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和客户见完面，敲定了最终的设计方案，秦晚回家的时候刚好是中午，阳光正盛，照在雪地上亮晶晶的，像童话故事里用钻石铺就的小路，通往神秘未知的国度。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家门口种的几株腊梅树。
满树繁花，色如淡金，与冬日里的暖阳遥遥相对，珊珊可爱。
她母亲偏爱腊梅，无谓品种，所以他们家门前种的有“磬石檀心”和“冰心腊梅”两种。
秦晚折了一枝白心的想带回去插瓶，进屋的时候，她看到玄关那里摆放着一双黑色的皮鞋，客厅里隐隐传来了谈话声。
佣人来帮她拿拖鞋，她压低声音问：“有客人？”
碧姐：“是时先生，来给先生和太太拜年。”
秦晚短暂地愣了一下。
时渊……
上次见他还是在国外，没想到他也回国了。
秦晚绕过隔断屏风走进客厅时，就见秦爸爸和时渊正围着他自己种的那筐小葱在讨论着什么。
她觉得，这幅景象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这两个人往那一站，一个是颜值扛打的魅力大叔、一个是矜贵优雅的青年才俊，要说他们聊聊一起收购哪家公司还像那么回事，可秦晚听到的却是，秦爸爸因为担心自己的小葱长势不好，所以咨询时渊用不用搞点天然肥料。
她敛眸，哑然失笑。
时渊是最先注意到她回来的人。
他转头看向她，那双眼睛黑，而明亮，映出她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亮她一时眼花了，总觉得他原本平静的眸中有刹那间迸射出的光彩，可转眼又消失不见。
时渊：“好久不见。”
秦晚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顿了下，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补充：“新年快乐！”
时渊眸色渐暖，像屋檐下消融的冰雪，连声音都透出一丝温柔：“新年快乐……”
秦挚见宝贝女儿回来了，激动地招呼她过去：“晚晚，快来快来！时渊刚刚告诉我栽葱的时候应该把葱须剪了，明儿我再种一筐，肯定就不会死了！”
秦爸爸将时渊写给他的注意事项递给秦晚看，兴奋得像是得到了武侠小说里人人趋之若鹜的武功秘籍。
秦晚扫了一眼，心想，这不和她在网上帮他搜索到的差不多吗？怎么她告诉他的他就认为都是胡说八道的，时渊告诉他的他就深信不疑？
难道就因为时渊从小在农村长大，种过地、栽过葱，话就比较有可信度？
秦挚：“对了，正好时渊在这，你也请教请教他，看你那盆‘负隅顽抗’的兰花还有没有救。”
秦晚：“……”真是她亲爹。
秦晚养了一盆素心兰，号称是“花心如玉，兰中之魁”，但甭管是什么花，到了秦姑娘这儿都跟进了鬼门关差不多。
从小到大，“枉死”在她手上的花卉不计其数，可谓辣手摧花第一人。
秦姑娘一生要强啊，不死心地向家里的园艺师请教，按照对方教的方法去养，然后……花死的更快了。
园艺师陈师傅风评受损。
为了挽尊，陈师傅特意将自己培植的这盆素心兰送给了秦晚，来的时候好好的，结果秦姑娘精心照料了个把月，叶子越掉越多，就很“秃”然。
时渊在看那盆兰花的时候，秦晚在看他。
她知道时渊平常喜欢侍弄一些花花草草，坦白讲，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那样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却意外的有闲情逸致。她总觉得，时渊在面对那些小花的时候，眼中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温爱，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此刻他看着秦晚的那盆素心兰，表情就很是耐人寻味。
秦晚试探着问他：“还有救吗？”
良久的沉默后，时渊才说：“你知道铜钱草吗？”
秦晚茫然地摇头：“好看吗？”
时渊：“好养活。”
秦晚：“……”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句话：答非所问，其实已经是答了。
秦晚有些绝望。
她从小就喜欢花，但花好像不那么喜欢她。
她本想问问时渊铜钱草带不带开花的，刚要开口就听到门铃声响起，碧姐去开门，秦晚听到她说“楚朝少爷来啦”，秦晚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变。
时渊注意到了，默默收回了目光。
楚朝向碧姐拜了年，走进来看到时渊时明显愣了一下。
楚朝对时渊的记忆还停留在学生时代，廉价的衬衫和T恤、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款式老旧却干净的运动鞋……以及一双眼神清傲的眸子。
楚朝曾听很多人评价过时渊，其中让他记忆最为深刻的，是秦晚和秦挚说的。
秦挚说：“那孩子的脾性，穷且益坚，未坠青云之志。”
秦晚说：“时渊他漂亮到，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不会对他没有印象。”
