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游轮(二)

    舱房外的空气掺杂着大海的湿气,略显阴冷。

    伊繁书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看着尹墨文往自己方才逃出来的舱房里看了一眼,随后蹙眉捏鼻,表现得十分嫌弃:“是颗头啊?好恶心!”

    他的情绪很淡,同伊繁书形成了极大反差。

    伊繁书在他身上留了个心眼,回想起了当时在那个小房间里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淡定,好像所有事他都可以料到:“你这么淡定……不像是第一次啊?”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将视线投向尹墨文。

    尹墨文却是显得毫不在意,耸了耸肩:“这没什么啊?我打游戏经常可以刷出这个剧情,当个游戏玩不就好了?”

    齐纵盯了他半会儿,刚想开口,忽而一阵广播声响起。

    [欢迎各位受邀前来乘坐本游轮,今夜将由我来为你们开启彻夜狂欢的序幕!]

    声音落下,下面一层传来了仿佛震撼天地的狂欢声,肆意笙歌。

    “是触发剧情了吗?”尹墨文好奇地扒住栏杆,往下面的灯火通明处瞧去。

    很多人影交错在其中,映照在外围的围栏上,看样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事情发生。

    伊繁书受不了舱房里的尸臭味,替他们回忆起了刚开始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发生过的事:“你们还记得吗?刚开始我们来的时候,有一群人从下面跑了上来,还有好几声qiang声,会不会……这个时候,那群‘恶犬’……就已经跑出来了?也就是我们?”

    洛盛云点点头,尝试着用自己的操纵笔进行地图搜索:“我先试着探测出他们的位置。”

    “等等。”洛盛云即将按下操纵笔的手被齐纵制止,看向楼梯口。

    有脚步声传来,并且只有一个人。

    伊繁书反应最快,迅速拉过伊锐令往刚刚的舱房内跑去,等其余人都进来后,将门上锁。

    那颗头颅被被子重新盖了起来,因为关上了门,所以很黑暗,只有书桌上方的小圆窗可以投进来一束月光。

    伊锐令在那个人上来之前,把窗帘也给拉上了。

    现在他们可真是什么都看不清了,因为窗帘是黑色的,避光效果极好。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似乎在门外停留了几秒,遂又启步往更深处走去。

    可是出奇的是,声音没有离远,更像是在原地踏步。

    伊繁书尽量将呼吸放缓,轻声说:“他在制造走远的假象,等我们出去。”

    “这位应该就是这个舱房的主人,他已经死了,我记得门后面上放了照片的。”尹墨文跟着记忆里的路线,抹黑朝床边走近了几步,双手摸索在被褥上,在触到一块凸出的地方后,轻轻掀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很微弱,有种电量缺少的暗淡。

    “你还带了手电筒过来?”洛盛云虽惊奇,但声音还是足够小的,因为尹墨文就像没听见一样,把头颅翻了个面,发现了额头上有一个小孔。

    伊繁书就站在他旁边,第二次近距离接触,她也习惯了不少,没有刚开始那么害怕,只是伊锐令就不一样了,她从始至终都牵着伊繁书的手不放。

    她低头观察了一番尹墨文手触及过的位置,瞟了眼不透光的窗帘:“你觉得外面的人……会是‘恶犬’吗?”

    尹墨文侧睨向伊繁书,垂眸斟酌一瞬,缓缓开口:“就算我们的判断无误,跟他们一样是‘恶犬’,但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伤害我们,我认为,他们虽然敌人是同一个,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心是齐的,顶多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各取所需。”

    伊繁书盯了他半会儿,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将视线收回。

    此时,在他们还沉浸在舱房的探索中时,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不过是否真的走远,还不得而知。

    齐纵就站在门边上,没有急着开门,转头朝尹墨文索要手电筒:“尹墨文,借你手电筒用一下,我要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尹墨文没有拒绝,毫不犹豫地丢向他,而另一边的齐纵也是默契十足地稳稳接住。

    整个过程当中,齐纵仅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转过头,甚至不到半秒。

    伊繁书感觉到伊锐令牵着自己的手的力更紧了,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们三个男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现在的局势是三男两女,就算真出什么内讧的事,她们也很难占优势。

    然而她们的内心戏,其他三人并未察觉到。

    齐纵仔细看着贴在门上的贴纸,左侧有一张男人的大头照,右侧一筐则是这个人的基本信息。

    性别:男

    姓名:卡西

    年龄:34岁

    职位:看守长

    就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四行,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了。

    齐纵食指腹拂过职位那一行,联想到了“地狱”一词:“看守长……是看管那些‘恶犬’的吗?”

    洛盛云早已站在他身后多时,他话音刚落,他便接了起来:“应该是,可是……看守长是怎么死的呢?”

    “应该说那群‘恶犬’是怎么出来的,一定有人在外面跟他们接线,如果硬刚的话,游轮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伊繁书拿起方才自己慌忙之下遗忘的牛皮纸文件袋,展示在他们面前:“你们看这个,是从他上锁的抽屉里找到的。”

    可还不等他们走近伊繁书,门外便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不知不觉间,楼下的欢声笑语已经结束,那群人似乎是要上到甲板上,很少有人回到自己的舱房里。

    洛盛云有些焦急,心脏跳个不停:“我觉得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要是被发现了……不,他们不一定会发现我们,毕竟他们人这么多,不可能每张脸都认识。”

    齐纵听了他的话,似是在回应他,一伸手,将贴纸撕了下来。

    “你们先出去,我待会儿把头颅扔海里面去。”伊繁书手中的文件袋已然落在了伊锐令手里。

    尹墨文诧异地盯了她半秒,及时反应过来:“如果我们真的是‘恶犬’的话,就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个。”

