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乔淑妃完全不需要猜,有这等童心且敢如此放肆的就只有她那个小冤家。一边拿开她的手,一边柔声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正行!明儿就禀告你父皇,还让他打你手心!”

    李令仪拣了最近的椅子坐下,慵懒的趴在桌上看母亲描花,“父皇才不会为这事打我。他说过,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如果每个女孩儿都按照大家闺秀那一套,养的千篇一律的还有什么趣儿?”

    乔淑妃见她这副坐相,斥道:“坐好!”

    闻言李令仪感立刻正襟危坐。乔淑妃性格温柔娴雅,连骂她都是温温柔柔的。李令仪虽然不怕她,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这时宫女冬雪端上一碗乳酪,放到她面前,笑着接口:“但皇上会为了功课打公主的手心!昨晚皇上看了公主写的那几张字,非常的不满意!”

    李令仪顾不上吃乳酪,扯着冬雪的袖子问:“啊?那父皇说什么没有?”

    冬雪将头一昂,清清嗓子学着司礼监传旨的语调说:“上谕:这篇《与朱元思书》毫无长进,且错字连篇!责令罚华章公主抄写二十遍!为防作弊,命其于乾清宫当朕之面亲书。钦此!”

    李令仪:……

    错字连篇?

    李令仪前几日写字的时候发癫,用简体字写了一篇《与朱元思书》。估计茶茶帮她上交作业的时候,连那篇也夹在其中了。

    李令仪仰天长啸,她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有没有可能那不是错字,而是中文简体呢?!

    在线等,挺急的!

    这个没有电子产品的时代,李令仪无聊时就只能通过话本子来解闷。可当她第一次拿起话本子看时,才惊觉古人是用繁体字的!

    虽然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原主年纪幼小,原本就不大识字。

    于是李令仪悲哀的发现,在现代受过高等教育的她,一朝穿越,连字都认不全!

    出走多年,归来仍是文盲。

    为了无障碍的看话本子,李令仪开始刻苦学习认字。乔淑妃见她学的认真,还特意给她请了西席。

    踩着现代十几年的文化积累,李令仪学的非常快。但不知道原委的西席先生,误以为她天赋异禀!

    震惊之下,开始大肆宣扬。受之有愧的李令仪,几次委婉的提醒这位西席先生低调一点。

    令她没想到的是,从此在这西席先生眼里,她又多了一条谦卑恭逊的优点。

    逢人又是一通乱夸。

    有时候李令仪恨不得上去捂他的嘴……

    最后,不出所料的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一番考较之后,皇帝也惊异于她的“学习能力”。但对她春蚓秋蛇、惨不忍睹的字体有很大意见。

    李令仪表示,这个真没办法作弊。毕竟以前都是写硬笔字的,她哪会毛笔字啊……

    为了去掉她这块白壁上的瑕疵,皇上开始逼她练字。

    最初李令仪确实有很热情的练字,可那热情也就维持了不到半个月,之后就开始偷奸耍滑,最后逼急了还动起了歪脑筋——让四大宫女中唯一有文化的雪芽代笔!

    她用小聪明取得的进步,皇上非常高兴,还特意赏了一大堆好东西给她。

    没想到被乔淑妃发现了她找雪芽当枪手的事,毫不留情的捅到了皇上面前。

    于是,才有了“当朕之面亲书”这样的圣谕。

    李令仪与她的皇帝老爹,失去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李令仪哭晕在厕所……

    李令松开冬雪,仪颓丧的问:“父皇还说什么了?”

    “皇上还说午时之前必须写完,否则不仅没有饭吃还要领戒尺”冬雪抿着嘴笑,伸出手掌继续道:“五下!”

    李令仪起身福了福身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冲。

    乔淑妃与冬雪对视一眼,噗嗤一声,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两人笑声未止,李令仪突然去而复返,指着那碗乳酪说:“冬雪姐姐,这个帮我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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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令仪带着云雾和提着一个食盒的茶茶,由日精门入乾清宫。

    乾清宫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其殿顶为最高等级的重檐庑殿顶。上面覆盖的琉璃黄瓦,在晨光下泛出金色的光芒。檐角安有九个脊兽,翘翅斗拱,彩画辉煌。

    李令仪拾阶而上,直至殿前。远远看到在殿外看守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梁德全迎了上来,李令仪冲他甜甜一笑,唤了一声:“阿翁!”

    梁德全揖手笑道:“给公主殿下请安!”

    李令仪伸手虚扶起他,朝殿内望了一眼,“父皇这会儿心情还好吗?”

    “估摸着还不错,正看折子呢。”

    因看到茶茶手里的食盒,又笑问:“公主又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您看!”

    李令仪就这茶茶的手打开食盒,里面装着的是李令仪从永和宫顺来的又经过她二次加工的乳酪。

    梁德全循例用银针试过毒,又亲试吃了一口惊异的道:“里边加了瓜子仁、核桃仁了?”

    “还有石榴、甜瓜、橘子肉!”

    梁德全交口称赞:“真不错!皇上必定喜欢。”

    两人正说着,李令仪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朗润的声音:“臣北镇抚司指挥使高翊,参见华章公主!”

