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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这次严查早恋,查出了好几对,尽管没有在广播里进行点名批评,但同学们并非不知道,课间的小道消息传得快,一个上午过去,几乎全校学生都能说出一两对早恋的。

    叶漼漼收到了很多异样的目光,她竭力视而不见,只是不曾想这样异样的目光竟在她傍晚路过洗墨池旁的成绩公示榜前达到了顶峰,那些在公示榜前围观的同学不知为什么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三三两两碰头,窃窃私语。

    叶漼漼心里有些不安。

    她挤上前去,看到公示榜的名称,才知道是期中成绩出来了。

    她急切地寻找自己的名字,当发现自己有所进步,脸上的表情才有所柔和,牵引出点点笑意。

    “天呐,岑遇这次竟然不是第一了!难道是因为谈恋爱的原因?”

    “你傻了吗?岑遇怎么不是第一了?他就是第一啊。”

    “你才傻了呢,对于长年占据榜首的岑遇来说,并排第一怎么算是第一?没看到顾嵇也第一吗?”

    “果然是谈恋爱会影响成绩啊,没想到岑遇也栽了。”

    “岑遇的女朋友是谁啊?”

    “叶漼漼!叶漼漼这次排在第300,听人说她上次排第490,……”

    “啧啧啧,同是谈恋爱,岑遇成绩退步,她却进步了,有点意思哦……”

    “你的意思是她拖累了岑遇?怪不得他们这次很干脆地分手了。就算被学校批评,一般情侣不过是由明面上转为暗地里,我听说他们是真的分手了,我有朋友看见了。”

    ……

    骤然听到他人议论的内容,叶漼漼抬头往上看,果然看到岑遇和顾嵇的名字并排在一起。

    她有些诧异,但很快又皱起眉头。

    顾嵇竟然……

    第一。

    疯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这个傍晚,叶漼漼依旧去了图书馆自习。

    尽管她和岑遇分手了,但她认为傍晚去图书馆自习是个很好的习惯,她想要保留。

    从前有岑遇占座,叶漼漼能轻易得到一个好座位,但今日她去得迟,几乎将图书馆每个楼层走完,才在一个略显隐蔽的角落里寻到了位置。

    她打开书本,翻开错题集,试图集中注意力,可在一瞬间里,许多人的言语再次在她脑海中如波浪翻滚。

    眼泪在一刹那模糊了她的视线,连握著笔的手都在颤抖。

    叶漼漼低头急切地寻找书包里的红豆奶糖,可她翻遍了书包的任一角落都没有找到。

    眼泪接连滴在她的手背上,轻微的一点热,很快又变得冰凉。

    四周认真学习的同学并没有发现叶漼漼的异常,毕竟她只是呼吸有点急促而已,如果不曾转过视线,谁都不会发现她脸上粒粒眼泪落得无声,已经悄然晕开笔记本上的笔迹。

    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宜学习,叶漼漼犹豫着是否要离开图书馆时,眼前啪嗒两声,有什么从天而降。

    ……两粒糖?

    还是红豆奶糖。

    叶漼漼诧异地往对面看去,没想到正对上了顾嵇漆黑的眼。

    *

    红豆奶糖一如既往地安抚了叶漼漼的情绪,使得她平静地度过了这次在图书馆的晚自习,又平静地度过晚读和晚自习。

    等到该回家的时候,叶漼漼走向了相反方向。

    她走穿小吃街,买了一大堆的小吃,一样又一样,直到花光自己所有的零钱。

    在休息区,叶漼漼狼吞虎咽,她盲目地将食物塞进嘴里,不管是甜酸辣咸,她机械地咀嚼,机械地吞咽,直到再吃不下,有反胃的迹象才肯停止。

    胃开始隐隐作痛。

    叶漼漼忍痛将桌面上的狼藉收拾好,扔进垃圾桶,又在休息区坐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慢慢往家里走去。

    只走了几步路,她蹲了下来。

    *

    叶漼漼并不想回家。

    中午时的争吵始终让她介怀,她完全可以想象沈淑秋见到她回家时的摸样,沈淑秋或对她依旧存有怒火,或会旧事重提,用狠厉的言辞再次教训她一顿。

    可她终究要回到那里。

    在她独立之前,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

    “起来,我背你回去。”

    叶漼漼仰起头来,顾嵇正垂眸看她,脸色看似平静但眉宇轻蹙着,表情算不上好。

    少女夜半蹲在马路边上,她埋首膝盖,肩膀微微颤动,哭得眼睛红肿,为情所困的模样着实让人懊恼。

    顾嵇眉宇皱得更深,“岑遇如常,可没有你这么伤心。”

    叶漼漼哽咽,“我们已经分手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岑遇?关他什么事?

