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盛元十五年,浔阳江畔夏家喜得双生姐妹,夏崇礼一掷千金,在浔阳楼庆贺三日,而第四日夏老夫人却没醒过来,当地神婆称双生姐妹不吉利,冲撞了老夫人,影响了老夫人的寿数,须得将一女送至南山寄养至及笄,中间那孩子不得下山,家人不得与之相见,若是不依她所言,不出三年,夏家还会遇到更大的祸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夏崇礼忍痛,瞒着尚未出月子的妻子将爱女连夜送至南山夏家别院寄养,一同前往的只有一位奶娘、一位婢女和一位家丁。

    尚在襁褓里的一双姐妹就此分开,再见时已是豆蔻年华。

    婢女给夏清涟梳好头发,她难得的仔细望着铜镜中略显沉静的自己,红唇轻启缓缓道:“阿满姑姑,我想戴娘送给我的耳环。”

    阿满笑意盈盈,眼角新增的细纹随着笑深了些:“小姐从未戴过呢。”说罢便从桌上梳妆盒内取出一个红色的棉布包,她打开盘口,从红布包内取出一只珍珠耳环,整个过程,夏清涟一直从镜子中注视着。阿满低头把耳环送到清涟耳边顿住,清涟的耳垂红了,阿满看向镜中,此时,清涟低着头在笑,脸颊也染得粉嫩。

    “阿满姑姑,好看吗?”

    阿满听着清涟轻快又小心翼翼的语调,心中不禁酸涩,她轻轻碰了清涟耳朵下坠着的珍珠,洁白的珍珠摇摇晃晃,阿满望向镜中正在看着自己的清涟,用往常那般温和的语调说道:“自然是好看的,小姐原本便生的好看,配上这副珍珠耳环更是锦上添花。”

    清涟笑起来,阿满将她扶起,清涟却顺势拉了阿满的手:“阿满姑姑,走之前,我还是想去同奶娘告别。”

    阿满顿时敛了笑脸,犹豫半晌开口:“小姐,阿诚刚还过来嘱咐,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家里来接您的人就到了。”见到清涟眼中坠落的哀伤,阿满到底还是不忍心,又说道:“小姐,以后您还可以回来看奶娘,况且有我和阿诚两个人守在这里,你放心吧。今日是回家的大日子,到底还是要吉利些。”

    清涟有些微愣,是了,她怎么忘了,自己被送来这里寄养,便是因为不吉利。清涟又问:“阿满姑姑,您和阿诚叔真的不跟我一起下山吗?”

    阿满满眼慈爱:“你阿诚叔腿脚愈发不利索了,回去也再做不了什么事了,我们俩留在这里也能为你守着这个院子。你就放心的回去吧,等你下次回来,阿满姑姑一定给你做好吃的。”

    整座南山被一片白雪覆盖,去往别院山路上的白雪已经被清扫干净,一队仆人落脚在此,随着领头的一声吼,众人重新站好,抬着轿子随着领头往山上去了。

    浔阳江畔,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钻进了一家茶馆,身后的一个小丫头也连忙跟上,“小公子”挑了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下,刚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便看到一个小丫头,她惊讶的问:“碧云,你怎么在这?”

    那位名叫碧云的小丫头连忙坐在了“小公子”的身边,略有些担忧的问:“小姐,今儿是大小姐回来的日子,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那“小公子”只是无奈的将碧云拽住让她坐下来:“公子公子,叫我公子。”

    碧云却吐了吐舌头,指了指她家小姐鼓溜溜的胸前:“可是小姐一看就是女儿家,一点也不像是个公子呀。”

    那小姐泄了气,连忙捂住胸口,哼道:“你怎么不早说?白费我一番苦心。”那小姐羞恼的瞪了她一眼,碧云只是捂着嘴笑,那小姐也是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碧云又问:“小姐,您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这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肯定又要罚你禁闭的。”

    那小姐看着窗外,然后说道:“我就是想清涟了,今日是她回来的日子,我想在这等她。”

    碧云不解:“为何要在这里等大小姐?”

    夏清漪莞尔:“清涟喜欢听书,我同她说过这家茶馆是浔阳地界说书最好的茶馆,等她回来,我便要在这里等她。”清漪从窗子探出上半身往外看,手里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一个没握好,扇子掉了下去,她连忙探头往下看,一个青衫布衣的男子正捂着头,弯腰捡扇子。清漪嘴里念叨着糟了糟了,一边往楼下跑,碧云一看也连忙跟着跑出去了。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清漪跑到那人跟前连忙道歉。

    那人比清漪高出一头,他看着跑来的姑娘,虽是身着男装,但却掩饰不住姣好的面容和明亮如星的双眸,他低头,手中的折扇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他看了一眼后将折扇递过去,稍微弯腰道:“无碍,还与姑娘。”

    清漪有些羞,她接过那人递过来的扇子,那人对清漪点头,便抬步离开,清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连忙叫住了他:“哎,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那人身形一顿,回头不解的看着夏清清漪。

    夏清漪走上前去说道:“我今日不小心砸到了你的头,应向你赔礼道歉,但是我今日有要事,明日定向你赔礼。”

