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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空白等待着被填满

    “陆老师,那我们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了。”

    陆衿才晃过神,周围嘈杂起来。一个带着口罩的年轻姑娘走近她,在沉默中卸下她衣服上别着的的收音装备。一些头发杂乱的男子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汗水浸湿他们的宽松t恤。编导翻动着手中写得密密麻麻的手稿,沙沙地响。明晃晃的两盏镁光灯仍亮着,陆衿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潮水一般,正在慢慢退却。她体验着那种失重。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这双为了今天新书采访特意买的名牌高跟鞋正在灯光照耀下闪着夺目的光,崭新且陌生。自己是怎样突然闯入了这样的世界?她想起学生时代自己常穿的那双帆布鞋,却忘了它们该是在哪个角落。

    “陆老师?”

    “嗯?”陆衿抬头,眼前是记者小巧精致的脸,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却也带着职业女性的野心与果敢。陆衿用余光瞥到记者手中的物品,是自己写的新书,封面是一对青春男女在草地上伸臂奔跑的场景,青春文学似乎总是与盛夏联系在一起。

    美好的盛夏,自由的盛夏,漫长到足以让狂想肆意的盛夏。

    “那个.......能请您帮我签一个to签吗?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您的书。”

    “可以啊,当然。”陆衿笑着,从记者手里接过书与笔,翻到扉页。

    这里的空白正等待着被填满。

    陆衿在左上角写上TO,抬头询问,“你的朋友叫什么呢?”

    “邹纪语”

    陆衿愣住,这么多年,这个名字还是有让她的世界瞬间排山倒海的能力。

    “邹呢,就是拳击选手邹市明那个邹,纪呢就是年纪的纪,语呢是语言的语。”

    邹、纪、语。一点没错。

    陆衿拿着笔的手顿在空中,女孩不解地等待着。陆衿望着空白的扉页,鼓起勇气写下那个名字。

    “TO邹纪语:”

    这里的空白等待着被填满。

    房间的灯亮着。

    昂贵的名牌鞋随意散在玄关旁的地毯上。小猫在不远处的小沙发上打盹。餐桌上刚吃完的外卖包装盒还没有整理。洗衣机里堆着没洗的衣服。阳台的花蔫蔫的,耷拉着。

    陆衿盘腿坐在地上,她已经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素面朝天,头发随意盘成丸子头。

    她手里捧着一本粉色封面的笔记本,尽管是放在抽屉里,本子表面也已经沾上灰尘。陆衿抽了一张纸,仔细地擦拭。

    她打开笔记本,拨开金属扣的声音震动着这个寂静的夏夜,就像拧动一把钥匙发出的声响那样,无数的记忆等待着,要用泄洪般的架势攻击包围她,让她一再品尝它们在十年时空里无助盘旋的孤寂与落寞。

    这里的每一页都有着相同的开头和结尾。

    开头写,TO邹纪语:,结尾写,陆衿于几几年几月几日。

    没有结果的初恋啊。

    陆衿合上笔记本,自顾自地瘫在地毯上,呆呆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头顶的吊灯是一朵云的形状,每一圈褶皱都恰到好处、耐人寻味。

    她想起自己写第一部小说的时候。有时候命运的转弯就发生在这样一个稀疏平常的夜晚,就像故事写好了要这么发生。这故事写好了她要在百无聊赖的寂静中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抓住年少的梦想,这故事写好了她要在沉寂已久的暗淡岁月里将自我打磨抛光,这故事写好了要她终有一天出人头地站在某个山巅之上,却骤然坠入云端。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已经修炼出飞行的能力,此刻,却还是无可奈何地见着自己缓缓穿过厚重的云层,厚重如过去所有的日子。

    陆衿闭上眼,记忆中的画面愈发清晰起来。

    有时候,陆衿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与所爱之人身处同一个城市却可以在十年的茫茫人海中再也寻不到彼此,大到每一个人不论曾是多么闪耀都将风尘仆仆地堙灭于人潮,大到上一个瞬间没勇气说出的话下一刻就再也抓不住机会了。

    今天这个重现的名字,也是故事里写好的情节吗?

    这会是另一个岔路口吗?

    他就是那个我认识的邹纪语吗?

