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宋声域苦笑了一声。

    他透过反光镜看到宋渊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克制住的好奇。

    这是八年前的宋声域也经常有的神色。外人看看到的只是他们冰冷的眼神,只有宋声域知道这样看似没有温度的眼神里有很多情绪。他一直都是保持这样的防御眼神,生活了十七年。

    直到有一个人猝不及防闯入。他走过书桌边撞掉宋声域放在桌角的课本,露出了阳光的笑容,他弯下腰去捡,和宋声域几乎同时伸出的手撞在一起,宋声域看到他的手指修长,指尖却隐隐有些粗糙。他抬头一笑道声抱歉。

    他几乎是宋声域整个灰色青春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宋声域生命里那么多过客来去匆匆,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林速昇,却也只有顾拾长久鲜活地存在于宋声域的心里,永远。

    宋声域暗自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时间避开了反光镜里宋渊的目光,这个敏感的话题却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我送你回家吧。”宋声域启动了车。

    宋渊在后视镜里目睹了一切,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转而将视线头至窗外,从补课机构回到宋家的一路上,一片一片的绿化带转瞬即逝,周末上午撑着伞过马路的人们,目光都被伞遮住了,巨大的伞檐下只露出了灰色,白色,黑色交织的衣服的颜色。和天空的颜色很相似。雨一直都没有停,雨刮器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擦拭着车窗玻璃,雨过无痕。

    宋声域的视线停留在车窗转瞬即逝的雨丝上。八年前也是下雨天,雨大的几乎要洗刷掉那个逝去者存活过的痕迹。又是红灯,宋声域停下车,雨滴声拍打在车窗上的节奏声音充斥着耳膜,那模糊的雨声中还可以依稀听到歇斯底里的喊声。

    是八年前的喊声。

    “绿灯了。”宋渊提醒他。

    宋声域回过神。宋渊瞥了一眼失态的宋声域,刚刚他看到宋声域的眼睛盯着车窗上的雨滴,停留了很久,那完全是一副满是故事的模样。

    回到宋家,家里也是很普通的安静,保洁阿姨从餐厅出来,收拾好餐厅的卫生,看到宋声域出现和他打了个招呼。

    宋渊一身的水,直接去三楼冲澡。水声哗哗地从头顶滑落,浴室里升起了朦胧的水汽,模糊了浴室的窗玻璃。

    老五和宋渊说了大概二中发生的那件坠落的事情,似乎坠楼者和宋声域关系不错,宋渊听到这里回想起宋声域那天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和他说的话。

    宋声域听到他提这件事态度也充满了无尽的悲哀。

    宋渊闭了闭眼,今天一上午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他的思绪也乱了。巨大的水花溅在地上,蒸蒸水汽里年轻的心跳动的节奏忽然加速了。隐隐的红晕染上了他的耳根,爬升到他的脸。刚刚注意力全放在宋声域的事情上了,冲去身上的泡沫刹那他忽然想起了狭窄的巷子里那么近的距离,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倒影。

    他仰起头,任凭水淋到脸上,调低了水温,略微透着冰凉的水温强制降低了他的面部温度,他长舒了一口气。

    也许他对她的情感早就不一样了。他回忆起在器材室看到她惊恐的眼神和怯懦的说话声,心里隐约间柔了一片,他活了十七年从来不曾对谁心软过,唯独她,他不止一次心软过。她跟着他跑出教室劝着他回班上午休,她站在大厅里差点被老师发现,她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他,眼神交错的那瞬间无意中那么勾人,宋渊甩了甩头,头上的水洒在浴室的墙壁上。

    原来他这么早就开始悄悄地喜欢她了。

    从前在青武街身边不少女孩子追随,宋渊从来都不会在乎过那些跟着他的女生,因为没有过多久她们就会被他那一拳一拳地砸人和疯一样的打架吓退,揍完人他猛地一回头眼睛里充满杀气的模样早已成为青武街多少人的噩梦。从来都没有人真正走进他心里。

    除了她。

    宋渊的理智告诉自己,为了她,他不能和她靠太近。他想起那个时候还没有确定自己喜欢她的时候他曾经对她说不要和他靠太近,那个时候他也是理智的,他想。

    晚饭的时候宋渊才下楼,他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宋成国因为工作没回来吃饭,宋成国妻子一脸不耐烦地坐在餐桌前,不停地催促快点上菜。看到宋渊下楼她的脸色更差了,拿着手机戳着屏幕冷嘲热讽:“这个家是一点家的样子都没有了,没有了!”