    李令仪心里咯噔一下,片刻后面不改色的从茶茶手里接过食盒向殿内走去,一个眼风都没给他。

    之后又听他向梁公公问好。

    梁德全答:“是高大人啊,皇上……”

    此时李令仪已经进入内殿,后面的对话就听不到了。

    乾清宫殿内金砖铺地,后檐两金柱之间设屏,屏前设宝座,宝座之上悬有“敬天法祖”的牌匾。

    皇帝日常处理政务都是在西暖阁内,因此李令仪不做停留的直奔西暖阁。

    一名内侍在西暖阁门口侍立,李令仪舒淇食指放到嘴边,制止那名内侍行礼。

    暖阁内没有旁人,只有正在批阅奏章的皇上。

    今上约摸五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儒雅,气质温和。除了偶尔不经意间露出久居上位的威仪感,其他都跟普通老人没什么分别。

    李令经常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父亲的影子,因此拍起马屁来格外的情真意切。

    皇上此刻身着常服,戴着一副花镜伏在一张紫檀木的长案上聚精会神的看奏折,连李令仪进来也没有察觉。

    李令仪也不出声,默默将乳酪呈上。皇帝还以为是内侍送来的茶,端起来喝了口才发觉不对劲,转头才看到笑意盈盈的李令仪,笑骂了一句:“鬼丫头!”

    李令仪咯咯一笑,后退两步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儿臣恭请父皇圣躬安!”

    皇帝摘下眼镜随手放下,笑容和蔼的说:“朕躬安,起来吧!”

    李令仪起身,立即凑上去显摆:“父皇,这可是儿臣亲手给您做的乳酪,跟普通的不一样,得用勺吃,您快尝尝!”

    皇上尝了一口点头道:“不错!”话锋一转,“二十遍,一遍都不能少!”

    笑得一脸谄媚的李令仪本想借机请求少抄几遍书,可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皇上堵的死死的。

    李令仪笑容立即夸张的耷拉下来。

    随后她撅着嘴唤来内侍,指着紫檀木长案右侧说:“给我搬一张桌子放在这儿!我就这抄书,省得父皇又疑心我作弊!”

    那内侍应了一句便出去了。

    皇上看着自家气鼓鼓的姑娘,好笑的道:“自己立身不正,还说别人疑心!”扭头看了一眼西洋自鸣钟,“还有一个半时辰到午时,二十遍抄不完这戒尺,你可是挨定了!”

    一旁的李令仪做了个鬼脸。

    说话的功夫内侍搬来了一张矮桌,连带着笔墨纸砚也备齐了。

    李令仪刚坐下,梁德全进来回禀说高翊请见,皇上自然接见。

    一番群臣之礼过后,高翊呈上奏章。

    李令仪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竖起耳朵。

    只听高翊禀道:“禀皇上:太和知县贪墨案已初步审结。根据臣派去的锦衣卫回禀,经查,太和知县安茂实,在任期间偷卖义仓存粮、以多种花样偷漏粮税、巧立名目盘剥百姓、收受商贾贿赂等等共计白银三十余万两!桩桩件件,无一不实!详情臣以具本奏明。至于口供罪证,等明后两天会随安徽巡抚等一众主审官员的联名奏折进京。”

    太和巨贪案在北京城闹得纷纷扬扬的,连李令仪略有耳闻。

    说起来,这桩名动京城的贪墨案败露的相当偶然。

    今年七月,黄河水患,河南许多地区遭灾。朝廷筹措赈济粮时国库钱粮不够,便调了离灾区较近的皖北等地区的义仓之粮。

    义仓本就是为了防备荒年而设置的粮仓。

    一纸圣谕下去,太和县却迟迟交不上来粮食。那边灾区急如星火,安徽布政使直接派人去押粮,谁知发现太和义仓中竟然一粒粮食也没有!

    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自然是要查问个明白的,可义仓粮食不翼而飞的事情还没搞明白,省里派下去办案的人就被当地百姓接二连三的拦轿喊冤。

    太和县百姓苦安茂实久矣,见他倒霉,自然也就墙倒众人推。

    李令仪心想,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也算那狗官罪有应得。

    只是她对三十万两银子完全没有概念。

    折算成人民币是多少呢?直接按照21世纪的每克银价算有点太离谱了,肯定不对。

    之前曾听御膳房负责采买的人算账,说一两银子能买两石大米。一石约188.8斤,即一两银子可买377.6斤大米。现代米价按照两块五一斤算,那一两银子相当于944块人民币

    三十万两白银也就相当于……两千八百三十二万!!

    被贪污款惊到的李令仪,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巨响,吓得她一哆嗦。

    方才还满面笑容的皇帝看了奏折后龙颜大怒,将奏折狠狠掼在了地上。

    天子一怒,众人立即埋头跪了下去。

    满面怒容的皇上,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突然回身一掌拍在紫檀木长案上,震的碗盏哐啷作响。

    “区区七品知县,他怎么敢?!”

    就是,怎么敢的?!

    李令仪跪在地上也暗自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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