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天空已经是一片褪了色的蓝，温暖的篝火噼啪轻响，驱散了林间的寒雾。
“这么早就起了？”她伸了个懒腰，问路峰。
路峰放下书，抬起头，笑着回答：“是啊。”
实际上，他一晚都没有睡。
心智药水的效果比他想象中更明显一些，就好像大脑中被拓出了一个新的区域，与这个世界的知识恰好契合。
因此，对路峰而言，《神源法术简易入门与基础理论》的阅读难度降低了不少。
他花了一个晚上，看完了书籍的前三分之一，基本理解了法术的原理。
这个世界的法术，根本上是一种能量上的转借。
正统法术，来源于创世神在自然界中留下的各类残余痕迹，是一种不存在，但又无处不在的能量。
路峰虽好奇非正统的部分，但这部分在书上被一笔带过了。
这种能量像是杂乱无章的积木块，法师则可以通过有序搭建积木，使法术产生对应的效果。
这对前世是程序猿的路峰而言，其实并不算太陌生。
这不就是编程嘛！
“哦对了，这个给你。”
看千玖钻出睡袋，路峰收起书，回头取出一枚精致的银质鸡心瓶，递给千玖。
“这是？”
“呃……喝了它，能让你身轻如燕，变得更加迅速灵活就是了。”路峰说。
在上次千玖因帮他而受伤中毒之后，路峰一直觉得，自己对千玖有所亏欠。
如果她当时能再快一点，没准就能躲掉那一刀了。他暗暗地想。
“这不是什么毒药吧？”千玖笑着说。
她虽嘴上这么说，但却并没有犹豫，将敏捷药水一饮而尽。
很快，二人收拾好东西，上了路。
“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不过——”
千玖后面说了什么，路峰就没能听见了。因为她已经像一只小鹿，兴奋而轻松地跃过了一道山间小涧。
路峰后悔自己熬了一晚上的夜。他追着千玖的脚步，气喘吁吁地说：“别走，那么，快……”
他们踏着逐渐清晰的树影，沿着山坡继续向下。
不到半个时辰，树林后的一道山崖，出现在二人眼前。
“我们得绕路了，”千玖说，“本来前面有座木吊桥，可惜断了，我们得再往下走一点，找个平缓的山壁——噢！”
路峰顺着千玖的视线望去，明白了她为何惊讶。
一座吊桥横亘在山峡间，连接了他们与对面的断崖。
“哇，居然修好了？那我们可以省下不少功夫了。”千玖乐滋滋地说。
路峰注意到，吊桥桥面有多块木板断裂缺失，以木桩作简单填充。绳索的部分也是用藤蔓为材料，稍作加固。
由此可见，修缮吊桥的人应该并不是专业人士，而更像是和他们二人一样的路过之人。
路峰将手悬放在吊桥绳索之上，嗅了嗅空气。
“怎么了？”千玖说。
路峰在脑内回忆那本书的内容，说：“这座桥，是用法术修复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路峰说。
法术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就跟程序会留下运行日志一样。
“我猜，应该是有人用风咒类法术，将断桥托举而起……可能随行的还有其他人，帮忙给桥做了加固。”
路峰有些紧张起来。这让他想到了伊莉娜。
千玖踏上吊桥，说：“你不是说，你失忆了么，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路峰连忙跟了上去，说：“我店里也卖书，我总能新学个几手的嘛。”
断崖之后的这一边山林比先前更加密集，就连土腥味都暗含着危险的气味，这大大减缓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更不用说，路峰已经被警告很多次了——
“离那个带紫色花纹的马勃远点！它会喷有毒的孢子。”
“小心那个尖鞘甲虫！哪怕碰到壳都会烂手！”
烈日当头，林间却愈发幽暗。
千玖指了指一颗树皮上刻下的标记，放缓了脚步。
“前面就是我设诱饵的地方，不过……”
她抽出一张焰爆咒笺，小心翼翼地蹲伏前进。
路峰跟着她，从一棵倒在地上的巨大腐木下方钻过，一个土坑出现在他们眼前。
