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是假的。

    时渊在心里这样提醒自己。

    不是担心会越陷越深,而是怕自己情不自禁。

    他紧了紧握住秦晚的手,上前一步站在她身边,微微低下头去同她说话,清冽的嗓音在寒冷的夜里透出别样的温柔。

    “起风了,去温室聊吧。”

    迎视上秦晚的目光,他又说:“我先去见叔叔和阿姨。”

    “等我和你一起!”她语气很急,眼中盛满了担忧。

    “我自己可以。”

    “可是……”

    “相信我。”他看着她,眸光清润,少见的温爱,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似的。

    秦晚原本还躁动的心莫名就静了下来。

    她点头,率先松开了他的手。

    时渊眸光微动,收回手拢成拳垂在身侧,像是想要握住掌中的余温一样。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眼温室的方向,提醒秦晚过去。

    时渊进门之后,秦晚才转身朝温室那边走去,结果走了几步听身后没有动静,她回头一看发现楚朝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来,便不得不开口叫他:“过来啊。”

    楚朝少爷脾气上来了,也倔得很:“我不去!就在这。”凭什么时渊让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和自己在一起时怎么不见她这么听话呢?

    “我冷。”

    丢下这两个字后,秦晚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出三步,楚朝就追了上去。

    有别于室外的湿冷,温室里很暖和,处处都开着花,馨香异常。

    秦晚很喜欢花,不独哪一种,只要不是气味特殊的,她便都爱。

    楚朝曾经送过她一盆石楠花,她就受不惯那个气味,怎么都爱不起来,后来终于在她的精心培育下死掉了。

    那是第一次她“杀死”花后毫无负罪感,因为解救了自己。

    秦晚脱掉外套,走到一丛颜色纷杂的蔷薇花旁坐下,听到楚朝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半年前。”这是那天见时渊时,他们一早商量好的说辞,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听见这套“外交辞令”的人居然就是楚朝。

    “就是之前你去国外交流学习的时候?”

    “嗯。”

    “你爱他?”

    “……我喜欢他。”这是时渊教给她的。

    他说,“爱”太深,“喜欢”浅一点,更适合她。

    秦晚说完,温室中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沉默闷闷地压了过来,像温室中蒸腾的暖流,铺天盖地,带来的却只是寒冷。

    动了动僵住的手指,楚朝的手紧紧攥起,摇头道:“不可能的,你是骗我的。晚晚,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对待感情很随便的人,怎么可能会忽然喜欢上他!”

    “你心里明明还有我,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没错,我心里的确还有你,即便我们分手,我也依然在乎你。”对于这一点,她从没有过掩饰,也从未想过要自欺欺人:“但是楚朝,那已无关爱情。”

    一段感情,如果不幸福、不快乐,就该放手。要是舍不得、放不下,就继续痛苦。

    秦晚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转过身面对他,注视着他难以置信的一双眼,温柔的嗓音一字一句地送入他的耳中:“我喜欢时渊,我们决定结婚了。”

    楚朝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他好像听见一道嗡鸣声自左耳闪过,滑向右耳,慢慢地才又恢复了听觉。

    他听见了外面呼啸的冷风,听见了积雪被倏然吹落枝头,听见了自己的心房轰然塌陷。

    他的世界,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小的时候,父母总是吵架,他很怕他们会分开,但是他们都曾向他保证不会离开他。可是最后,他们还是离婚了。

    后来他和晚晚在一起,她也曾承诺过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可是就在刚刚,她说她要和时渊结婚了。

    楚朝走到她面前,愤怒和伤心都被按了暂停键似的,他忽然一脸平静地问她:“是不是即使我现在死了,你也依旧会不为所动地嫁给他?”

    他的右手圈住左手的手腕,欲盖弥彰地提醒她,他曾经自杀未遂。

    秦晚发现,她心里的失望多过担忧。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呢?”秦晚眼眶渐湿,心口又闷又涩,说不出的难受:“在家人和朋友的担心中自我折磨,余生都陷入深深的愧悔和自责里?还是我应该陪着你一起死了?”