    “全校都知道,不用你复述给我听。”

    “……”

    叶漼漼想站起来,但中途又蹲了下去,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音极其惨淡,可怜到了极点,“顾嵇,我胃痛。”

    顾嵇脸色阴沉,几秒后他将自己的书包递给叶漼漼,然后背对她蹲了下来,“上来。”

    叶漼漼犹豫几秒,趴上顾嵇的背。

    *

    少年脊背单薄,尽管顾嵇穿着校服外套,可叶漼漼还是觉得……他的脊椎骨头膈到她了。

    她小心地调整姿势,一不小心将顾嵇的脖子勒紧,顾嵇步子微滞,微微偏头,嗓音有些沙哑地问她,“叶漼漼,恩将仇报,你是想勒死我?”

    叶漼漼连忙松手。

    尽管她觉得贴近顾嵇脊背这一行为过于亲密,但隐隐作痛的胃却由不得她选择。迫于形势,最后她只能用手环过顾嵇的脖子,轻伏在他的背脊上。一开始她还有些拘谨,但没过多久,她的脸颊直接压在了顾嵇肩上——

    隔着空间抬头实在太累了。

    街上已无行人,只有时不时冲掠而过的车辆,叶漼漼怔怔看着路灯的投影,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眼睛眨了眨,一层水雾浮了上来。

    顾嵇一路沉默,直到有微热的水滴落在他的脖子上,细微的吸鼻子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叶漼漼哭了。

    他心里有些烦躁,开口时嗓音却很冷静,“你就这么喜欢他?”

    “你对岑遇有敌意。”叶漼漼哭得有些缺氧,呼吸略有急促,“为什么?”

    顾嵇偏了偏头,“我对他没有敌意。”

    “你说谎。”

    “看不清的人是你。”

    叶漼漼想,她有什么看不清的呢?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目标所在,也一直在为此竭尽全力,她或许手段不光明,可有些东西,她实在是太想要了。

    既然她没有那样的客观条件,那么她不得不惨淡经营,努力为自己创造条件。

    *

    叶漼漼已经做好回家被沈淑秋再骂一顿的准备,但或许是因为顾嵇送她回家,或许是因为她胃痛以致于脸色惨白,沈淑秋没再说什么。

    叶漼漼有了个安静且轻松的晚上。

    胃痛随着药效的发作褪去,叶漼漼难得早睡,可她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她看了手机。

    就在十分钟前,岑遇给她发了信息,【对不起。】

    叶漼漼想要回复,可手指悬在上方良久,她都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岑遇先是在办公室里挡在她前面,揽下了所有责任,她很感激他,后来他经过考虑决定与她分手,她也表示理解,现在他又发信息跟她说对不起……

    真要深究,其实他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他只是没有那么喜欢她而已,所以一旦有外力介入他就干脆分手,就像她,她其实也没有很喜欢他,当他提及分手,她也干脆同意,并没有觉得很难过。

    她只是有些焦虑。

    不知道未来如果没有岑遇的帮助,她的成绩会不会跌回原来的水准。

    叶漼漼并不觉得自己聪明,过往的学习经历让她明白,如果她想要有好成绩,她必须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可上到高中之后,她更加明白,有的时候,勤能补拙这个被老师们日日挂在嘴边的法则并不能适用所有的情况,如果她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所谓的勤最终只会变成自欺欺人的方式,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她该怎么办?

    *

    叶漼漼最后还是给岑遇回了信息,【或许应该由我来说对不起,跟我在一起想必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对不起。】

    岑遇秒回,【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够好。】,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

    叶漼漼继续发信息,【岑遇,谢谢你,跟你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也变得比以前更好,希望你以后也越来越好。】

    【漼漼,你一直都很好,是我不够好,希望你以后也越来越好。】

    叶漼漼嘴角弯弯,笑意不达眼底。

    放下手机,叶漼漼去了阳台。

    隔壁阳台也站着一个人,听到声响,那人偏头看过来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

    某些记忆浮现,叶漼漼莫名有些尴尬。

    她想起她之前说顾嵇偷窥她一事,顾嵇极力否认,她却从不相信。或许当日顾嵇真的只是偶然路过阳台,只是……多看了她一眼而已。

    不知道顾嵇会不会讨厌她。

    明明他也帮了她很多次,可是她在他面前似乎总是会乱发脾气,很不讨喜。

    *

    两人并没有打招呼。

    叶漼漼在阳台的藤椅上坐下,她蜷缩起身子,看着天边的星宿发呆。她仍然在考虑同一个问题,没有岑遇帮她补习,今后她要怎么办?

    怎么办?

