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摘下头盔，拣起奶酪碎，抿了几口。

    那张可靠的鹅蛋脸，与死去的奶酪骑士毫无二致。

    除非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否则，路峰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他取出一些剩下的食物，递给阿喜。

    “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麦芽酒，”阿喜放下杯子，喜笑颜开，“你们真客气了，到时候你们如果去平顶郡，务必去荣耀骑士团找我，我定会好好招待你们。”

    “不用‘到时候’，等天亮，我和他就出发去那儿了，”千玖说，“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么？”

    “啊，不太巧，我一会儿还得上路，前去清理混沌渊支隙。”阿喜说。

    “不用去了，我们……”路峰顿了顿，“我们已经一起把湖中仙女解决了。不过很可惜，我们没拿到任何战利品。”

    “什么？”阿喜一愣，略显颓态，“好吧，我相信你们不会诓我……那我大概只能继续往林子深处走，想办法找找别的支隙了……”

    “你疯了？”路峰说，“你刚刚差点被千足蛇吞了，要不是我们，你——”

    “那只是一个意外，”阿喜脸有些发红，“我就不该相信戴尼斯的话，他对我说，如果在夜晚遇到千足蛇，只要对它高歌《勇敢的科瓦尔》，千足蛇就会睡着——”

    “这你也信？”千玖挑起眉头。

    “我也不想相信，但戴尼斯算是我的老师，他就只教我这些。”

    未等千玖和路峰再度对此吐槽，阿喜坚定地开口道：“你们不会明白的，我必须……必须带着湖中仙女的战利品回去。”

    路峰叹了口气，取出最后一支药水。

    镀金的玻璃瓶身中央有一个心形，透出其内的粉色液体。

    他喝下药水，除了充盈口腔的淡淡甜味，似乎没有任何独特之处。

    魅力药水可以提升游说能力，如果它真的有效的话……

    “勇敢，是一个出色的骑士，必备的美德，但鲁莽不是，”路峰盯着阿喜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鲁莽，只会为你自己招灾惹祸，甚至身亡命殒。”

    “你漫无目的地上路，带回荣耀的成功率能有多少？如果自此一去不复返，默默无闻地腐烂在林间，就连再蹩脚的吟游诗人都不会留给你一句词……你只会继续活在那些想看你笑话的人的酒后闲聊中罢了。”

    千玖悄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阿喜沉默了好一会，无奈地笑了笑说：“好吧……你说得对。只要留着一口气，就还有机会……”

    无论是不是药水的作用，阿喜都暂时放下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主动提出守夜，千玖拒绝了。

    “早些休息吧，我配置的驱兽药从未出过错，”她说，“而且我耳朵好得很，不用担心。”

    路峰躺进睡袋。

    他猜测，阿喜作为一个NPC，原本会在死后被彻底抹去，但那个不死鸟图腾，以某种非常规的方式生效了，这才致使了目前的结果。

    只是现在的阿喜，与原先的奶酪骑士，还是同一人么？

    他脑内回荡着奇奇怪怪的哲学问题，沉沉睡去。

    天刚微亮，他们一同踏上了回平顶郡的路。

    三人离开森林，经过几座独立的民居，终于在一座小村落的驿站租到了马。

    阿喜说：“别从马屁股后面走，相信我，我吃过教训……抓紧缰绳，慢慢来……”

    路峰毫无骑马经验，花了一会功夫才适应。

    “万一有人骑走不还呢？”他问。

    “驿站的马都有法术烙印，他们会找得到的。”千玖说。

    路峰回头，发现马的左屁股上确实有一个黑色的花纹印记。

    他们继续闲聊起来。路峰多次变着花样，问起阿喜独行挑战混沌兽的目的，阿喜都转用其他话题，敷衍了过去。

    比如，在得知路峰略作改动后的身世经历之后，阿喜连忙转移了矛头，问道：“朋友，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开一家店呢？”

    这下轮到路峰沉默了。

    开店需要大量资金，更需要一个能让他做生意的地方，这两者对目前的他而言，都难以企及。

    他阐述了顾虑。阿喜说：“等你们事情办完，务必来骑士团找我，没准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以马代步之后，他们的前行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穿过山地草甸，抬头望去，近午的太阳恰好落在一片红瓦之间。