    宋渊注意到宋声域还没有回来,现在餐桌只有他和宋成国妻子两个人在。他推了一把离她最远的椅子坐下。

    宋声域终于回来了,他带着一身湿气走进来,宋成国妻子大呼小叫地迎上去:“声域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宋声域眉宇里有隐约散不去的寒意,他侧身避开了母亲,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回了趟公司。”

    宋成国妻子继续喋喋不休:“你爸又工作不回来了,本来家里就没有个自己人,你还这么晚回来。你爸也真是的,谁知道是忙工作还是又看上什么其他女的了,你妈我到底是老了……”

    宋声域打断了她:“妈,吃饭吧。”

    宋渊抬眼看了他一眼,宋声域坐下拿起餐具,神色安然,看不出什么异常。宋渊拿着筷子去夹菜,正好和宋声域伸过来的筷子落在了一处,宋渊瞥了一眼,宋声域持着筷子的左手微微地颤了颤,他淡定自若地收回筷子说了句:“抱歉。”

    宋声域是左撇子。那天在阳台上宋渊注意到宋声域用左手开的门,和他习惯性地撑着阳台重心放在左边。

    他是去看顾拾父母了吧。兴许是经历了不愉快的事情。宋渊喝了一口汤,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宋声域身上。宋声域虽然一脸自然和惯常的冷峻,却隐约间眼神里有点不安,有点回避。他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起身离开餐桌。

    宋成国妻子刚刚正拉着儿子说今天逛街时看到的事情,说到兴头上,见他起身她有点不乐意了:“你就吃这么点怎么行啊?”

    “我还要写策划,你们先吃吧。”宋声域说完就快步上楼了。

    宋成国妻子听罢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宋渊:“餐桌上没个自家人我都没胃口了。”

    宋渊一笑。

    宋声域走到三楼,停下脚步。

    他望着阳台玻璃窗外轻轻透露而来的月光,星辰点点,竟然有几分幻影重叠。他走过去推开门走到阳台上,仰着头望着星空。

    下午他带着花和水果去了那个每年都会去,曾经熟悉无比的他的家。按下门铃的那一刻他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

    照常是要按三次的,顾拾家才会有动静,那残破的房门和那个清脆的铃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旧的气息从那厚重的门里透出来,墙面凹凸不平掉了好几处白漆。从前去找顾拾总爱砰砰地敲顾拾家门,顾拾总说再这么敲下去门都要敲坏了。宋声域听了闷不做声,第二天找人给他们家安了个门铃。

    宋声域按下门铃的刹那脑海里浮现了顾拾见到他带着门铃师傅上门时的惊讶模样。清秀干净的脸上落满了不解,眉毛微微拧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现如今门铃是落了灰生了锈,只是声音还是如此清脆。

    按下了三声之后,顾拾家门缓缓推开了,顾拾那个苍老的父亲站在家门口,手里提着酒瓶满脸醉意,迷迷糊糊地看着宋声域。宋声域把花和水果递过去,顾拾父亲猛地推了一把他的手,宋声域手里的东西险些落在地上,顾拾父亲借着酒意嚷着:“又是你,你年年来干什么啊?又不送钱来……”

    宋声域不理会,拿着花和水果走进顾拾家,顾拾的母亲坐在客厅,家里一片狼藉,显然是顾拾酒后又在那里耍酒疯砸东西。宋声域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顾拾母亲叹了口气:“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八年了。人早就走了,连魂都没了。”

    宋声域不语,只是将茶几上早已枯死的花从残旧的花瓶里取出,放上新鲜的花。顾拾父亲提着酒瓶子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嚷着:“你们家害的,都是你们家,怎么不送钱来补偿我们啊,年年送这些不值钱的来干什么啊,啊?”

    顾拾父亲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手里的酒瓶子也顺手就砸了下来,宋声域忙伸出手接住,正砸在他的左手上。

    酒瓶的碎玻璃渣子滚了一地。宋声域缓缓地抬了抬手,手心一道不小的口子一点一带你往外淌血。顾拾母亲吓了一跳,她站起来拦着顾拾父亲,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他喝了酒就这副德行,改也改不掉,你手要紧吗?”

    顾拾父亲砸完就到头往沙发上一靠,闭着眼睛鼾声大作。宋声域取出了伤口里还夹着的细碎玻璃,拿纸巾简易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叠纸币递给顾拾母亲。顾拾母亲急了,她把钱又想推回去,宋声域摆了摆手,指了指熟睡的顾拾父亲。

    他转身再看一眼八年前顾拾睡觉的房间,房间门开着,床上也只剩下空旷的床板,墙上贴着巨大的海报,床头还贴着他们的合照。其余的家具也没有了,安静的只有宋声域自己的呼吸声。

    宋声域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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