以上这些，构成了楚朝对时渊的全部印象。
他看着时渊，没想到他也在这。
时渊率先和他打了声招呼：“新年好。”
楚朝点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便笑容灿烂地给了秦挚和宋岚两个大大的拥抱：“干妈、干爸，新年快乐！”
宋岚温柔地笑着说：“给你个红包，新年要乖乖的啊。”
“谢谢干妈！”
“你妈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噢，她去参加朋友女儿的婚礼还没回来呢。”说这话的时候，楚朝的视线扫过秦晚这边，可惜，她并没有看向他。
时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等楚朝和秦家夫妇寒暄完了，他才起身道：“叔叔和阿姨有客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挚和宋岚热情地挽留，时渊只好推说中午还有约，他们这才没再说什么。
倒是秦晚，不知什么时候穿好了大衣：“我送你。”
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楚朝，时渊点了点头：“刚好我有一些软装方面的问题想向你请教。”
在玄关换鞋子的时候，时渊发现楚朝在看他，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看他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米白色的中长款大衣，里面是一件烟灰色的高领毛衣。
秦晚穿得和他有些像。
同色系的大衣，内搭是一件小高领的黑色毛衣和灰色马甲。
有点像情侣装。
两人并肩走出去，雪后凛冽的风迎面扑来，秦晚鼻尖一凉，低头将半张脸都埋进了厚厚的围巾里，说话的声音显得闷闷的：“谢谢，帮我找了一个理由躲出来。”
时渊：“不用谢，毕竟我说的也不全是假的。”
“嗯？”
“我想请你帮忙设计一下房子。”
“你在国内买了房子？要回来定居吗？”
“确切地说，是已经回来了。”默然一瞬，他又说：“年后我会去秦氏任职。”
秦晚对此有些意外，但又不那么意外。
之前她就曾无意间听到爸妈聊天，谈起公司的现状。
秦氏集团的前身是家族企业，这样的公司凝聚力强，但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尸位素餐的现象不可避免。
秦挚有意整顿，但有些人总是沾亲带故的不好下手，所以他打算聘用职业的经理人来对公司进行整顿，他也可以就此退居二线，好好的陪老婆孩子。
秦晚没想到，原来爸爸最终合作的人就是时渊。
她知道他之前是在国外一家知名的企业任职，几场金融收购战让他成功在业内站稳了脚跟。
他在那边有相当好的发展，所以秦晚没想到他会选择回国定居。
秦晚：“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时渊转头看向她，目光有些深邃。
原本的确是没有打算回来的，不过后来得知她和楚朝分手了，他就改变主意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秦晚兴致勃勃地问他：“对了，关于你的房子，你喜欢什么风格的设计？你自己心里有一个大概的预期吗？”
“没有，按你的想法来吧。”
“我？！”
“嗯，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品味，所以你自由发挥就好。”
秦晚忍不住笑：“你知道对一个设计师说让她自由发挥，这有多危险吗？”
她想，他或许喜欢开盲盒。
说话间，两个人走到时渊的车边，秦晚目送他上车，他却站在驾驶位的车门旁没动，而是问她：“既然要躲他，那要不要索性跟我去看下房子？”
“……也好。”
分手之后再见面什么的，她实在是应付不来，更何况她跟楚朝的情况本来就比其他情侣更复杂一些。
安静地坐在驾驶位上，秦晚侧过头看着窗外的街景，银装素裹，粉妆玉砌，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飘下一天雪来。
她忽然想起，似乎她和楚朝确定恋爱关系的那天，也和今天一样下了雪。
巧的是，他们分手那天也是。
仔细算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似乎还没有他们分手后纠缠的时间久。
秦晚：“分手之后，不能只当普通朋友吗？”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少了以往的生气。
车窗上映出她写满疲惫的一双眼睛，眼睑下透着淡淡的乌青。
时渊的语气很坚定：“不能。”
一个人很用力地爱另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将她当成普通朋友一样来对待，又怎么甘心被她当成普通朋友来对待。
除非从不开始，否则很难回头。
所以，在没得知她和楚朝分手的时候，他从没打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