    那个邹纪语现在在哪呢?

    他也曾躺在这样的寂静中,想起过我吗?

    ......

    “叮——”闹钟响了,陆衿皱着眉艰难睁开眼睛,感到肩背一阵酸痛。

    小猫呆坐在小沙发上,黑糖珍珠一般的瞳孔打量着在地毯上昏睡过去的主人。

    陆衿挣扎着起身,洗漱完毕后,从冰箱里拿出一杯阿华田,倒进玻璃碗里,再倒入麦片。

    她把餐桌上的垃圾清理干净,把名牌鞋包好,珍重地放进鞋盒里,给阳台上的花浇水,按下洗衣机的开机键,然后在沉闷的机器滚动声中,盛出一盘猫粮,递到竹本的面前。

    她养的小猫名字叫竹本,取名的时候就是把“笨”字拆成两半。

    吃完早餐,她准备出门,今天和出版社的编辑约好了谈谈作品的出版事宜。她打开鞋柜,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原来在这啊”,拿出来准备换上,看到表面的污渍,她又将鞋子放回去。终于还是认命穿上了细心保存的名牌鞋,工作嘛,还是得隆重一点。她出门时,暗暗发誓,自己将用生命守护这双昂贵的白色高跟鞋。

    周三的咖啡馆里没有什么人,陆衿与编辑总是约在这里见面。在咖啡令人温暖的醇香中讨论问题,未免过于幸福了。

    “来了?老样子,给你点的卡布奇诺。”

    推门一进去,就对上编辑点点的笑容,如家人一般亲切。

    “谢谢,你怎么来这么早啊?”陆衿低头看表,自己已经是提前出门了,现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随即坐下,帅气的服务员小哥也正好把卡布奇诺端上来,优雅地摆在桌上。

    点点目不转睛地盯着服务员雕塑般的脸庞,花痴的赞叹声几乎要从她的眼神中发出尖叫。

    点点收回眼神后立即对上陆衿八卦的眼神。

    “呦呦呦,这么早来是看帅哥来的吧。”

    “哎呀,小声点。”点点慌乱地用食指摆出一个“嘘”的动作。

    陆衿一脸坏笑,点点年纪不大,刚刚大学毕业,还是一个新人编辑,但是工作能力很出色。看她那么慌张害羞的模样,让自己觉得又好笑又羡慕,这样的怦然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过了。

    点点心虚地瞥一眼服务员的方向,他专心低着头清洗着杯盏,修长纤细的手指细心摩擦着杯壁,脸上风轻云淡,毫无波澜,想来是没有听见的。

    点点掏出笔记本,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昨天的采访已经出了初稿,我看了一下,感觉少了一点核心的东西,不够有爆点。”

    “爆点?”

    “是啊,要想小说大卖,必须得有爆点才行啊。有些小说主打破镜重圆,有些小说主打甜蜜爱恋,有些则专注于虐恋。首先,得确定一个具体的方向。然后,得挖掘作品的创作故事,比如你写作参考的情感故事。”

    “情感故事?”

    “是啊,我发现你两部小说写的都是青春文学,统统都是暗恋成疾,爱而不得,你莫非是受过什么情伤?”点点带着挑逗的眼神逐渐靠近陆衿,好像要看穿她的秘密。

    “哪有什么情伤啊,我.......我就是随便写写。”

    “你最近有谈新的恋爱吗?”

    “我......”空窗这么久还没谈恋爱,老天啊,为什么要我受这样的严刑拷打。

    “支支吾吾的,真没有啊?”点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想记录情感故事的笔失落地悬在空中。

    “有啊,当然。”反正也没人知道自己的情感经历,说点谎怎么了。让自己感觉不那么可悲,也是一种善意的谎言。

    “那就选一段描述一下吧,给予你最多灵感的那一位。我会把它润色成最动人的爱情故事,保证引爆你的文章。”

    “呃,好啊,好的......”陆衿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望着窗外厚厚的积雨云,天色渐暗了,嘴里蹦出她编造的第一句话。

    “我们是在一个雨天遇见的。”

    “好的,雨天......”点点写在本子上。

    “以前认识吗?”

    “认识,也不太认识。”

    “总之......算是重逢咯?”

