲理顺头发，挑染成灰白的老气头发第一次这么不顺眼。
但是随便吧，苏果果想，凡人在神仙眼中估计都一样。
苏果果跑出卧室，神仙还站在原地，盯着墙上摆动的猫尾巴钟表。
“喂，走吧。”苏果果说完，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请问，怎么称呼你呢？”
神仙转过头，“什么？”
“你的名字，”苏果果说完又有点后悔，对方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根本不愿随意泄露真名，“也不用说真的名字啦，我只是…不能总叫你神仙，或者"喂"吧？”
“时间太久，人世间的名字我忘记了，”他回答，“你随便叫一个吧。”
这也行？苏果果很服气。不想说真名，连假名都懒得起一个，神明就是任性。
“好的，喂。”苏果果回答。
神仙伸出手，苏果果一愣，但下一秒她已经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衣襟。一阵要命的眩晕之后，她站在了曾经丢了十二层的写字楼门口。
…幸亏没有吃早饭。苏果果暗想。
楼里只有零星几个像是在打扫卫生的人，苏果果很顺利的一路爬到了十一层。
水桶盖着盖子，还好好的放在那里。苏果果松了一口气，上前拎起水桶。
“好沉！”这么一桶水拎到楼下胳膊都会断掉。
但是苏果果看到神仙表示要带自己下楼的样子，还是赶紧摆手，“不用了谢谢，太晕了。”
“你可以用那个。”神仙向旁边的电梯一挥手。
苏果果感觉爬楼上来的自己像个傻子。
神仙接过水桶，“这个要怎么办？”
“去楼下公园，放生……”
半个小时后，苏果果蹲在公园的河畔浓密的树荫下，呆呆的看着一尾青色消失在反光的水面深处。
身后的神仙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影。
“我还有话想问呢，怎么跑这么快。”苏果果嘟囔道。
“你难道没有话想问我吗？”倚在树边的神仙表示。
“有啊！”苏果果站起来，“太多了，来，你回答一下，你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为什么总跟着我？你会吃了我吗？你会保护我吗？你认识我吗？”
神明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愣。
日光强烈，一直倾泻。他突然感觉手上的链条发热燃烧。
之前也是这链条收紧，牵引他来到这个人类身边。
原来如此。
这链条的力量不是灵魂。
是因果。
世间存在的，物质与精神。明与暗。过去的因和未来的果。
他是游走在之间的神。
神界毁灭之后，这样的神不止他一个，但也许只剩他一个。他一直以为过去已经消逝，变成尘埃散落人世，所以一直在沉睡和醒来之间消磨自己。但看来过去的因终将凝聚成果。
而只有宿命能束缚神。
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你到底是谁？”
“我是苏果果。”
他有很多话想说。不过眼前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他告诉自己。
如果是真的。不想要这宿命。
他举起手腕，“苏果果，把这个摘掉。”
“喂，这是你的东西，”苏果果抗议，“为什么非要我来摘？”
“因为很打扰。”
“什么啊？”苏果果不理解。
“你是怎么用它召唤我的，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苏果果心里一阵窃喜，看来指环不仅能够束缚住这位，还能召唤他。如今看来也不那么危险了，继续装傻貌似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过召唤是怎么用的？回去得好好偷偷研究一下。
“请你摘掉。”
“我不会。”
正当两人对峙着，苏果果手机响了起来，是逃回老家相亲半年的老郑师兄。
“喂，”苏果果接起来，“师兄，你是打电话来通知我随份子吗？”
“不是啊苏总，”对面展现出一个特别好的说话态度，“一言难尽啊……我回来了，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啊。”
“不要，谁知道是不是鸿门宴，”苏果果拒绝，“师兄，你说走就走，知道我混日子有多难吗。”
“怎么了，最近业务不行吗？”对面很关切。
“倒也不是了……”苏果果想想最近的收获，也不能厚着脸皮说不行。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对面像是松了一口气，“晚上老地方啊，说定了。”
电话挂了，苏果果预感肯定是有什么幺蛾子。
“我还有事情，你回去吧。”苏果果准备回家。
“我和你一起。”
“不行，”苏果果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你跟着我，用什么身份啊？”
需要身份才能跟着吗？
“不想让我跟着，”神明把手举到她眼前，“那你把这个摘掉。”
苏果果一呆。长这么大，普通凡人也好怪力乱神也好，就没见过这么执着的。看来自由真是个好东西，连神仙也想要。
可惜偏不能给你。
“那你就跟着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苏果果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眼光不自觉的往自己后面集中。路边几个年轻女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拿起手机往这边拍照。
搞什么鬼，苏果果心想，只是稍微好看一点而已，就招来这么多关注。
她从包里翻出自己的棒球帽扔给后面跟着的人，“戴上这个。跟着我就得低调点哦。”
他压低帽檐，看着她有点慌乱的样子。
几千年第一次觉得，在这世上还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