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二位姑娘请留步!”那人说着话已经追了过来,是个眉眼清秀且透着机灵的小丫鬟,见我和花菇子齐齐回头,便驻足道了个万福,笑道:“我们姑娘醒了,听说二位姑娘来,便急急叫了奴才来出来瞧,若是姑娘们得空,还请进去宽座片刻。”

    花菇子嘴快,脱口便说:“本姑娘不得空,爷也说话就要起了,我们还得赶回去伺候呢。”边说边拉着我就要走。

    我忙打圆场:“哪就那么快呢,爷一路上车马劳顿,这会子点了安神的香,且要多睡会儿呢。”又对那小丫鬟说:“姑娘盛情相邀,不去就是我们不识抬举了,请问——”

    那小丫鬟果然机灵,接口道:“奴才名叫寒翠。”

    “真是个清雅的好名字,”我赞道,“那就劳烦寒翠姐姐引见了。”

    “姑娘客气了。”寒翠头前带路,我们紧随其后。

    纵使花菇子有千百个不乐意,我也不能让她像刚才那样甩脸子离开,与其在人福贵时才谄媚邀好,不如在其微贱时以平和心相待,相交如水,方是长久之道。

    瓜尔佳氏是在里间见的我们,她坐在南面窗下的炕上,正在从壶里过滤出茶来,只一个侧影便使我惊艳,她仅着了一件水绿色秀水粉色芙蕖的衬衣,露出细白的颈项,曲线姣好,举止轻柔,很有些古时淑仪的味道。许是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笑盈盈地起身朝我们福了福,道:“两位姐姐安好。”

    我忙拉了一把花菇子,一同行了深蹲礼,口道:“奴才给姑娘请安。”因她还没定名分,我们也只能随寒翠一般称呼。

    瓜尔佳氏赶紧虚扶了一把,佯嗔道:“两位姐姐怎的行此大礼,岂非要折煞我?姐姐们都比我入府早,且是十三爷身边儿的人,日后还望多提点妹妹,妹妹有什么做得不周的,也请姐姐们指责。”

    细看之下才发现,她确然是个美人,柳眉杏眼,樱唇桃腮,只不过以这个时代的“旺夫相”来衡量,是骨感了一些,如果放在三百年后,正是标准的氧气美女。她态度谦谨,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自有那么一股官家小姐的骄傲嵌在骨子里,但看起来也不是矫情虚伪的人,若我看人不差,那么遇着她这样的主子,是我们的运气,拥有她这样的福晋,也是十三阿哥的福气了。

    我笑道:“这个礼,姑娘当得起,奴才们虽在十三爷近前侍候,却不是姑娘想的那样。奴才阿虞,在书房当差,这是花菇子,侍奉十三爷日常起居的,姑娘日后有事尽管吩咐,提点之类奴才们是万万担不起的。”

    瓜尔佳氏眼中露出一抹赞赏之色,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让寒翠给我们搬了凳子坐下,一起喝了会儿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告辞出来了。快要回到十三阿哥住的院子,我才拉住花菇子,神色严肃地对她说:“这个瓜尔佳氏绝非一个填房丫鬟那么简单,你嘴上可饶人些吧,与人为善,于己为善,这理儿总是没错的。”

    花菇子不耐烦道:“是是是,你说得有理,你总是有理的!可我也告诉你一个最家常的道理,只要爷不喜欢,任她再怎么不简单也没用!”

    花菇子心直口快、道理粗浅,但看人看事的眼光却不差,十三阿哥对瓜尔佳氏果然不甚上心,人家在家里住了快一个月,也没见他去过西跨院一次,仿佛全然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似的。寒翠私下里来找过我一回,我只能推说十三爷忙,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请姑娘放宽心再等等。后又找成禄要了些上好的布料和茶叶,以十三阿哥的名义给西跨院送了过去,好歹面上不那么难看。

    直到有一天,十三阿哥挺晚了才从外头回来,然后直接去了瓜尔佳氏屋里,这个将起未起的风波才算平息下来。而当晚,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一宿的饼也没睡着,结果第二天就熬不住了,抱着从库房新领鸡毛掸子在书房睡了一上午,要不是十三阿哥回来将我敲醒,我怀疑自己能直接跟着周公升仙去了。

    他往软榻上四仰八叉地一靠,懒洋洋地说:“我让法海那几个老头子考问功课折腾了一早上,快累死了,你倒好,在这儿偷懒。”

    我偷偷抹了把嘴角的口水,端上茶,打趣道:“爷的累怕不是今早上折腾出来吧?而是昨晚……”话说半截儿,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他立即明白过来,把盖碗往窗台上一撂,长臂一展将我捞进怀里,一手箍紧我,另一只手胳肢我的痒痒肉,咬牙切齿地说:“不给你点儿教训是不行了!还敢不敢胡说八道?啊?”

