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来临，人类脸上都会出现一种不甘，惊恐，绝望，那是面对生命流逝所带的天然畏惧。
慕容天乐欣赏这样的神情，他幽冷的盯着巴德的脸，想从他神情中得到愉悦感。
上弦月高悬，营地烛火，微弱光芒也照不进这幽深山林。
他脸上挂着笑容，等待着背叛之人生命的结束。
桀桀桀桀——
阴冷的笑声猝然响起，环绕着乌压压的山林一时找不到声源方向。
慕容天乐警惕抬头，打量四周。
巴德听到这声音，大喜“大人，救救我！”
“啧，早就跟你说这小子是个祸害。”林木里出来了个人影，高大壮实，标准的北狄人身形。
慕容天乐在这人面前，明显被压了一头，不管是身高还是气势，他嘴唇抿紧，反手把匕首拔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拉着巴德，匕首放在了他喉咙上。
“想要他活命，就站住。”
巴德失血过多一时反抗不了，他紧张的看着渐渐显现身影的黑衣人。
哆哆嗦嗦，语无伦次道“大人救我，是您让我把他骗到这了。快救我......他是皇子...他...”
说到一半突然哑了声，慕容天乐手肘重击完他后腰，收回，目光紧紧盯着黑衣人，不敢松懈半分。
来人武功在他之上，硬碰硬得不偿失。
黑衣人听见巴德求救，冷笑“我会在意这家伙的死活？不过你挺让我惊喜的，中了毒还能活到现在，看来凌家很在乎你呢........”
慕容天乐眼神闪烁，心中认出，这人便是那次逼他吞下冰草毒的那位。
没想到他被凌舟打穿腹部，还没死.......
“偷偷潜入北境有何目的？”
他不动声色地问。这些人绝对不是跟着北狄使者正经进来的。
黑衣人“那得你变成鬼了才能知道。”
话音还没落，人化作残影，猛地俯冲而来。
慕容天乐眼神微微收缩，他来不及思考，直接把手中拽着的巴德，推了出去。
刷——
血涌喷洒，一柄弯刀，穿透人的□□，幽冷的月光下，金属带着鲜红闪烁，腥味缭绕鼻尖。
巴德的脸还是错愕，瞳孔渐渐涣散无神，生命就此结束在同类手中。
慕容天乐转身就跑，他不敢停，怕对方追上就再也跑不了。
可是黑衣人速度太快，霎时就紧贴后身，弯刀出，向他脖颈袭来。
慕容天乐快速偏头，侧身格挡，铿锵——
匕首和弯刀交接，强大的力道让他飞身扑倒在地。
片刻之间弯刀继续下落，慕容天乐根本不敢犹豫，翻身滚动，避开攻击。
“小兔崽子，还挺会逃。”
黑衣人几次攻击落空，有些气恼，他飞身上前，一脚踩上对方，弯刀再次落下，这次势在必得。
慕容天乐眼里印着，拿到银光，他咬牙要做出最后挣扎，匕首抬起欲去刺他腿部要害。
形势危急，绝路将临。
弯刀就在要落在人身体，血肉飞溅的那刻，堪堪停住，不得寸进。
慕容天乐怔愣地看着这一幕。
黑衣人手臂被人抓住，那手纤细，皙白，却力道大的惊人。
微光的月色下，清秀脸颊，被勾勒出银光，眼神冷意和煞气达到极致。
“是你！”巨大的力道把黑衣人掐的骨头发疼，他看着面前穿着劲装少年模样的人，眼中满是惊恐。
那天被武力碾压的阴影，顷刻间盘绕心头。
周舟面色发冷，抓着他的手一扭，骨裂使他手力不稳，弯刀掉落，反手接住，不管对方何种哀嚎，抬腿便踹。
情形急转
黑衣人不敌，哀嚎倒地，他见周舟提着自己血红的弯刀走进，神色冷漠看着他，如同瞧一件死物。
内心的恐惧到了极点，他连忙道
“别杀我，我是北狄使者跟来的，别.....啊——”
弯刀扎进他腹部，血管破裂，黑衣人喉咙间涌出血，吐了满脸。
刀拔出，比划在他脖颈。
她居高临下瞧着地上的人问“谁派你来的？有何目的？”
黑衣人命悬一线，他看着眼前人那冷如地府的目光，自知自己活不了，桀桀发出声。
指着跟来的慕容天乐道“当然是可汗派来，来接我们北狄勇士。你还不知道吧，心心念念护着的皇子，是我们北狄战士，他母亲是北狄之女.....”
