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

    他是一串葡萄……

    这显然不是时渊清醒状态下会说出来的话。

    他喝多了。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坦白讲,秦晚还挺想看看他撒酒疯什么样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尤其还有徐家人在场,她怎么也不能和他们一起分享时渊的醉态。

    于是她对徐震说:“抱歉徐老,我不胜酒力,有些不太舒服,想让时渊陪我去那边休息一下。”

    “严重吗?”

    “不会,应该是刚刚喝的有点急。”

    “那去吧。”徐震抬手招来隔壁桌的段修然,吩咐道:“去楼上给他们开间房。”

    “好的。”

    秦晚觉得有些兴师动众,原本想拒绝的,可是看着时渊渐渐迷离的眼神,她便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只颔首向徐震道谢,然后便扶着时渊上楼去了。

    徐震看着她的举动,心说这两人到底谁不舒服啊?

    送他们上楼的段修然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

    他看着秦晚紧张时渊的那个样子,实在想象不出喝多了难受的那个是她。

    将他们送到电梯厅后,段修然便折回了宴会厅。他本来是想送他们到楼上套房的,不过被秦晚婉拒了。

    时渊一路都乖乖地跟着她走,直到刷卡进房后,他才终于开口问她:“晚晚,你说不舒服,其实是假的吧?”

    秦晚想,他还能看出来这个,看来还没醉得太糊涂。

    然后就听到他接着问:“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秦晚:“……”她收回刚刚的话。

    推着他走到床边坐下,她一本正经地回答:“怕你变身。”

    “怎么可能。”

    “嗯?”

    时渊耐心极佳地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变身呢。”

    秦晚又一次觉得他醉得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厉害,结果又听他神转折,说:“你没有施法,不会变身的。”

    如果不是考虑到良心有愧,她真想给他录下来。

    往餐饮部打电话要了一份蜂蜜水,秦晚放下电话听筒的时候,就见时渊挪到了她正对面的沙发椅上坐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一头问号。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他淡笑着摇了摇头,微黄的灯光下,眉目如画。

    气氛不知怎的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秦晚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好了,一边起身一边说:“你躺一下吧,免得不舒服。”

    时渊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纤细莹白的腕子:“你去哪儿?”

    秦晚低头看向他攥着自己手腕的大手,一脸呆萌地指了指他旁边的那把椅子,说:“不去哪儿啊,就在这边坐一下。”

    “……哦。”他应着,却没收回手。

    腕表下滑,露出了他手腕上的纹身的一角。

    秦晚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恍惚间记得,好像是一个英文单词。

    注意到她的目光,时渊像是能读懂她的眼神似的,温声道:“Moonquake,月震。”

    他摩擦着那处纹身,声线温柔,像是陷入了某段缠绵的回忆:“据说在月球上,每一年都会发生许多次震动。月亮轻颤,地球上的我们却浑然不觉。”

    就像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落寞。

    秦晚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呼吸微滞,不太顺畅。

    她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将话题带入了一个过于感伤的氛围中。

    唇瓣轻抿,她问:“除了手腕和无名指这两处,你还有其他纹身吗?”

    “有。”

    他说着,忽然就开始解西装的扣子。

    秦晚都惊了。

    她赶紧摁住他的手,瞳孔都地震了:“你、你做什么?!”

    时渊抬头看着她,神色无辜:“给你看我的纹身。”

    他拿开她的手,但又没完全拿开,而是从他的手背上移开,转而放到了他的小臂上。

    然后他继续刚刚脱衣服的动作,顺便十分贴心地向她解释,说:“另一个纹身在大臂外侧,不脱衣服看不到。”

    “……可以了!”收了神通吧。

    秦晚两只手紧紧按住他正在拉扯领带的手:“我并不是非看不可。”

    她发现,她好像把话题从一个绝境带入了另一个绝境。

    时渊此刻像极了那种卖力的推销员,孜孜不倦地向顾客进行推销。

    虽然商品是他自己。

    他很真诚地对秦晚说:“很好看的。”

    “……你不困吗?”

    “不骗你。”

    秦晚:“躺一会儿吧。”

    时渊:“确定不看?”