土坑底部，躺着一只陷阱蚁狮。只是它比先前那一只要小上一圈，还在半死不活地微微抽搐。
它的头部和身子有一些奇怪的、成对的孔洞，正向外流淌着汁液。
“它这是……被什么东西攻击了么？”
“当心！”
千玖从树叶的沙啦声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情。
她带着路峰向后侧躲闪，朝上空猛地掷出了手中的焰爆咒笺。
嘭！
火光，巨响，嘶嘶声。
一个轮胎那么大的蛇头，朝一侧歪了出去。
“快走！”
二人朝来路后撤，然而一阵喀嚓脆响，那段腐木骤然断裂，与周围密实的灌木丛一同拦住了他们。
一条柱子那么粗的身躯，沿着腐木攀上一旁的树木。
路峰这才看清，那是一条黑黄色的，像蛇一般的怪物。
但其身子两侧却有蜈蚣那般数不清的脚，密密麻麻，上下飞涌，像自动洗车机里面的刷子似的，窸窸窣窣地在树木间爬行。
“往那边！”
路峰牵着千玖，绕着土坑，计划从另一边脱离。
嘶嘶声在他们头顶盘旋，愈发接近。
千玖刚取出又一张咒笺，她脚下那块蚁狮布下的虚土突然松动，令她身子失衡，朝坑内落去，咒笺也脱手了。
“千玖！”
路峰急忙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坠吊在土坑边缘。
“没事，我拉你上来——”
“注意身后！”
千玖一声大喊，主动挣开了路峰的手，滑进深坑里。
路峰急忙回过头，一张血盆大口呲着毒牙，正朝他压来。
他连忙拔出巨剑，挡在身前，虽拦住了蛇口，却也被蛇口死死压住，起不了身。
恶臭的黏液一滴滴落在他身上，那窸窣作响的脚也随着怪物扭身愈发接近。
再过个几秒，就算他能防住蛇头，恐怕也免不了被蛇身缠上了。
“该死。”
那最大的一颗污浊的黏液，在蛇口上颌悬着，将落未落。
为了避免黏液糊脸，路峰侧过头，发现了那一张落在地上的焰爆咒笺。
他毫不犹豫，捏起咒笺，朝蛇口内丢去。
轰——
路峰护住脸，一团腥臭的热浪燎上了他的头发。
他顿觉剑身一松，连忙翻滚着从蛇头下爬了出去。
树木发出快要断裂的嘎吱声，只见这只怪物在疯狂扭动挣扎，头部斜后侧被炸出了一个缺口。
它嘶嘶叫了两声，没过几秒，足肢全都停止了扑腾。
“路峰！”
千玖吃力地从坑里爬了出来，冲到路峰身边。
“我没事，”路峰感受到了胸口银币的一阵温热，“这怪物死了。”
“天啊，”千玖松了口气，朝路峰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抱歉，不是不想拉你起来，只是你看着真的……糟透了……”
“我懂，”路峰爬起身，擤了擤沾有黏液的鼻子，嫌恶地看了看自己黏糊糊的身子，“要命，我得找个地方洗一洗。”
“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小湖，”千玖说，“不过在去那儿之前，我得先收一下这只千足蛇送的的大礼。”
她重回坑内，几分钟后，背着蚁狮的颚管爬了上来。
接着，她又走到千足蛇的脑袋边，掰开蛇口，用刀切割着蛇的牙龈。
而此时的路峰，已经被吸引向了蛇的中腹位置。
是他的错觉么？他居然能在这里感受到法术的痕迹，轻微得几乎不可察觉。
路峰举起巨剑，剖开了千足蛇的肚子。
哗啦——
一些液体混合着杂物流了出来，散发着剧烈的酸臭味。
随即出现的，是一名男子的尸骸。由于胃液的腐蚀，其身上的花纹长袍已经溶解得支离破碎。
在这之后出现的东西，或许能够证明男子的身份——
一根金属制成的法杖，除了杖尖的蓝色晶体和其周围的金线符文，不再有任何装饰。
路峰向它伸出手。
就在他即将接触法杖的那一刻，他的指尖感知到一阵静电般的酥麻。
随着他握住杖身，那道静电贯穿全杖，清除了上方残留的胃液，微微点亮了尖端的蓝色晶体。
路峰看着左手的法杖，又掂了掂右手的巨剑。
他现在……大概能算是个入门级的近战法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