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朝着与伊莉娜他们相反的方向，在森林中走了许久，默契得谁都没有说话。

    树干之间，黑暗愈发浓厚，就好像步入深井，没有尽头。

    路峰的手掌还在火辣辣地疼，仿佛那枚图腾还在他手心燃烧。

    他曾经只想做做小生意，安安稳稳地度过此生。直到命运让他失去了村里的店铺，将他拉入迷惘和绝望。

    在别人穿越、重生的故事里，他们会经历挫折，但不会失去所有。

    而他呢，还来这个世界不到一个星期，身上最少只剩下了一枚金币和几枚银币。

    骑士的无辜死亡让他清醒。这个世界依旧残酷，他必须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够活下来。

    想到这里，他用伤手握紧那袋带给他屈辱的三十多金币，任凭疼痛铭记于心。

    前方月光如纱，稀疏的树木为一座废弃的砖瓦木屋腾出了些许空间。

    “今晚，就在这儿落脚吧。”

    沉默良久后，千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路峰知道，先前的事，她依旧耿耿于怀。

    木屋塌了一半，房梁斜插在泥里，长出青苔和新芽。

    另一半，勉强能遮个雨。

    “早点睡吧，今晚可能要饿肚子了，”千玖说，“一路上也没有见到什么小动物，也不知是不是混沌渊支隙的原因，让它们绝迹了。”

    “和我说说这个什么混沌渊呗。”路峰走到一边，堆起木柴。

    千玖拿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圈。

    “这是我们的世界。”

    她沿着线，在圈外点了一圈小点。

    “这是创世神正在构建的海洋与陆地——”

    “什么？”路峰插话道，“这个世界难道是平的？”

    千玖眯起眼睛。

    路峰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这个世界的常识性问题。如果前世有人对他惊叹“地球居然是个球体”，他大概也会摆出一样的表情。

    “抱歉，请继续。”他说。

    千玖在圈子的圆心挖了一个小坑。

    “这，就是混沌渊，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它会以它为中心，缓慢吞噬整个世界。”

    “像一个黑洞？”路峰说着，点亮篝火。

    “呃，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一个黑色的洞吧。”

    整个世界，陆地，河流，海洋……都会被混沌渊吞灭其中。

    不过同时，创世神也在不断创造这一切。所以最早的时候，这里生灵只需要向外不断迁徙，就可以一路踏上新的土地。

    “然而，混沌渊的吞噬似乎永无止境。久而久之，创世神日渐衰弱，疲于应对，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

    千玖以代表混沌渊的小坑为中心，画了一个类似船舵的图案。

    “苍穹之轮，飞悬在混沌渊上空，由创世神的身躯所筑，用以封印混沌渊。”

    在这之后，混沌渊的吞噬近乎停滞，但它依旧在向内部拉扯整个世界，就像冰面产生裂痕，混沌渊的支隙在各处蔓延、滋生。

    因此，创世神消散的魂魄，投影于世，以填补支隙，解决危机。

    “解决危机？”路峰架起锅，嗤声道，“他们烧杀抢掠，哪个没干啊？”

    “普通人有好坏，神之影也一样，我就和几个蛮不错的人打过交道，”千玖说，“至于不好的那些……就像你之前的遭遇一样，多数人是善于健忘的。”

    是啊……这毕竟是个游戏，不正常的事物会被修正，错误的历史会被抹去，一切如旧。

    除了路峰自己。

    还有她。路峰望着千玖的面庞想到。

    咕噜宝好像移居到了他空空的肚子里。路峰放下心中愤慨，往锅中倒上水，又丢入几枚金币和银币，接着从中取出烤鸡、面包等食物。

    千玖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皱着眉问：“我早就在好奇了……这是某种我没见识过的传送法术么？”

    “我是个商人嘛，”路峰递给千玖一杯散发浓香的酒，说，“总有自己的进货渠道的。”

    吃饱喝足之后，千玖像往常一样，向周围布撒驱兽药去了。

    路峰取出胸口的银币，上方的数字意外变成了4，这意味着，在击杀湖中仙女时，他连升了两级。

    除去那支卖给枯瘦术士的药水，他还剩余五点积分，可以兑换五瓶药水。

    他有些纠结。

    从他目前所使用的武器来看，他需要提升力量以及心智。

    但当他第一次喝下心智药水时的感受，并不只是加了一点属性那么普通，而更像是用钥匙，打开了一扇新领域的大门。

    他做好了决定，对锅里的峰路说：“除了心智药水，其他五种药水各来一瓶。”