    沈淑秋可能并不愿意出钱给她补习。

    从初中起,她就有些偏科了,那时候她数学成绩不太好,或许她颇得级里某个老师的眼缘,那个老师竟然主动提出在课后帮她补习,叶漼漼当时很高兴,她回家兴奋地把这件事情说给沈淑秋听,沈淑秋表情却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听闻所有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帮你补课,肯定是要收钱的。”

    再无他话。

    但言下之意赫然明朗。

    沈淑秋不愿意出钱帮她补习。

    如果沈淑秋愿意出钱,她应该会明说,可她当时乃至后来临近中考,沈淑秋一概保持了沉默,她放任叶漼漼数学不好这一事实,哪怕明知这样的结果会影响到她将来的升学。

    此事没有后续,后来叶漼漼唯有挑灯夜读,靠着每天熬夜到两三点去提高自己的成绩,她尽可能拔高自己的擅长科目,初三结束时她的数学成绩依旧平平,中考时她能考出初中阶段最好的成绩很大概率要归咎于命运使然。

    尽管被拒绝额外补习一事已经过去很久,但叶漼漼每每想起都觉得如鲠在喉。

    沈淑秋希望她认真读书的时候,总是会念叨父母赚钱不易,手停口停,忙碌辛劳,如果她长大后想过上轻松一点的生活,唯有努力读书,将来考取一个好单位,有一份旱涝保收的稳定工作。

    叶漼漼深以为然,并为此努力奋斗。

    可说易行难。

    仅凭她一人的天赋和努力,很难去达成那样的目标,她需要外援。

    可她从来没有外援。

    从父母处,她得不到任何额外的助力。

    如果想要外援,也只能靠自己。

    她只能靠自己。

    沈淑秋并不愿意给她请补习老师,有的时候在饭桌上还会故意提及幼时的艰辛,说自己当年读书的时候,父母也没有给什么额外的帮助,一切都是靠自己刻苦摸索。

    叶漼漼按捺不住反驳,“我有同学家里给请了补习老师,他们的成绩都很快提上去了,我数学不好,以后肯定争不过他们。”

    每当此时,沈淑秋都会熟练地转移话题,她会说她工作艰辛,薪水来之不易,补习老师时薪太高,她请不起,又或是埋怨她不够努力,明明同一老师,同一班级,班级第一从来不用请补习老师就能考第一,她为什么不能?

    “我们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你还想要怎样?比起一些不让孩子去读书的父母,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用得着那些辛苦?”

    “做人要知足,不要总说我们对你很差!供书教学,我们已经尽职尽责了,你还想要什么?”

    有的时候实在争执不下,叶漼漼不愿闭嘴,沈淑秋亦不想多说时,她就会冷冷地甩下一句话终结话题,“闭嘴!这都是命,谁让你投胎到这里?”

    叶漼漼只能哑口无言。

    *

    后来几年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从一开始的震惊,痛苦,到后来的接受,叶漼漼想,那二十几年来,她好像都生活在楚门的世界当中。

    一切都真实,一切都虚假。

    叶漼漼有时忍不住会想,当年父母真的没有钱给她请补习吗?还是因为,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儿,日后必定成为他家之人,所以能少花钱就少花钱呢?

    这些年来,父母的确辛劳,需要起早贪黑地工作,供她衣食住行和读书。

    她本不应该埋怨。

    可一切都是最基础的。

    从无额外的投入,她被他们以最基本的成本养大。

    她甚至一度怀疑,如果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如果学费从来高昂,如果她的成绩总是烂得一塌糊涂,她或许根本就完成不了本科学业。

    后来的他们,一个口中振振有词,“还是养女儿好,不用买车买房,只要嫁出去我就轻松了。再干几年等退休,到时候我就能到处去玩了。”

    一个起早贪黑,忙前忙后,辛苦攒钱买车买房甚至因为装修不惜断掉她的大学生活费口中还含糊其辞瞒着她对她哭穷说手头紧,生怕她知情他资产的购置,生怕她来抢夺,只为儿子铺垫好将来的物质基础。

    她终于明白。

    他们的生活并非如他们口中说的那样艰辛,也没有如他们口中的那样拮据,他们手有余钱,只是,只是他们不愿意把钱花在她身上罢了。

    *

    叶漼漼快睡过去的时候,顾嵇喊了声她的名字,他说,“别在这里睡,会着凉。”

    叶漼漼眯着眼睛,声音很轻,“没关系。”

    偶尔生一次病也挺好,不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赖床,就连沈淑秋都会变得柔和。

    算起来还是好事一件。

    睡意很难抵挡,快睡过去的时候,叶漼漼小声地说了什么。

    顾嵇听不清楚,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夜风吹送少女低微的,甚至有点委屈的声音,“顾嵇,你到底是怎么把成绩提上去的啊?告诉我吧……”

    一点尾音很快消失在徐徐的风中。

    唯有夜色沉寂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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