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装

    “哎,你们听说没有,江阳乔家在运酒路上,被山贼灭门了!”

    “一家五口,尸骨无存啊。”

    “啊?”

    “真的假的。”

    “那他家那么多的地产和酒窖怎么办?”

    “怎么办?乔家宗族的那些支系,等会儿就要在城东祠堂,瓜分他们家产啰。”

    “不会吧……”

    “这么绝!”

    云川江阳,城门口的叫花儿正东一摊西一摊的歪在地上,抠虱子,晒太阳。聊到近日突遭横祸的乔家,大家都是止不住的唏嘘。

    江阳城自古以来便是天下闻名的酒乡,城中居民多以酤酒为家业。江阳有四大酒户尤擅酿酒,技艺已经传承百年,酒业声名远播,乔家就是其中一户。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大酒户,竟然在运酒途中遭遇山贼劫货灭门,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百年传承毁于一旦。

    这一祸事发生后,时隔五天,消息才传回江阳。乔家宗族支系听闻此事,快马加鞭从四面八方赶来,第一件事不是安排好江阳乔家五口的后事,而是怎么瓜分乔家。

    “乔正则老爷还尸骨未寒,简直是造孽。”

    “乔老爷这么好的一个人,每年冬天最冷的时候都会在城里设棚施粥。每年端午,用不完的粽米粽叶,也总是施给咱们。这世道,真就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何止啊。”一个老乞丐摇了摇头,“我记得乔家大公子也长得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经此飞来横祸,简直就是英年早逝!”

    “当啷。”两个铜板突然被扔到他破碗里,发出两声脆响。

    大清早就开了个张!

    “多谢大老爷,大老爷身体安康,长命百岁,福寿绵延,岁岁……”老乞丐立马麻利的爬起来,抬眼就要看是哪个大善人。

    城门前,逆光中,身形单薄的少年人缓缓摘下他的斗笠。

    老乞丐瞟了一眼,登时神情呆滞,喉咙里像是有痰卡住了一般不上不下,老脸涨得通红。

    “……岁……岁岁……”

    旁边有乞丐听不下去了,“岁岁平安?”

    老乞丐目瞪口呆的眼睁睁看着那少年人驾马车缓缓进城,等那马车的消失在视线外,他才反应过来:“他没死。”

    “他回来了!”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拐杖,佝偻着站起身来,“他回来了!”

    周围的叫花们满脸问号,“谁啊,谁回来了?”

    “乔家大公子,回来了!”

    “快去乔家祠堂,要闹起来啦!”

    乔知鱼驾着马车,慢而稳的行在去城东祠堂的路上。

    她运气一向不好。

    前世父母早亡,丢下她一个人和奶奶相依为命。大学毕业后好不容易在事业上闯出点名头,成为了金牌品酒师,奶奶却突发心脏病去世。她失魂落魄回乡奔丧的路上,遭遇了车祸,一睁眼,就穿越了。

    穿越过来的时候,父亲与兄长以及所有侍从都已经死在了山贼手中。原主乔莹跌落马下,目睹父兄被杀全程,继而被山贼活捉。原主受到惊吓,在山贼寨子里那肮脏潮湿的地牢里惊厥高热,半夜就没了。

    下半夜,异世孤魂乔知鱼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中苏醒。

    现代金牌品酒师乔知鱼,阴差阳错,就此成了江阳乔家二女乔莹。

    艰难的接受了身份的转换,第二天晚上,她趁山贼们酒醉,摸到地牢钥匙,带着幸存的乔母和乔弟连夜逃了。

    三人死里逃生,按理来说应该是幸事一桩,可惜云川酒乡的规矩是,如果一家里顶梁的男人死了,家产都要被宗族接手。一家三人孤女寡母幼弟,即将喝西北风去……

    于是乔知鱼咬咬牙,斩获第二个身份——她女扮男装,成了乔家长子乔临。

    回江阳城第一件事,就是得顶着巨大的压力,从宗亲手中,夺回家产。

    乔知鱼呼出了一口气,饶是前世见多识广,但再世为人,刚刚死里逃生,就要女扮男装,还得谋夺家产,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但她不能退。

    一旦退了,她明白在这个封建时代,作为一个父兄皆死无人保护,没有家产的年轻女子,会有什么样的深渊在等着她。

    江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座中型的州城,人口有近十万户。乔家一脉相承,人丁单薄,但在江阳算是有些根基,小有名气的富庶家族。

    她方才在城门摘下斗笠,叫花们看到她的模样,认出了她是乔临。

    叫花的嘴最碎,不消半日,保管叫全城都晓得,乔家大子不仅没死,还回来了。等会儿全城都来祠堂看热闹,看看那些迫不及待想要分割家产的族叔族伯们,怎么下得去手。

    此时的城东乔家祠堂大门紧闭,里面却吵得炸开了锅。

    “江阳酒窖合该分给我碧山一支。”

    “大哥,酒窖就只有一口,我们也想要啊。”

    “我听说江阳酒窖颇有神异之处啊,我南广一支亦可分一分。”

    “那么藏酒洞,我藏南一支领了。”

    “老五,谁不知道藏酒洞的藏酒才是酒家底蕴,你独吞藏酒洞,未免口气太大了。”

    “那我不管,老五我来得晚,什么都分完了,我藏南一支总不可能什么都没得分吧。”

    “闭嘴!统统闭嘴!”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炸响在祠堂里。

    “今天只要老子还有□□气,看你们谁敢分老四家产!”