    他首先选择喝下的是体魄药水——

    如水般透明且无味的液体，装在一个同样透明的球形玻璃容器中。瓶身镌刻着带翅膀精灵的形象，瓶塞是一株绕成结的不知名药草。

    首先，是他手掌疼痛的明显减弱，之后全身的经络都仿佛浸在了温水里，舒展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独特的体验，就好像皮肤上长出了一层无形而坚韧的膜。

    路峰正沉浸其中，他听见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激烈地呼叫。

    “千玖？你怎么——”

    “不是我，是那个方向！有人遇到麻烦了！”

    不远处的千玖回望了一眼路峰，朝他使了个眼色，便消失在了两棵树之间。

    “喂——该死。”

    路峰连忙抄起火把，一边跟着冲进树林，一边喝下手中银质鸡心瓶中的敏捷药水。

    那股浓烈的薄荷味顺着他的口腔直达脚底，仿佛吸进体内的每一口空气都转化成了风，灌进他的血管，经他腿脚的施力，助推着他快步向前。

    他灵活地越过大树和山石，很快，他听见一阵熟悉的窸窣声。

    火把明暗间，一只千足蛇现出身形，比之前路峰他们遇上的那只要小得多。

    蛇的头身各处已经扎了多支箭，但即便如此，它依旧紧紧缠绕着它的猎物——一名披甲戴胄的骑士。

    他的剑落在一边，似乎已经受伤虚脱。

    千玖又向千足蛇发射一支箭，正中它黄色的细眼。

    怪物嘶嘶哀嚎了两声，松开骑士，张着血盆大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千玖爬去。

    路峰几步上前，取出法杖。

    啪！

    一道明亮的小闪电，命中了千足蛇。

    它顿住了一两秒，千玖趁此时机，灵活地从它呼扇着小腿的尾巴下钻过，扶着骑士便向远处拽去。

    “嘿！”

    眼看着千足蛇将头扭向那二人，路峰大吼了一声，以吸引它的注意。

    面对着那残暴的黄色独眼，他淡定地掏出了两支药水。

    第一支药水，装灌在一个多棱锥型、有一只红色的飞龙浮雕的黑色小瓶之中。

    他将其饮下。力量药水的味道像是辣油，给他疲惫的精神带来巨大冲击。

    他顿觉全身肌肉有种莫名的泵感，尤其是手臂，就好像连续做了几十组二头弯举，却没有任何酸痛。

    第二支药水，半透明的菱形瓶身塑着一只金色的眼睛图案，其中盛着的，是一种紫色的粘稠液体。

    路峰将它喝下时，那洞察药水似乎并没有向下进入他的胃，而是向上，通过他的上颌流入了眼睛和大脑。

    他微眯起双眼。有一种奇异的直觉，牵扯着他的眼睛，望向那蛇头之后，约七分之一的位置……

    下一秒，他高高跃起，避开那黏液拉丝的尖牙，一脚跺上大树借力，拔出巨剑，向下挥去。

    噗嗤——

    路峰稳稳地落在一片苔藓上，而千足蛇从那豁口处喷涌着大量黏液，垂倒在了他身后的灌木丛中，被一击毙命。

    骑士虽然虚弱，但似乎并没有受过重的伤。

    在这之后，路峰千玖左右护持着，将他送回了二人先前休憩的破屋。

    “慢点，慢点……”

    “谢谢，咳咳——谢谢你们……”

    骑士靠着一堆碎砖瓦坐了下来，面甲下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要不是你们，我估计……”

    “你一个骑士，大晚上跑这深山老林里来做什么？”千玖问，“不会又是要代表荣耀骑士团，来这里讨伐什么混沌兽吧？”

    “又？”面甲下传来闷闷的笑声，“难道除了我，还有谁当了五年见习骑士，没法晋升吗？”

    路峰和千玖对视了一眼。

    没错，这个人，同样没有骑士团的臂章。

    “我叫阿喜。这是个绰号，别见怪……我是孤儿，一直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名字。”

    骑士说着，从身后摸出一个布包，将其打开。

    路峰望着那其中已经被碾成碎末的奶酪，瞪大了双眼。

    “呃，你们怎么了……”阿喜说，“是也想来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