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秒钟，路峰想了很多事情，多到时间好像都变慢了。

    奶酪骑士瘫倒在地，死了，死得毫无意义，毫无荣耀可言。

    前几分钟，他还救了他，还和他们并肩作战。

    凶手，旁观者，默许者，是眼前的这些人。

    毋庸置疑，他们都是“神之影”，是游戏的玩家。

    对他们而言，他们不过是捡走了一个怪物掉落的道具，再让一名不识相的杂鱼NPC自我了结罢了。

    对于一个不会真正涉及死亡的虚拟游戏，这大概不会是一个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行为。

    但对路峰而言，这一切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

    那置身湖底的窒息感，那携住他离开水面的生机，那脖颈处喷涌的鲜血……

    既然如此，死亡，也定是一样。

    他们洗劫了他的店铺，注销了他的身份，然后呢，又要像夺走他的货物一样，夺走他的生命？

    有一瞬间，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沿着脊椎，像一只手，胡乱揉搓着他的五脏六腑。

    但他克制住了呕吐的冲动。

    他前世的忍气吞声，算是让他间接死于剽窃掠取者之手。

    这一次，面对同样的、盗取他成果的敌人，他难道又要再一次束手就擒？

    他该怎么做？

    这些人从装束，还有那目空一切的气场上看，都远比瓦隆他们要难对付得多。

    若是硬碰硬，他势单力薄，难敌八手。

    他必须赌一把。

    “噢，天呐，真是糟糕透了……”

    路峰就跟没事人一样，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尸体，做作地说：“嘿，说实话，我还蛮喜欢那位先生的。我答应过他，只要他能帮我解决掉霸占了我的爱湖的怪物，我就卖给他我的珍宝！见鬼，这下我可失去了一名潜在顾客！”

    他在四对发懵的目光中，强行挤出笑容，抚胸施礼，鞠躬说道：“亲爱的小姐，先生们，很荣幸能和你们见面，我，是居住于此的湖中仙男！”

    “湖——什么？”枯瘦男子惊讶道。

    路峰的手触碰到了垂在胸口处的银币。他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曾经没有的东西：

    【爱吃毛血旺】lv.36混沌术士

    ——悬在瘦削男子头顶的空气中。

    【最美鸭脖】lv.35兽巫

    ——鹿头人。

    【慕上尘世】lv.35诡术牧者

    ——那名神色癫狂的神职人员。

    【伊莉娜·石羚】lv.52塑风法师

    路峰很是惊讶，伊莉娜的等级，居然比其他人高出如此之多。

    别认出他来，别认出他来……

    他在心中默念着，有些心虚地从伊莉娜身上收回目光，继续说道：“现在，怪物死了，这简直是太美妙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对我的珍宝感兴趣？我敢打赌！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一个提供稀有道具，可能与隐藏支线任务有关的NPC，没有哪个玩家会不感兴趣吧。路峰暗暗地想。

    那四人互相对视，有人问：“什么样的珍宝？”

    路峰放回银币，回答：“噢，力量药水，敏捷药水，体魄药水……”

    他有些忐忑。

    属性点药水，是这个世界买不到东西。这是他从另一个自己那里得来的讯息。

    但他不确定，玩家的升级方式是否和他一样，都是每升一级获取两个属性点。

    毕竟，以他对多数游戏的理解，等级通常是有上限的，意味着属性点也是有限的。

    这样一来，这能永久提升额外属性的道具，就足够稀有和宝贵了。

    看这四人将信将疑的样子，路峰只好背对着他们，回退到湖边。

    不到十秒，他从水面凭空拿起一个华丽的鸡心瓶。

    “心智药水。”他微笑着，向这四人展示手中之物。

    从这四个人的职业来看，他们会需要这个属性的。路峰猜测。

    除了伊莉娜，另外三人争先恐后的表现，给了路峰答案和信心。

    “需要多少金币？”

    “我要！”

    “还有别的可以选吗？”

    路峰胆子稍大了一些，说：“我亲爱的朋友们，药水来之不易，我每天只能制作并售卖一瓶，数量有限，价高者得。”

    他望见癫狂牧者眼里一闪而过的凶光，连忙补充道：“别急，待我们下次见面，或许我就成为了湖神，产量大增了！”

    他必须这么说。因为对方极有可能会想着杀人越货，他必须得用某种说法，提升自己的存活几率。

    那名鹿头兽巫很快拦住了牧者，说：“别动手，来日方长。你杀了他，夺到的也只有一瓶，而且这玩意儿又没有定价，我们该怎么分？”

    “我不管，”癫狂牧者咬着牙说，“我需要这个东西，你们能不能让让我？”

    “搞得好像谁不需要一样，”枯瘦术士说，“更何况我还有个披风，刚好还差一点心智，就能够用上了。”

    鹿头兽巫连忙说：“我不也是一样，再多点心智，我就可以学习蜕皮术了，你们最好不要和我争！”

    只有伊莉娜，她作为一个法师，反而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

    而且不知为何，她常常偷瞟奶酪骑士的尸体，神情暗含不安与怒意。

    路峰却因此稍稍松了口气——她没有认出他来。

    这或许是神秘人提到的，银币“隐藏身份”的作用，它大概率把路峰头上的“鸣铁奇货铺-路老板”的字样给隐藏了。

    这时候，另外三人开始轮流出价。

    “三十金币。”

    “五十。”

    “五十五！”

    “看不起谁呢，一百金币！”

    ……

    “五百六！”

    三分钟后，枯瘦术士大吼一声，终结了抬价。

    对于这个结果，路峰心中并不算多乐，但至少，勉强还算能让他接受。

    他接过一袋沉甸甸的金币，将药水递给枯瘦术士，对方当即便仰头饮下。

    “怎么样？”鹿头兽巫问。

    枯瘦术士没有回答。他眼睛一亮，变出一个像是蝙蝠翅膀拼凑成的披风，披在了身上。接着，他在空中转了小半圈，又飞回地面，神情皆是满意之色。

    “哦，神呐，这确实令人振奋！”路峰说，“至于这二位先生，不用着急，明天，明天的明天，我们总会再度见面，我相信，很快……”

    然后，他就像一个真正的NPC那样，站在原地，目光空虚，一动不动了。

    是啊，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会为救命恩人复仇的……

    他余光望着死去的奶酪骑士，心中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