    伊繁书看向他,肯定地点点头。

    “不过你真的行吗?我看你……胆子很小的样子。”尹墨文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太认真,更像是在同她开玩笑。

    伊繁书白了他一眼,懒得同小孩子一般见识。

    她还记得不久前系统给出的玩家信息栏中,尹墨文只有24岁,还是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也许还是个网瘾少年,说白了就是个弟弟。

    “请这位小我四岁的弟弟不要太嚣张,怎么着我也是我们五人当中最大的,关于照顾弟弟妹妹这件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害怕的。”伊繁书不知从哪儿淘来的白色手套,一边挑衅地看着尹墨文,一边慢慢给自己戴上。

    尹墨文哑然,索性将头撇到一边去,装作没听到。

    “姐姐,你过两天就28了,准确来说……是小五岁。”伊锐令的声音很小,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伊繁书发誓,她绝对听到了尹墨文的嗤笑声:“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轻松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除伊繁书的几人都是一个一个掐时间出去的。

    伊繁书见他们全部离开后,并未第一时间就出去,而是拉开那个上锁的抽屉,里面还放着一份牛皮纸文件袋,一样是没有字的。

    她在跑出去之前就发现了,而给伊锐令保管的那份,其实是空的。

    窗帘已经被伊锐令离开前重新拉开了,伊繁书借着冷冷月光,撕去了被火漆封住的封口,抽出里面两张厚且粗糙的纸张。

    上面用墨水写着几段法语:

    ——1939年7月13日。

    我在这里待了好久好久,他们不给我吃的,不给我水喝,他们想要饿死我,不想让我说出真相,可是我宁死不屈,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敢真的杀了我,因为他们还有把柄在我手上,那群人是冤枉的,对我来说,可是提米好像并不在乎,他只想要钱,他欺骗了他们,我偷听到,他们说要建一艘游轮,他们又开始了,难道又要和从前一样吗?

    ——1947年9月27日。

    他把我放出来了,说是要我当他们的看守长,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又要搞些什么,但是我为了活命,只能照他的做,我见到了他们,他们都好可怜,那个被利益熏心的男人竟然对他们动用私刑,他们的身体以及面貌,早已不成人样了。

    ——1947年10月1日。

    我动摇了,我知道我不能可怜他们,他们是被提米从监狱里偷偷带回来的,但是我知道,提米在被通缉,但他自己好像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封锁了他的消息,总之,我把钥匙给了他们,提米到底要做些什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1947年10月2日。

    他们的头头偷偷跑出来了!我以为我们可以共赢的!可是他要杀了我!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躲在办公室里,他们快来了!我知道这些日记对你们可能是灾难,但我不在乎!真相永远不能被埋葬!提米罪该万死!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们五人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恶犬’。

    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源于线索故事中的那句“直至死神为我封喉”。

    “死神”与“男人”并不是同一类,可能是与“男人”有过短暂地合作,但是最后被杀害,因为最后一段并没有出现“死神”为“恶犬”封喉的事情。

    也许是第三方,只是因为利益纠纷,才会封了“恶犬”的喉,但并不意味着“死神”就是跟“男人”是一伙的。

    这三篇日记的主人卡西写得足够隐晦。

    封锁提米消息的人、卡西被提米诬陷的真相、提米诬陷他们的真相、提米建造这艘游轮的目的、提米为何要冒着被通缉的风险也要将他们带出来、他们所谓的“共赢”,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将提米的丑闻曝出、为什么他们会反目成仇,到底是他们受到了欺骗,还是卡西受到了欺骗。

    这些全部都是未知的。

    伊繁书长舒出一口气,警惕地瞥了眼窗户,见无人经过后,抽出了第二张。

    ——我不知道卡西到底跟他们有过什么接触,但我并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打算,是他们话太多了,我如果不这么做,我们都会死!

    ——为什么卡西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呢?明明就是他做的啊!为什么他不愿意承认呢?他们会杀了他的,可他偏要一意孤行,我劝过他的,他不听,他真的太固执了!他们会杀了他的!

    ——卡西卡西卡西卡西卡西卡西卡西卡西卡西卡西卡西卡西卡西……

    ——我被卡西害死了!

    光是“卡西”这个名字,就已经占据了这张纸的三分之二。

    “这是被逼疯了吗?卡西……到底做了什么?”伊繁书战战兢兢地攥紧这张写着一堆歪歪扭扭的字体的纸张,呼吸都有些急促。

    虽然只是一些字迹,但她好像能深切地感受到写下这些话的人,当时的状态有多糟糕。

    “Tu as entendu?a?(你听说了吗?)”

    外面传来了一道中年妇女的声音。

    伊繁书侧过身子,防止自己的影子映在窗玻璃上,静静偷听着她们的谈话。

    “Quoi?(什么?)”

    “Sous ce bateau de croisière, il y a des cris de faous les soirs!(这艘游轮下面啊,每到晚上都会传来鬼叫的声音!)”

    “Vraimerop effrayant, non?(真的?这也太恐怖了吧?)”

    “Qui a dit le traire?(谁说不是呢?)”

    “……”

    声音越来越远。

    伊繁书垂下眼睑,思索着那两个女人方才的谈话:“游轮下面……就是关守他们的地方吗?”

    钟表上指针转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系统在提醒她注意时间。

    伊繁书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在犹豫一会儿后,还是决定将两张纸取出来塞进口袋,牛皮纸封袋放回了原位。

    她小心翼翼打开门走出去,手里提着个用白布包着的头颅,趁着四下无人,随手将鼓囊囊的包袱丢入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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