    我生平一怕高、二怕痒,如此“酷刑”之下便只有告饶的份儿:“我错了我错了!再,再不敢了……哈哈……十三爷,饶命啊……”

    又笑闹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地注视着我,眸子闪闪发亮,灿若晴朗夜空遥远却又明亮的天狼星,让我不舍移目。我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紧挨着在榻边坐下,双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他舒服地闭上眼睛,轻轻哼了一声,半晌才说:“皇阿玛问起静姝,我一时没答上来,就被唠叨了一顿,然后四哥把我带到他家去,又是一通长篇大论……唉,我是没招了,才去的静姝房里。”

    我心里一动,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又红着脸低下头,状似不经意地问:“她叫静姝?是‘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吗?”

    “嗯,是吧,我也没问过。你还说没读过书,《诗经》的句子都知道。”

    “是个衬得起她的好名字,娴雅安详,是女子的好处。爷说到《诗经》,呵呵,我能记住的句子两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在爷面前卖弄了,爷可别笑话。”

    他翻身擒住我的手:“依我说,任谁的名字再好听,再有来历,也不如虞念好听,而且……”他坏笑着凑近我的耳朵,呵气道:“昨儿夜里那顿累,我最想跟你一起挨。”

    九月底,精力充沛的康熙皇帝再次离京外出,这一次是西行,随扈的自然少不了他中意的十三阿哥,再有便是太子和三阿哥了。老爷子从前并不经常带太子出门,皇帝不在,储君监国才是常理,可自从索额图倒台后,他只要出门便几乎不会留太子在京,听说不仅如此,就连平时在宫里,也是朝上朝下不让太子离其左右。我想,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让太子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防止他再被人利用或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告知世人,索额图及其党羽获罪,不但未曾牵连太子,反而使其更得圣心。至于个中滋味,是苦是甜,恐怕只有太子自己知道。

    十三阿哥的境况却完全不同,论诗词书画、论骑马射猎,他一样也不差,上次又舍身救驾,皇帝让他随驾出巡,完全是出于疼爱,是犒赏的福利。上次他带我同去,这次自然不会放我清闲,我心有余悸地说:“这回出去您可不许再像上回那样冒险,要不然就别带我去。”

    他不以为意地说:“是了是了,听你的就是。跟皇阿玛出去这么多回,也就遇上那么一次,还偏偏让你看见了,平白招你担心。

    我说:“可不是,您是没看见您那样子,我想想就后怕!诶?那伙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是索额图的门人余孽,乌合之众罢了。”他从身后揽住我,笑着说:“既然这么在乎我,这么离不开我,不如就……”

    我将手里正在收拾的一条汗巾子拍在他嘴上,趁他愣神的功夫笑着闪身躲开:“爷说的什么我可没听见,咱不是说好了不提这茬儿的嘛,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不想给爷添麻烦。”

    他走过来拥住我,埋首在我颈间,喃喃地说:“我不想委屈你,也不想总这么提心吊胆的,我去找皇阿玛说,他一定会答应的,就算只是个庶福晋,至少我能笃定,你是我的。”

    我轻抚着他的背,柔声说:“你不用提心吊胆,哪怕这辈子我什么都不是,什么名分都没有,我也愿意跟着你……你若不弃,我必不离。”

    自上次回来,花菇子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探究和淡淡的不屑,虽然敌意已经不明显了,但我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可怜我和十三阿哥之间最深入的接触不过马车上那一吻,并未将花菇子她们所想的那些“罪行”坐实,实在冤枉得很,所以这次我不停地在十三阿哥耳根子磨叽,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带上花菇子一起出去,她若不去我也不去,十三阿哥这才百般不情愿地点了头。

    得知能出门,花菇子的兴奋溢于言表,忙着收拾东西,又问我带多少银子才够,出去一趟,总要买些新鲜的玩意儿才对。我哭笑不得地告诉她,我们出巡的生活除了单调就是乏味,唯一的娱乐就是能听听十三爷吹笛子,还得看爷有没有那份兴致,剩下的时间就算不用伺候主子,也得在行宫或驿馆老老实实地呆着,你还想满大街逛去?可是花菇子完全听不进去,还是将东西塞了一大箱子,银子装了一身,最后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这一趟最远只到了西安,来回不过月余,可想而知,那样兴冲冲出去的花菇子,是怎垂头丧气地回来的,还直嚷着出去约束多,反不如在家里自在,今后说什么也不跟着出门了。

    我们才到府门口,就意外地看见基本不出西跨院的寒翠立在门口翘首眺望,见十三阿哥跃身下马,便当先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不待十三阿哥叫起,她已声音雀跃地禀报:“奴才冒昧,先恭喜十三爷了,我们姑娘这几日身体不适,结果请大夫来一诊脉,竟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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