    下方的几座砖楼，像积木似的，参差有致地摆放在一座低矮山丘的顶部。

    他们没有选择乘坐缆车，而是沿着一条由民房拼凑出的小路，折旋向上，进入了平顶郡这座繁华的城镇内。

    人群来来往往，形态各异，仿佛油画漫入现实。

    他们在驿站交还马匹。阿喜随即与二人暂别，往骑士团的方向走去，消失在一个喷泉歌者的后方。

    路峰和千玖越过一座穿城河的石桥，来到了猎人行会门前。

    与路峰想象中略有不同，门口牌匾中的图案并不是什么狗熊兔子之类的动物，而是一条黑龙。

    于此处穿行的人们着装轻便，且与千玖类似，都带着剥皮刀或是弓箭之类的武器。

    他们走向深处的柜台，有个戴着深绿色兜帽的家伙正背对着他们，在那后面忙活。

    路峰注意到，对方的脑袋似乎有些过于大了，因为那兜帽看着就像是充了气似的，鼓了起来。

    等会儿，那两边长长的是……胡子吗？

    “怎么样，能值多少钱？”一个在柜台边等候的光头猎人问。

    “抱歉，曼尼，你搬来的时候没有好好处理，骨髓几乎已经流完了……”

    兜帽后面传来低沉而附有磁性的男声。但当此人转过头来时，路峰吓了一跳。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人，甚至不是人类，而是……

    一只猫？

    蓬松而光滑的黑色猫毛撑满了兜帽，挂着一对澄黄色的大眼。倒三角形的黑色鼻子外，是一小圈白毛。

    这还是一只奶牛猫。

    “嘿，布莱克。”千玖弹舞起手指，打了个招呼。

    “稍等一下，朋友。”

    布莱克用戴着白手套似的猫爪，从后方搬起一只像是大象断腿的东西，嘭地一下，放在柜台桌面上。

    “能用的骨髓我收集得不多，只能给你这些了，”他朝柜台上抛出几十枚金银币，“不过嘛，灰犸兽的肉能吃，你可以去问问屠户，或者旅店收不收。”

    名为曼尼的光头猎人无奈地嘟囔了几句，收下金币，扛着象腿离去了。

    布莱克拿起抹布，擦了擦沾血的胡须和柜台桌面，问千玖：“许久没见了，有什么不错的收获么？”

    “那当然有啦。”千玖回答。

    路峰心领神会，连忙取出战利品，放在对方面前。

    “蚁狮的颚管，”布莱克放大瞳孔，观察起来，“形态完整……嗯，还不错……哦，这是千足蛇的毒牙？居然还是四只……看这最大的一对，那怪物应该不好处理吧？”

    “那是，其实吧，这次基本全靠他了。”千玖带着几分自豪的神色，拍了拍路峰的肩。

    布莱克瞟了路峰一眼，朝他伸出一只爪子。

    “布莱克·比恩。”

    “路峰。”路峰小心地握了握，尽管那利爪后的肉垫有些诱人。

    “当时的场面……刺激么？”布莱克问。

    “差点没命。”路峰回答。

    “哈，年轻就是好啊，”布莱克将毒牙搬到一边，用爪尖剔去上方残留的肉，语气羡慕，“不像我，现在只能天天干些杂活，处理些早就死掉的东西。”

    “你可以复出啊。”千玖说。

    “我老了，”布莱克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对一只猫而言，超过两岁就算老了。”

    千玖说：“你又不是猫。”

    “那他是什么？”路峰再也忍不住好奇了，小声地问丁珏。

    布莱克显然拥有猫的敏锐听觉，他的耳朵动了动，从兜帽里钻出来。

    “兽巫。”他主动回答。

    路峰想了想，他之前遇到的鹿头兽巫确实是长了鹿的脑袋，但手脚皆与常人无异。然而布莱克除了会说话以外，几乎和猫没有什么差别。

    “觉得奇怪是吧？”布莱克晃了晃胡须，似乎是在笑，“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修炼森林祷告来续命的，我宁可活得自在些。”

    布莱克说完，将一大袋金币抛在二人面前。

    片刻之后，二人离开猎人行会。

    千玖解释道：“混沌渊支隙会有很多表现形式，催生混沌兽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布莱克那种情况嘛，又是另一种。”

    “这像是一种对于新生儿的诅咒，随着年龄渐长，会变得越来越接近某种动物，直到最后，彻底变成那种动物，拥有的寿命也是一样。”

    “大部分被诅咒的人，可以通过修炼森林祷告减缓这种不可逆的进程，这时候，诅咒就是一种天赋了，大部分修习者都会一些常人学不会的法术。”

    “那如果变成乌龟，不是赚了？”路峰半开玩笑道。

    千玖想了想，掰着手指说：“大概吧，不过我没见过乌龟兽巫，别的也没见过几个。除了布莱克，还有上次那个长着鹿头的，我只见过鹰，狗獾，还有石羚……”

    “石羚？”

    路峰想了想。他曾见过“石羚”二字——

    【伊莉娜·石羚】lv.52塑风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