    “算吧,重逢。”

    陆衿望着窗外,云越来越低,咖啡屋里灯光在昏暗的天光中显得明亮。

    世上最美好的,重逢啊。

    点点把纸笔一箩筐塞进帆布包里,起身和陆衿告别,“你放心,这个故事我一定好好利用,保证让你的佳作如虎添翼。”,说罢,俏皮地走出咖啡厅,背影看起来还年轻得像是刚刚下课的高中生。

    陆衿注意到咖啡馆的那个雕塑脸正用柔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

    什么啊?竟然是双向?

    雕塑脸回头注意到陆衿的表情,故作镇定地收回目光,背过身去,但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干脆蹲下打开柜门,假装找什么东西。

    陆衿怕雨下大了,她还想去百货大楼买一束鲜花。出门的时候,屋檐的风铃叮当作响。雕塑脸还在洗刚拿出来的崭新的杯子,陆衿好笑地向前走。

    真是可爱的世界啊。

    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夏天的雷暴雨,肆意凶猛。下次一定要记得带雨伞。

    还好刚刚在百货大楼,陆衿买了一双新的白色帆布鞋穿上。昂贵的名牌鞋要是在下雨天穿坏了,还不如直接杀了她。这双帆布鞋是品牌的经典款,和她高中的时候的那双一模一样。鞋子可以买到一模一样的,时间却不可能回到一模一样的刹那。她一手提着装着鞋盒的袋子,一手抱着刚买的鲜花和一袋生活用品。

    她喜欢这种装点生活的感觉,百合花的香味在鼻尖萦绕,细看它的花瓣柔顺如丝绸。袋子里装着一排她最爱的阿华田,还有一些蔬菜和肉类,晚上用来做番茄锅。她站在屋檐下,帆布鞋左右有节奏的一踏一踏的,莫名地心情很好呢。

    雨迟迟不停,已经到了饭点,门口人来人往。陆衿看着一把把伞撑开,一把把伞收起,却没有一把伞属于自己。十分钟前,她穿梭在百货大楼的便利店里,世界像是和她作对一样,每一把伞都售罄。雨还在下,她只觉得疲惫。

    她倚靠在玻璃上,呆呆地望着。

    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十年,她忘记过去许多同学的名字与面庞,忘记校园里辉煌与出糗的瞬间,忘记高考题的答题技巧,却仍然拥有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他的能力,仍然拥有只与他匹配的心跳节拍。

    邹纪语。

    他撑起透明的雨伞,迈开腿,准备阔步向雨中走去。

    没有一刻犹豫的,陆衿毫无风度地推开人群,冲到雨中,追在他背后,终于鼓起勇气,大喊着他的名字。

    “邹,纪,语。”堵在喉咙里好多年了,能说出来真好。

    他回过头,一如当年。

    陆衿和她的青春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细碎的雨点,那些雨丝被灯光照得透亮,像是金子般的过往乘着光落下。

    邹纪语撑着伞靠近,陆衿闻得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她克制住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休憩的冲动,但分明地感觉到自己正受着这个人的庇护,雨滴落在他的肩头,浸湿他左肩的布料,滴答滴答。

    她想过无数次与邹纪语重逢的画面。她要万众瞩目地降临,对过往装傻充愣,假装费劲心思才能想起他的名字。或者,她要面带自信的笑容,对过往一笑带过,风轻云淡地朝他挥手,然后再次错过彼此的人生。

    但当这一刻真如奇迹般降临的时候,她其实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想抓住他。

    分明是邹纪语,他却一脸茫然。

    久别重逢第一面,就是这样吗?

    他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莽撞疯狂的陌生女人而已,是这样吗?

