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江渡4

    “小心!”邬一白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搂进怀里。

    梧珉不住地发颤。

    刀光、剑影、四溅的血、无边无际的士卒,倒下,涌来。

    良久,脸色苍白的梧珉才从怀抱中抬头,道:“见笑了,我还是……忘不了。”

    “阿珉意志坚定,若是寻常人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走出来。南淮北邙那么多九死一生凯旋的战士,却连融入正常人的生活都做不到。”

    这声亲昵的“阿珉”叫得着实突然,梧珉一时走了神。

    “……嗯。”

    阿义暴毙,邬一白把昏迷的张老二扛回房中,大言不惭地跟船老大打包票,说自己同行的梧姑娘乃当世圣手,绝对能够妙手回春。牛皮吹到一半,梧珉顶着一脸笑里藏刀推开了船舱的门,只消一个问候的眼神就让邬话痨子识相地打住了滔滔不绝的话头。当然,得以清净的梧珉也没有辜负邬一白吹到天上的牛皮,耗时五个时辰,总算是暂且保住了张老二一条命。

    过了时辰,梧珉也没有困意,趁那位能让耳朵起茧的大能还在舱中偷闲,溜达到甲板上放飞思绪。谁知这思绪还未来得及飞到九霄云外,就被另一位论闲聊能跟邬一白一较高下的书生截了道。

    “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周成川一团温润气地往近旁一站。

    “梧珉。”

    “梧姑娘可是忙了一夜?早听闻邬兄称赞梧姑娘医术精妙。”

    “谬赞了。”

    梧珉实在不是什么适合唠嗑的对象,你来我往几句话就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来。周成川装着一张斯文倜傥的面皮,也不好意思再没话找话,总算是勉为其难地切入正题:

    “不知……陆小公子如何了?”

    “早该无碍了,本就是小打小闹的晕船。”

    “那就好。”周成川垂眼思量半晌,还是半斟半酌地开口道,“昨夜船上的怪事……眼下闹得人心惶惶,众说纷纭。但在下私以为,此事……是冲着陆小公子来的。”

    梧珉眼皮一跳:“这事周公子怎么不先跟邬一白说,反倒来找我?”

    “是这样……我如今也只是贸然猜测,手中能供我臆测的,也只有一件在澹江渡口拾到的香囊。我想梧姑娘精于医术,或许能够为我解惑。”周成川从袖口处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香囊,递给梧珉,“早年修行时,我曾初涉医术,这香囊中所含之物,在下私以为有诱人痴狂入魔的效用。”

    梧珉接过香囊:“周公子从何得来?”

    “澹江渡不远处的山庙。那日暴雨如注,我和阿墨实在赶不了路,就躲进山庙歇脚。庙里还有新生火的痕迹,我在火堆旁拾到了这个香囊……梧姑娘,不妨看看内袋。”

    内袋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笺纸,其上字迹模糊难辨,却隐隐认得出“陆”这一字。

    “不错,香囊的内容料确实有致人入魔的效用。只不过,仅仅凭借一个来历不明的香囊和指认不清的字眼,就把那么多事给串起来,未免太过草率?”

    “我自然只是臆测,但是事关陆小公子,我不得不谨慎。”

    “那倒是有劳周公子费心了。”梧珉淡淡点头,“我回去跟邬一白商量商量。”

    “麻烦了。”周成川礼数周到地送梧珉离开甲板。

    “周成川其人,自诩甚高,城府倒没有自以为的深。”邬一白惬意地倚着椅背,翘出了一派风流倜傥的二郎腿,“所以,他就这么揣着一个从天而降的古怪香囊找上你了?”

    “人前一团和气,人后倒是唇齿犀利。”梧珉把泡好的药茶递给陆侃,“收了你的神通吧,可提防哪天说我坏话被捉个正着。”

    “欸,咱们这事的正主,小陆公子,出来说句话?”邬一白撇撇嘴,兴致勃勃地转移战斗力。

    陆大哑巴磨叽良久,挤出一句言简意赅的评价:“我不认识周成川。”

    “问题就在这儿。”邬一白一拍床板,“周成川所有的好意,都基于他自己的说辞,我们甚至无处考证。”

    “要是周成川是故意接近我们,他又意欲何为呢?”梧珉静立片刻,忽然冲陆侃弯起眉眼,“不会是为了你的秋水剑吧?”陆侃顿时僵成了一尊不动如山的雕像,未涉世事的眼眸不加掩饰地折射出半分震惊半分迟疑的神色来。

    “陆侃,你是不是想问,阿珉姐姐是怎么知道秋水剑的?”邬一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陆侃,像个看戏的老爷子。

    陆侃扭过头,等着邬老爷子的下文。

    “自己去问。”邬一白非常无赖地一摊手,“我已经帮你打头阵了。”

    不出所料又哑了的陆侃抱紧怀里的秋水剑,闷头思索起来,半晌,他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神色,腼着脸不敢抬头,却偷偷地瞄向梧珉。

    “我想你已经有答案了?”梧珉温温柔柔地抿唇而笑,“世人以剑名称我,邪泠剑,梧攸。”

    “我不知道时至今日,三大剑道世家如何看待玄派。当年玄派系下扬名江湖的三世家,如今又走到了何等田地,也不是我所能加以干涉和妄论的。”梧珉接着道,“但作为当世仅存的秋水剑传人,陵川陆氏最后的命脉,陆侃,你要明白,江湖杀伐、武林恩怨,不是你缄口不言、一意孤行就能消泯的。有些事,你不说,它也能长脚,跑到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耳朵里。”

    “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沧宗少宗主你总信得过。你可以和邬一白说,陵川陆氏,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最后只剩你一个人,带着秋水剑去南淮?”梧珉蹲下身,平视着陆侃。

    陆侃的眼睛霎时间通红通红的,他几次张口,终于吐出了带着哭腔、带着本属于他那个年纪的少年懵懂的倾诉:“是因为……琉璃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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