    “晚晚!”秦晚这话似乎有些吓到了楚朝,他下意识出声阻止,欲拉过她的手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楚朝,你知道的,如果你死了,我不会不为所动。但同样的,我也不会改变嫁给时渊的决定,因为我的人生不是由你一个人构成的,我要为我自己、为我的家人和朋友好好地活下去。”

    “晚晚……”

    秦晚垂下眼睫,眼泪落下来,无声地砸在地上。

    她的视线落到他还缠着纱布的手腕上,声音淡淡地说:“我不希望你死,但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改变不了。”

    就像他不希望她嫁给时渊,但这是她的决定,他亦无法改变。

    楚朝听懂了。

    却更心酸。

    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有什么东西就此被埋在了这个寂静的雪夜。

    走出温室的时候,彻骨的冷风扑面而来,楚朝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今年的冬天尤其冷。

    他忽然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的那天也下了雪,晚上雪停,他陪她出去散步,月光照在雪地上,亮晶晶的,她说那是银河的倒影。

    但那个星星流动的夜晚,他的眼里只有她。

    楚朝仰起头,一团如雾的白气吹散开来,雪珠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有一抹温热自眼角滑过,隐入发间。

    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朦胧的光穿过障眼的云,光束倾泻,温柔地照出他爱的模样。

    楚朝走后,秦晚甚至没有时间去感伤一下这段终于画上句点的感情,她满心都在忧虑时渊那边的情况,匆匆忙忙地回去,拖鞋差点没跑掉了。

    结果等她进到客厅里一看,时渊正坐在沙发上和秦挚喝茶聊天呢,有说有笑,气氛简直不要太和谐。

    敢情修罗地狱指的是她那边啊,他这边根本就是休闲玩家好嘛!

    时渊看到她回来,眉头忽然皱了一下,虽然很快就舒展开,但秦晚还是看到了。

    正奇怪呢,她就听见他说:“怎么不把外套穿好?”

    “……忘了。”她哪还顾得上。

    “喝点热水,驱寒。”

    时渊帮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自己身边的位置。

    秦晚“哦”了一声,乖乖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她手里捧着温热的马克杯,视线在秦挚和时渊之间来回游移,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心虚虽非刻意,但在这个场合下却恰到好处。

    被茶几挡住的脚慢吞吞地往时渊那边挪,她的企鹅拖鞋轻轻撞了他的一下,无声地问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结果没等时渊那边给出反应,倒是秦挚开了口:“晚晚。”

    “到!”心都颤了。

    秦挚和宋岚看着自家女儿这精神高度紧绷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恋爱就恋爱了,干嘛还瞒着爸爸妈妈搞地下恋情。”

    “……想、想等稳定些再告诉你们。”

    “都计划结婚了还不算稳定啊?”

    “……”

    秦晚语塞。

    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紧张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没想到那只是秦挚打趣他们俩的话,之后并未再说什么,甚至连秦晚在心里预想他可能会问的问题都没提,聊的都是无关的闲话。

    又坐了一会儿,时渊起身告辞。

    秦晚立刻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出去!”得赶紧对一下“口供”。

    谁知时渊却拒绝了:“外面在下雪。”

    “没关系。”

    “很冷。”

    “我送你!”她急得拉住他,双手微微用力握了下他的手臂。

    时渊垂眸看了一眼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终于拗不过她似的,妥协道:“那去把外套穿好。”

    “等我!”

    秦晚一路小跑上楼,时渊在她身后略微扬声道:“在等你,不要跑。”

    然后秦晚就不跑了。

    秦挚和宋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两人挤眉弄眼,暗暗偷笑。

    秦晚穿了外套回来,时渊打开伞,两人走进雪里。

    才一出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你是怎么和我爸妈说的?他们是什么反应,都和你说了什么?我刚刚的表现会不会很糟糕啊,他们会相信吗?”

    时渊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耐心回答:“像我们事先约定好的那样告诉他们的。他们有点意外,但似乎很乐见。基本都是我在说,他们在听,所以他们没讲什么。至于你刚刚的表现,很符合偷偷恋爱被抓包后的反应,他们不会怀疑。”

    “真哒?”

    “嗯。”

    他的语调舒缓而冷静,很容易让人信服。

    秦晚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回落。

    将时渊送到他停车的位置,他把手里的伞递给她,微垂的目光落到她被揉红的眼睛上,他柔声说:“以后别再哭了。”

    虽然她的一切他都想要珍惜,但是眼泪,他不希望那再存在于她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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