    秦晚:“……”实力演绎什么叫鸡同鸭讲。

    她无奈的扶额,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喝醉了酒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可爱。

    她站在时渊两腿间,手还握着他的手。

    他微微仰头看着她,眼波温柔,似有什么深埋眼底的东西破冰而出。

    宽厚的手掌忽然掌着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薄唇微启:“晚晚……”他慢慢朝她靠近。

    叩叩——

    敲门声忽然响起,惊断一室暧昧。

    秦晚慌乱地推开他跑去开门,脸颊发红,隐隐发烫。

    服务员笑容甜美地站在门外:“您好,这是您点的蜂蜜水。”

    秦晚接过:“谢谢。”

    关上房门,她拿着蜂蜜水往卧室走,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忽然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时渊他刚刚,是想……他是误把她错认成什么人了吗?可是,他又明明叫的是她的名字。

    皱眉闭上了眼睛,秦晚忽然觉得心有点乱。

    就在她在卧室门外犹豫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时渊在里面已经睡着了。

    她进去的时候,见他规规矩矩地仰躺在床上,西装和领带都挂在了角落里的衣架上,腕表放在了枕边,一切都是那么的整齐井然。

    她把那杯蜂蜜水放到沙发椅旁边的圆桌上,没有叫醒他的勇气。

    总觉得会有些尴尬。

    时渊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很久,不到半个小时他就醒了。

    卧室的遮光帘拉着,室内光线昏暗,他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啪”的一声,他打开床头的灯带,几秒钟之后,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秦晚巴掌大的小脸从门缝中露了出来。

    她的声音轻轻的,飘了进来:“你醒啦。”

    “嗯。”时渊的声音沉沉的。

    他按了按额角,从床上坐了起来。

    秦晚推开门走进来:“好点了吗?”

    “嗯。”

    “蜂蜜水送来了,看你睡着了,就没有叫你,要喝一点吗?”

    时渊点头,要下床去拿,秦晚却先一步递给了他。

    “谢谢。”他接过,慢条斯理地喝尽。

    见他眉目舒展,秦晚忍不住问他:“好喝吗?”

    “好喝。”他的唇角都是弯着的:“甜甜的。”

    秦晚眸光微动,揶揄道:“葡萄也是甜的。”

    她声音小,他没有听清:“什么?”

    她忍着笑:“没什么。”她怕她真的说了,他会“杀人灭口”。

    不过她有些好奇,他还记得之前都发生过什么吗?

    按照常理推断,才一杯红酒而已,应该不至于断片。

    可按照常理推断,一杯红酒也不会醉到他这个程度。

    最后秦晚得出结论,时渊的酒量没办法按照常理进行推断。

    她不好意思问,时渊自己倒是好意思说。

    “如愿看到我撒酒疯了?”

    秦晚居然莫名心虚了一下。

    她想也没想就否认:“没、没有啊。”

    时渊眉头轻挑,无声质疑。

    四目相对,秦晚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呀,他撒酒疯应该是他不好意思,她干嘛不敢承认啊?

    于是——

    “好吧,我承认,的确是看到了你的醉态,不过说真的,不算疯的。”她瞄了他一眼:“你自己还有印象吗?”

    “当然。”

    “包括说自己是一串葡萄?”

    “……”

    虽然极力抿着唇,可笑意还是从她眯起的眼睛里露了出来。

    难得有像这样调侃时渊的机会,而且是他自己开的头,秦晚便又问:“话说……为什么是葡萄呢?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时渊戴上腕表,分神答道:“有的。”

    “是什么?”

    黑眸扫过,他声音含笑:“不告诉你。”不能告诉你。

    时渊说的是拒绝的话,可很像玩笑,所以秦晚觉得,那大概只是他醉后的胡话。

    穿戴整齐后,两人再次回到了宴会厅。

    这次秦晚很小心地没有再拿错杯子,甚至十分谨慎地把她和时渊酒杯里装的都换成了石榴汁。

    寿宴彻底结束,是在将近一个小时之后。

    秦晚和时渊离开之前,徐震特意留他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期间几次提出要时渊多带她回徐家看看。

    徐震用的是“回”这个字,基本坐实了他和时渊之间的亲戚关系。

    可相比于他的热情和殷切,时渊的反应就冷淡多了。

    不是冷漠,而是客套和疏离,像面对其他人一样,徐震在他这里没有任何的特别。

    这让秦晚有些意外。

    回去的时候,秦晚叫了家里的司机来接。

    时渊喝了酒,她穿着高跟鞋,都不能开车。

    坐在车上,秦晚忽然想起什么,她从手包里拿出了之前徐震给她的那个红包,递给了时渊。

    他没接,用眼神询问她做什么。

    秦晚理所当然地表示:“这是徐老给你的妻……”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时渊温软的指腹压在她的唇上,打断了她的话。

    他扫了一眼司机的方向,说:“这里口红的颜色好像淡了一些,要补吗?”

    “……不、不用了。”

    “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想说……这红包是徐老给你的,其实应该由你来打开……”抱歉,她就只能圆成这样了,希望邵师傅专注路况,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

    “晚晚。”

    “嗯?”

    “这是他给你的见面礼。”顿了下,他又说:“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他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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