    陆衿一半的心还为这场重逢激烈地跳动着,另一半的心已经为邹纪语的不为所动酸楚。

    好吧,不愧是邹纪语,他总是充当陆衿独角戏的局外人,任凭陆衿泛起惊涛骇浪,他都始终云淡风轻。

    “我是陆衿。你记得吗?打排球那次。”陆衿在空气中比划着,眼神坚定认真。

    “哦,学姐。”邹纪语还是呆呆的,有点疑惑,嘴角却是上扬的。让人捉摸不透。

    “抱歉啊,我刚刚见到你有点激动,毕竟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你过得好吗?”陆衿本来想这么说。百合花香萦绕在她的鼻尖,看着邹纪语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知道自己表达再多都是自取其辱。

    “不好意思啊,我没带伞,好不容易碰见一个认识的人。你能送我到前面的车站吗?”陆衿小心翼翼地指向还要再远一些的车站。雨太大了,整个车站似乎只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站牌亮着。

    邹纪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车站未免有些荒凉。

    “我送你。”

    “真是太谢谢了。”陆衿笑了,在邹纪语的大伞下得到了庇护,就是不知道等一下到车站还要等多久,估计等车的时候就会淋湿了吧。真是没有办法。

    “等等,我们去哪个车站啊?”走着走着,陆衿发现两人正在邹纪语的带领下,偏离车站的方向。这附近还有更近的车站吗?

    “不去车站。”

    “啊?”

    “我送你。”

    “啊?你送我?”

    “我开车来的。”

    两人并肩踏着地上的雨水,因为小心所以缓慢地移动着,一双帆布鞋在雨里跳来跳去,一双皮鞋迈着沉稳的步子,两人就这样走着。

    陆衿倒是不介意再走得慢一点。她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这个男人是安全的吗?自己可以信任他吗?在雨天随便喊住一个陌生人,然后坐他的车回家,是正确的吗?他是陌生人吗?他不是吗?

    学生时代,她的确喜欢过眼前这个男人,当时他还是男孩模样。

    长到现在这个岁数,再回想当初,自己喜欢的分明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邹纪语。想来,在想象之外的真实世界里,两个人甚至连一句正式的话都没说过。

    她想,自己是一直喜欢邹纪语的,但喜欢不是爱。

    喜欢很轻盈,喜欢只需要靠一些感觉就好了,天时地利人和,crush就可以从天而降。

    她喜欢邹纪语就像喜欢巧克力牛奶,喜欢提拉米苏,喜欢明太子土豆一样,得到会很开心,没有也没什么影响。

    简单来说,这个男人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要说现在还有什么感觉,那也是对过去那个想象的执念罢了,她不该放在心上。

    “我帮你提。”邹纪语主动伸出手。

    “不用,不重的。”

    “你拿一下。”邹纪语把伞递给陆衿,陆衿努力撑到他会舒适的高度。

    邹纪语一手拎住鞋盒与日用品的袋子,另一只手再次接过雨伞,“花留给你。”

    陆衿双手捧着鲜花,香味依旧。有点迷人。

    停车场里一辆奥迪SUV车灯一闪,一个身材匀称矫健的男人打开后座把手中提着的袋子放好。

    陆衿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坐吧。”

    “嗯······”坐在哪呢?副驾驶吗?他要是有女朋友,我坐副驾驶会越界吗?坐后座?那不是把他当司机了吗?这礼貌吗?我们又没鬼,就算是坐副驾驶也·······

    邹纪语帮她拉开副驾驶的门,代替了她脑子里的胡言乱语。

    “谢谢,谢谢。”陆衿感觉像是脑子里的小九九被看透了一般,心虚地重复,声音很轻。

    车内,两人一阵沉默。

    “那个......”

    “你......”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邹纪语扭头看陆衿。

    陆衿不敢看他,和十年前一样没胆。

    但脑海里他的轮廓愈发清晰,那张脸这十年来模糊又清晰,模糊又清晰,现在竟然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真真切切的。他眉毛的形状,挺立的鼻梁,健康的肤色,还是当时那个少年的模样。

    陆衿看到他就想起以前尴尬的往事。

    她第一次当然也是唯一一次冲进人群加了一个男生的微信,然后隔周就发一些莫名其妙的微信想拉近彼此的距离。比方说“最近在忙什么啊?”“数学试卷难吗?”“你的选科是什么啊?”“你家住哪啊?”,那些愚蠢冒昧的问题就像车外的大雨一样倾盆落在她身上,damn it,我以前是不是有病啊?太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邹纪语那些不咸不淡,爱答不理的回复。“嗯。”“哈哈。”“额。”

