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澄月跟在两人身后,与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暗暗观察这座房子。

    这里与人族居住的林中别苑毫无二致,坐落于一片并不特别的竹林之中,正中央是一间面积足够大的开放式厅堂,四面中南与北两面为两间寝室,其中北面是她醒来的那间屋子,对面住着谁况且不清楚,东面为正门,西面论布置而言像是书房,但与厅堂连为一体,中间没有隔断,此外连接着一个能够观看园景的露台,露台上放着饮茶的桌椅,桌上的用具有使用过的痕迹。顺带一提,妖王弹琴的那个园子并不在西面,而在正门附近,但与西面的窗景相差无几,同被种满紫色的花草,郁郁葱葱,一看便知晓有专人悉心打理。

    说不上原因,房主对紫色花草执著的喜好令她心生恐惧。或许是作为紫月之巅的巫师对这一颜色的陌生使然,但又不仅仅如此。

    澄月心想,找到机会,一定要亲自问一问它们。

    百里璃川进了厅堂便在案台前坐下,兀自看起书来。

    北斗领着澄月来到别苑南侧,一座独立于院中的厨房孤零零立在那里,说是建筑实则四面透风,仅用茅草搭盖了一个看上去并不结实的顶棚,好歹能够遮挡雨水和日晒,只是不用想也知道根本防不住风。厨房内的炊具并不多,只能算勉强够用,但无论灶台还是碗碟通通一尘不染,像是不久前才仔细打扫清洗了一番。

    奇怪,既然有人打扫,为何还要她来做饭?

    北斗猛地推了一把澄月的肩,恶狠狠地说,“喂!发什么愣?快点做饭!要是耽误了尊上用午膳的时间,有你好受的!”

    澄月不用回过头也知道,他脸上的图腾又拧成了一团,仿佛说话的力气都用在了脸上。

    “知道了,北斗大哥,我这就给妖王大人做!饭!”澄月壮着胆子白了北斗一眼。为了让他无话可说,从台面上拿起青菜就着缸里的水开始清洗。

    果不其然,北斗把还未说完的话尽数吞进了肚里,气呼呼的走了。

    澄月一边手上不停歇的洗菜摘菜,一边默默观察院子外的动静,趁无人注意,捡起手边的石子朝院子的边缘扔去,然而,石子触碰篱笆时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随即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她吓得一激灵。

    看来这里被设下了功法狠毒的结界,别说逃走,甚至连靠近一点都有可能受伤。她转念又想,妖王费尽心思设置这结界,无非是为了防止她逃走,既然如此,短时间内便不会取她性命。不过,即便现在不杀她,此处也绝不是安全稳妥之地。无论如何都要尽快与紫月之巅取得联系。

    只是,妖王为何要辛辛苦苦把她从紫月之巅虏到此处?既不杀她,也不拷问,仅仅是当做普通奴仆随意差遣。眼下,听话则自己心里过不去,不听话又怕惹恼妖王。那妖王性情古怪,喜怒无常,冒然招惹绝无好果子吃。

    澄月像无意间闯入一条陌生的隧道,前进许久仍然看不见终点,但若要放弃已有的努力掉头返回,不仅心有不甘,还极可能让一切付出如同竹篮打水。

    面对眼前的困境她突然灵机一动,仿佛找到了做饭的动力。

    后来,北斗来过几次,但视察一番之后并未发现异常,便只是催促了几句。催多了,他便懒得来了,如此看来,妖王大人恐怕也已经对这顿饭失去了原有的兴趣。不过不要紧,澄月会令他牢牢记住这顿饭。

    饭菜备齐,澄月便在院中叫唤,北斗这才骂骂咧咧的现身。

    “北斗大哥,劳烦把这些端过去。”她指了指灶台旁放着四碗菜一碗饭的托盘。

    “这么点东西折腾了大半天,你到底会不会做饭?”