    乔老二乔正明一边撂下狠话,一边爬到了堂桌上。

    “哎!二哥,快下来,这是祠堂,供奉的是祖宗!有什么话我们都好商量,你这样成何体统。”乔老三说着就要去拉乔二的裤腿,结结实实挨了一旱烟杆子。

    “莫挨老子!老四出事后就你跑最快,生怕没抢到家产对吧,这会儿给老子演起来了,老子不吃你这套!”

    乔老大瞪着撒泼的乔二,气得胡须直颤,拐杖在地上敲得砰砰响,“老匹夫,你是谁的老子?给我滚下来,这是宗祠!祖宗在天上看着!”

    “老子就是要祖宗在天上看着!看他这帮徒子徒孙做些什么好事!老四尸骨未寒……”乔老二喉头一滞,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酒糟鼻通红,似乎有眼泪在他那双昏沉的老眼中闪烁。

    “大家同姓一族,血脉相连,没说先把那伙山贼揪出来砍了,再料理好老四的后事,一转头就要分老四的家产。”

    “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

    乔老三满脸为难:“二哥,四哥满门尽丧,我们也是创巨痛深,可是他的家产总要人接手,总不能肥水流了……”

    “你在说什么狼心狗肺的鬼话!”

    “二哥,那你到底想怎样啊?”乔老三道。

    乔老二怒目圆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见到老四一家尸首之前,谁想动老四的家产,除非从老子身上踩过去。”

    据暮崖县的衙役说,狼山上的那帮山贼杀了人把尸体扔在尸沟里。那尸沟尸体层层堆积,尸水横流,烂肉成堆,要找老四一家的尸体,谈何容易。

    乔老大乔正岳沉吟片刻,敲了敲拐杖,“把老二拉下来。”

    乔老三、老五、老七闻言,一拥而上。

    “哎,干什么!莫挨老子!爬开!”

    乔老二一把旱烟杆舞得虎虎生风,乔老三等人一时竟不得近身,可时间一长总是力有不逮,被乔老三看准时期一把薅住,就要拖下堂桌。

    “啊!祖宗,祖宗!看这几个老不死的在干什么!为了分家产脸皮都不要了。”乔老二死死抱住桌沿不放,愤怒地咆哮。

    “祖宗显灵,把他们这几个王八蛋统统都五雷轰顶!五雷轰顶!”

    下一刻……

    “轰!”

    伴随着轰隆一声,五雷倒没有轰顶,只是乔家祠堂的大门,塌了。

    灰尘漫天中,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人缓缓走进来。

    一双凌厉的眼眸中怒火隐隐。

    “分家产?”

    “家父尸骨未寒,各位叔伯,就是这样待我江阳一支的?”

    祠堂中众人闻言,无不露出惊愕神色。

    “乔临,乔临!”

    乔老二松开桌沿,由惊转喜,爬起来大喊两声。

    他指着乔临,抚膺大笑,“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他没死!江阳一支还有人,老四后继有人!老四没有断后!”

    乔知鱼身后,乔母牵着乔弟,也缓缓走出来。

    乔母经过乔知鱼事先说服,如今不求锦衣玉食,只求保住乔家的昔日财产。她咬牙说道,“乔二哥,我们还活着。是阿……阿临带着我们,带着我们死里逃生。”

    说着说着,她想到死去的丈夫,死去的大儿子,以及以后前途未卜的生活,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啜泣起来,“正则和阿莹,都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活啊。”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乔老二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恨恨的望向乔正清,“老三,不是你说老四一家满门尽丧吗,怎么解释?”

    “这……我是听暮崖县的衙役说的,那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乱讲什么?”乔老二牛眼一瞪,主持起大局来。

    “好了!现在阿临都回来了,他已经年满十六,担得起家了,分家产一事不要再提。今日大家正好也聚在这儿,可以帮着给老四和阿莹办丧……”

    乔知鱼听闻此言,心头一松,这一关当是过了,家产也得以保住。岂料下一刻,异变突生——

    “且慢!”乔老大乔正岳高声道。

    他浑浊的老眼眯起,怀疑的从上到下细细扫了一遍乔知鱼,“乔二,你怎么证明此人就是乔临。”

    乔老二瞪着乔老大:“你说什么疯话?阿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样你不清楚?”

    乔老大道:“乔临什么样,老夫自然清楚得很。可是乔家酿酒,人随酒走,六年一循环,三年在云川江阳本家,三年在巴昌梳云山。老四此番在梳云山酿酒已有三年。少年人本就一年一个模样,三年,足够长得故人不识了。”

    乔老大看向乔知鱼,“或许这根本不是乔临,只是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赝品。”

    乔知鱼目光一沉。

    老狐狸。

    是她哪里露馅了吗?

    乔老二道:“乔临在不在这儿,他自个儿亲娘该最清楚吧,弟妹,你说说。”

    乔母已经有三分慌乱,她连连点头:“大哥,是真的,是真的。我们上哪儿找人冒充啊。”

    “老夫不信。”

    乔老大单手负到身后。

    “我小时候抱过乔临,他屁股上有块胎记。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不好!

    乔知鱼脸色一变,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要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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