    陆衿此刻特别后悔上了他的车,也特别后悔在人群里叫住邹纪语。

    对他来说,这不异于十年前纠缠他的饥渴学姐再度卷土重来。

    “我是想说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制造巧遇,我真的是没有带伞。就算不是你,是我认识的小李,小张,小吴,我都会叫住他的。”陆衿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真的服了,自己在说什么啊,此地无银三百两。随便了,反正以后再也不会见了,随便吧。陆衿生无可恋,在邹纪语面前,她总是战斗力为负数。

    过去因为怕对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怕对方不了解自己,怕对方不会爱上自己,所以拼了命,卯足了劲,要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一点。殊不知,爱情不是能靠用力过猛就能拔得头筹的功课。现在她以为自己变得更聪明了,学会撇清关系,解释自己,但实质上不过是另一个方向上的用力过猛。

    真正不在意的人,就该像邹纪语一样,只是看戏,而不乱方寸。

    “好的,没有误会。”邹纪语微微皱眉,但看着她的表情却带着笑意,一副好玩的样子。

    “总之给你添麻烦了。”陆衿没有多看他,不敢。

    真是可恶,自己又做了一次傻子。

    “没事,举手之劳。”邹纪语笑了,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挡在嘴边藏着笑,右手上带着一块机械表,衬托出他的帅气。依旧少年感的帅气。

    “我们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吧。”邹纪语又说,一副感叹的样子。

    “嗯。”

    呵呵,能直接开车吗?停在这是干嘛。满脸写着被爱者的那种自得与悠然。醒醒吧,别把我还当成暗恋你十年的学姐。我早就翻篇了。别给我那副死样。想到自己在风轻云淡的邹纪语面前自乱阵脚,陆衿无缘由地生出一丝怨气。

    “能走了吗?”

    “什么?”

    “开车吧。”陆衿挤出一个刻意的微笑。

    刚才的怦然已经走远了,这个人是她绝对不能再靠近的刀山火海。

    “当然。但是.......你得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啊。”抱歉,还真是。

    陆衿报上了地址,导航显示十三分钟可以抵达。

    还好,不用在这浪费时间扯东扯西就能抵达了。

    邹纪语的车速很快。他身上就是这样藏着不可一世的桀骜气质,但表面上看起来又是温文尔雅的样子,陆衿以前喜欢他这一点。

    陆衿偷偷瞄一眼他的侧脸,每看一次,眼前那个男人的脸上就会重浮现出十八岁的样子,她总觉得他的衬衫下面还穿着校服,等着下课去篮球场大杀四方。

    “你怎么会在那里,以前从没碰见你。”反正就见这一次,冒昧地打听一下怎么了。

    “我来这找人。你经常来这吗?”

    “还算经常吧,一般来买买花。”

    又沉默了。

    他自己不会找话题吗?

    哦,其实人家根本没想和你讲话。想聊天的话,自己不识相地凑上去问问吧。

    “你现在做些什么?”是的,不识相。陆衿才不管,好不容易逮着了,问一下怎么了。

    “做研发,人工智能方向。”

    高考之后,邹纪语如愿进入香港科技大学入读,研读人工智能。陆衿正升大二,在广州一所211读汉语言文学。那个时候她能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坐在这个高中学弟的车上,面对面地聊天吗?

    “挺好。”她望着窗外,车辆已经驶进她熟悉的街道。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真好笑,刚刚还一副要不眠不休下一整夜的样子,现在一下又沉寂下来了。

    咖啡厅里她与点点说的话在耳边回荡。

    “我们是在一个雨天遇见的。”

    “以前认识吗?”

    “认识,也不太认识。”

    “那算是重逢咯?”

    “算吧,重逢。”

    “到了,我帮你拿。”

    “谢谢。”邹纪语从后座拎出陆衿的东西,两人站在空荡的路上,路灯的光倒映在水坑表面,柏油马路闪闪发光。

    “上来坐一下吗?”人家都开车到这里来的,总得礼貌问一下吧。

    反正他一定会拒绝的。陆衿伸手准备接过袋子。

    “好啊。”邹纪语的手掌牢牢攥着袋子。

    什么?

    “啊?不是······我那个······”陆衿慌了阵脚,这不是她排的剧本啊。

    邹纪语已经提着袋子走进电梯间。

    算吧,重逢。

    灌木丛里一只青蛙叫个不停,这寂静夜里唯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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