    “饭可是你们让我做的,爱吃不吃,随便。”说罢,她便转过头开始收拾灶台上的炊具。

    “你……”北斗面露愠色,但碍于手上没空,并未采取行动。

    当北斗将澄月做的饭菜呈到百里璃川面前时,两人尴尬的对了一眼。

    “这饭菜看上去倒是与那巫族女子一般姿色平平。”百里璃川说到。

    北斗点头,随即提议,“尊上,属下认为应该试一试饭菜内是否下毒。”

    百里璃川不语,抬了抬手,北斗便取来银针。

    饭菜悉数试过一遍,并未发现异常,百里璃川露出颇为满意的表情,拿起筷子。

    北斗退至身后,安静待命。

    他夹起一块色泽暗淡,但好歹均匀地裹上了一层糖浆的排骨,脑海里回想起曾在花鸟鱼虫眼中看到的场景。那日,她带着这道菜与一位年轻男子在凉亭内赏月对饮,那糖醋排骨色泽分明,挂着一圈晶莹剔透的糖浆,看上去十分美味,此番给自己做却是这般模样,莫不是心不在此?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将排骨缓缓送进嘴里。

    当那食物入口,他突然面色通红,一口吐了出来。

    百里璃川一只手捂住喉咙,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去够桌上的水壶,接着提起水壶往嘴里大口大口的灌水。

    北斗以为菜里有毒,一时间惊慌失措,连连问到,“尊上,尊上你没事吧?”

    百里璃川抬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脸上的青筋分明已经凸起。过了一会儿,他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咸。”

    北斗并不会意,带着忐忑尝了一口排骨,随即飞快吐了出来,冲着澄月的房间大吼,“臭丫头你给我出来!”

    此时,澄月正捂在被子里偷笑。

    叫本姑奶奶做饭,那不得加点东西,一顿饭用一罐盐,还齁不死你们!反正门也锁了,门口的结界也施好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听不见。

    恶作剧得逞,澄月感觉出了一口恶气,开心地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仿佛获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那欢乐足以她高兴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然而,得意仅仅维持了半刻钟,她便跪在了妖王面前。

    “把手伸出来。”百里璃川手持戒尺,坐于藤椅上,表情冷漠,仿佛一位纪律严明的师长,连发丝都透露着威严。

    澄月咽了一口口水,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双手。

    百里璃川毫不犹豫的往她手心打了一下,那里顿时泛起一片猩红,疼得澄月紧紧闭上了眼睛。然而,接下去又是一下,两下,三下……足足打了二十下,每只手生生挨了十下。一开始是痛,后来觉得麻,然后又痛又麻,到最后便不再有任何感觉,仅仅是不断往心里填充恐惧,直到满出来为止。那种恐惧十九年来从未遇见过,令她想到万物的流逝,想到世界尽头的荒芜,想到被最爱的人抛弃,充满悔恨,痛彻心扉。

    “疼吗?”百里璃川收回戒尺,幽幽的问。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是不服输的倔强,“不疼”她回答。

    或许是那股倔强带去了震撼,百里璃川别过头,默默吐了一口气,说“不疼便去洗衣服。”

    “好。”她答应,不借助手的力量,径直站起。

    澄月即便是在紫月之巅犯下过错,也不曾受到这般对待,师傅更是不忍心以此种方式责罚于她,然而妖王百里璃川,既非尊师又非兄长,竟敢如此折磨她。今日的羞辱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澄月在冰凉的井水中反复搓洗衣物,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方才还疼痛难忍的手,在冷水中浸泡上一会儿,倒不觉得那样难受。但伤口长时间泡水,又频繁与衣物摩擦,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眼下妖王在气头上,差遣的事自然不会少,身体若能多撑一会儿,便有可能迎来转机。

    只是,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日,澄月洗罢衣服便开始打扫屋子,之后又到了给妖王做晚饭的时间,晚饭之后仍未闲着,被打发去给花草浇水,等到实在没有事情可以安排,已经夜深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方才得空与花草交谈,它们一致表示妖王特别好,不仅将它们养的白白胖胖,还时常在园子里弹琴给它们听。这些可怜的花草,居然轻信了妖王的诡计。

    澄月转念又想,她好歹帮妖王挣脱封印,逃出了结界,他却以德报怨,如此针对她羞辱她欺负她。自己如此可怜,待遇竟比不过园子里的花草,花草固然一生短暂,但哪怕风吹雨打,花残叶败,也有妖王亲自照料。而对她,不是打就是骂,一句好话一个笑脸都没有。越往下想,不争气的眼泪越是无法控制,伴着烛光,她嘤嘤呜呜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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