慕容天乐闻言脸色刷白，他一直回避的事就这样被人直直的说了出来，心慌之下，他转头去看周舟的神情。
对方表情还是冷漠，也没给自己一眼。
黑衣人见周舟还未下刀，更加胡言乱语
“你们这些小矮子，迟早都得是我们的奴隶，这天下是我们.....”
北狄，两字未出，喉咙割破，鲜血涌出。
林间两具尸体横成，腥味卷着落叶腐蚀的味道，表达生命终止。
周舟面无表情扔掉，北狄弯刀，转头上下打量眼慕容天乐，见他身体完好，眉头微皱的与他错身离开。
自从认识以来，慕容天乐从没见过她这般表情，以前不管自己是好是坏，对方都是对着自己笑，眼里仿佛有无尽倒地星光。
可现在.....是因为他另一半北狄血液，令人厌恶了......
他心里酸涩，夹杂着恐惧，又有种某种重要东西，即将失去的不甘心。
对着周舟背影，张口沙哑地喊“凌舟”
他的喊声像是最后的求救，渴望挽留住.....
前方身影停住，没有说话，似等他发言。
慕容天乐心里一紧，有些喜悦，有些慌忙，更多的是紧张，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但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说和北狄没关系？可是他
前方身影顿了片刻，便又往前走了，这次毫无停顿，甚至比之刚才更快。
他彻底慌了神，不管不顾，猛的上前抓住周舟的手臂。
“凌舟，你听我说，我和北狄没关系，没有当细作，我.....”
慕容天乐连着说了一段话，几乎快喘不上气，他抬头去看对方的脸，微亮的月色下，眼尖的发现，她额头上出现薄薄的汗珠。
脸色发白，唇角崩成直线。
他愣了愣试探叫了声“凌舟。”
对方欲抬步往前走，但被他拽着，没使上力，转头看向拉着自己的少年道
“先松开。”
慕容天乐没松，他死死盯着对方脸，看到她唇也开始发白，蓦的想起什么。
“你伤口裂开了？”
他像确定般，连忙去扒周舟的衣服。
“我看看。”
周舟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对方继续，伤口裂开的疼痛让她身形晃动
“别碰，松开。”
慕容天乐不听，另一只手继续去抓她衣领
“看看是不是裂开了，这种伤要及时处理。”
她哪能让这家伙扒衣服，自然是对方靠近，她便推开。
可刚才，为了及时从黑衣人刀下救慕容天乐，不顾身伤狂奔打斗，耗费了大多力气，这会伤口流血，疼痛中力气也在消失。
“别拉，别在这。”她阻止道，力道没忍住将人推偏了。
对方还拉着自己的衣物，两人惯性的向下倒去。
倒地前，慕容天乐瞬间抱紧周舟，护着她，让自己背部着地。
碰——
重物落地，两人闷哼出声。
周舟喘了口气，撕裂的疼痛再加摔倒，让她只想骂人，抬头欲爬起来，却正好对上红彤彤的眼睛。
凤眼微挑，眼尾泪痣殷红，俊美的相貌，月下轮廓，延伸到脖颈上微凸，再是衣领下锁骨.......
缓缓药草味，带有男性点点气味。
她愣住了，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两人距离挨着太近，几乎脸都要贴着了，再进一步便是唇贴着唇，气息交缠间似有情人之感。
慕容天乐眼睛染红，面对近在咫尺的面孔，耳尖升腾起红晕，睫毛压了下，拉着对方问
“你还好吗？”
他这样子像只小心翼翼的小兽，令人生不起气来。
周舟叹了口气，心想真是欠了这小子的，没办法，谁叫这是她任务呢。
“起来。地上凉。”
她先起了身，拉着这小子起来，沿着他青色衣摆拍掉落叶。
“你的伤....”对方欲言又止。
“没事，别一直晃我，很难受。”周舟见不得这家伙可怜兮兮样。
慕容天乐微微缩卷下手，那里有她的余热，他要藏起来。
顿了顿他还是问“北狄的事....”
哐当哐当——
铜锣剧烈的响声，清晰直接的炸开安静的夜幕。
周舟神色一变，根本来不及多想，拖着身后少年就往营地奔去。
火光，滔天的烟，把玄色渲染成橘霞，浓烈的烟雾爬满了天。
“走火了，走火了！”
“南边是南边，那里是粮仓，那里怎么会？”
“救火，快去救火。”
兵荒马乱，人群的恐慌蔓延，大火来的太突然，北境缺水，那么大火，怎么救得了。
那是南朝北境最大的粮仓，维系着所有守备军的生存，若那里没了，相当于砍掉北境兵半条命。
为何早不烧晚不烧，偏偏今夜烧了？
在北狄使者进来的当晚。
周舟在奔去南边粮仓的时候，脑海中已经飞快把利害思索一遍。
站在火光之下，那熊熊大火照得人眼睛疼，兵士被指挥着，一列一列提着桶泼下水。但是杯水车薪，还远远不够。
“兄长，这大火何时起的？”周舟在火色下找到了凌怿。
他此时面色凝重，瞳孔被照的出一层怒意。
凌怿未答话，身旁副将面色愤愤“北狄，一定是这些狗杂种，他们一来，晚间就烧起来了。看守粮草的弟兄也损失在里面，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去把他们砍了，剁成泥扔回去。”
“挫骨扬灰。”
他的话引得将士们一阵附和，各个激动欲要提刀泄愤。
“回来”凌怿低喝，叫住这群属下“现在杀有什么用，去乡里接水，封锁全城，哪怕是苍蝇也不准飞了！”
“派人巡逻，查点人数，可疑者统统缉拿。”
“是。”
吩咐完属下，凌怿转过头，看向自家妹妹，目光在周舟抓着慕容天乐的手上顿了顿，随后视线偏移，眉头顿时一皱。
“你身上血迹是何来？”
突然的发问，让慕容天乐心头一跳，转头看周舟，只见她已经面不改色回答
“杀了几个鬼鬼祟祟北狄人。”
“北狄。”
凌怿闻言神色凝重“真是他们捣鬼。”
周舟却是摇头“不一定。”就怕人心有鬼，猜不透。
从晏京要来一年的粮草都在这大火烧没了，要是这时候北狄南下，那便是人间炼狱。
这把火歹毒，阴狠，是要把北境守卫逼上绝路。
夜晚的暗色也掩盖不了半边天的橘光，火烧到了黎明，薄雾微降，最后一点火星熄灭。
但乌压压的烟雾并没有散去，就像众人心头那挥之不去的阴霾。这么大的火怎么也藏不了，第二天北境民众便都知道粮仓被烧，北狄也得知情报。
局势再次紧绷，他们现在不仅要面对外族入侵，更要面对内部恐慌。
忙了一夜，周舟回到帐篷时，身形忍不住晃了晃，身旁人连忙扶着她。
“你先躺床上。”
几乎是半强制，慕容天乐按着她坐在榻上。
周舟正是有些发晕，顺着对方安排，胸口突然传来拉扯感，哗啦，一声外衣被剥落。
理智瞬间清醒，眼疾手快止住对方沿着领子，触碰肌肤深入的手。
“干什么？”
慕容天乐愣愣看着对方白色里衣渗出点点红色，嘴唇抿紧
“我帮你上药。”说着他欲继续伸手去勾她里衣。
周舟连忙捂住，身体后侧，神色拒绝“不用，我自己也可以。”
连三被拒绝，慕容天乐的脸黑了下来,声音发冷
“就看看伤口，何至于如此防着我。”
还是说对方其实一直在意自己北狄身份，既然如此防他那为何三翻四次救他？
看着那处血迹，他心里发疼，同时也有股酸胀。
周舟吸口气道“熬了一夜，不想继续小殿下劳累，先回去休息吧。”
慕容天乐却是忍不住，嘴角挂上讥笑“不让我劳累，可以让赵清清劳累？还是说你凌舟就是心里瞧不上，也对，我根本就不是皇子，无权无势连玉牒也没上，身上还有半边北狄血液。”
积攒了多天的压力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洪水泄闸，无法止住。
“那为什么还要救我，几次三番，让我死在路边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