    那人连忙摆手:“姑娘本是无心之过,况且姑娘刚才已经向我道歉了,无需赔礼。”

    清漪不干:“那怎么行,我向来是有恩必报,有仇必偿,从不欠任何人的。”

    那人有些无奈:“真的不必了。”

    清漪涨红了脸,不依他:“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那人只好作罢,对着清漪行了一礼:“小生刘文亭,子子博,家住浔阳书院旁。”

    清漪这才满意:“我叫夏清漪,那我明日去寻你。”

    刘文亭不欲再与其纠缠,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碧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缓了半晌才说:“小姐,你怎如此大胆,要让老爷知道你当街询问陌生男子姓名住处,老爷定要让你抄写家规,关你禁闭。”

    清漪嘟囔:“我怎么知道。”她望了望刘文亭离去的背影,脑海里还回荡着他刚才那温和的笑容,忽地,清漪觉得自己的心扑腾扑腾重重地跳了几下,她赶紧捂住胸口,往茶馆里走去。

    浔阳江畔,夏家,走过朱红色的大门,望着气派、宽阔、整洁的庭院楼阁,夏清涟只觉得陌生,看到端坐在正厅的那一对中年夫妇,夏清涟有些不知所措,她端端正正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身后的丫头仆人也跟着行礼,夏清涟轻声道:“父亲、母亲。”

    望着一模一样的面容,气质、行为甚至说话语气都不相同的女儿,夏崇礼和夫人楚奕媛满眼满心都是心疼,此时,楚奕媛已经起身来到女儿身旁,眼泪也已经自眼角滑落:“涟儿,你受苦了。”

    见母亲落泪,清涟也觉心中苦涩,感受到母亲的疼爱,这么多年积攒的委屈,一点点崩溃,清涟也忍不住落泪,泪珠越来越大,后来也是哽咽的说不出话,只觉得无法喘气,楚奕媛见状更是哭的凶起来,她搂过自己的女儿轻轻地抚顺女儿的后背,二人哭作一团。一旁的夏崇礼也红了眼眶,见夫人和女儿痛哭,他别过眼去。

    不多时,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爹、娘,清涟、清涟到家了吗?”一个风风火火的“小公子”一边嚷嚷一边跑进家门,此人正是夏清漪。

    见到来人,夏崇礼虎着脸道:“你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万一再染上风寒,像上次似的躺上一个月看你还敢不敢!”

    夏清漪嘿嘿一笑上前拉住清涟和母亲的手:“爹,我只是想去接清涟回来,我去茶馆等她,谁知道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

    清涟看着这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明明常常通信,了解对方的一切事情,但是此时仍然觉得很神奇,她略带抱歉的说:“抱歉,清漪,是我不好。”

    清漪也来回看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姐姐,她眨了眨眼睛调皮的说:“好姐姐,不用和我道歉。”

    这对双胞姐妹似是心有灵犀,相视而笑。

    傍晚的家宴就设在夏家,只是家中上下,并未邀请他人,姐妹二人坐在一起,清漪性格活泼,让清涟感觉轻松很多。

    倒是清漪有些不满父亲的安排:“爹,今天可是姐姐回来的大日子,您怎么如此小气只是在家设宴?我可听说我和姐姐出生以后,你可是在浔阳楼宴请三日呢。”

    夏清漪的话直戳夏崇礼的心窝,当年神婆的话一直横亘在夏崇礼的心间,他至今都是相信的,若不是夫人苦苦相求,他定是要等到半年后,两个女儿行完及笄礼再接回清涟,他生怕接回女儿家里又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即便不在一起,都活着也是好的。见夏崇礼瞬间黑了脸,楚奕媛连忙对夏清漪使眼色表示不要再说了,而这时,夏清涟也连忙轻声道:“清漪,你误会父亲了,父亲是为了我着想,我在南山习惯了,不习惯外出,也不习惯见生人,想慢慢适应家里的生活。”

    夏崇礼看了一眼夏清涟,对于女儿的善解人意,夏崇礼内心是无比愧疚的,他有些不忍,只好又数落夏清漪:“你什么时候能像你姐姐这般懂事我就放心了。”

    夏清漪偷偷撇嘴,夏清涟在桌下的手轻轻拍打夏清漪,两姐妹又是默契的相视一笑。

    晚饭后,楚奕媛拉着夏清涟说话,夏清漪在旁边陪着,陪着这二人一起落了好几次泪,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夏清漪拉着姐姐同母亲请辞:“娘,我和姐姐要去睡了,姐姐今日赶路累了一天了,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您再拉着姐姐说话,天都要亮了。”

    楚奕媛眉目间也带着倦色,她含笑看着二人:“好了好了,是娘不好,你们快去睡吧,漪儿,带你姐姐去房间睡吧。”

    清漪拉着姐姐的手:“好不容易见到姐姐,今天我要和姐姐一起睡。”

    楚奕媛满眼宠溺:“好好,都依你,快去休息吧,你可不许拉着姐姐问东问西的,让姐姐好好休息。”

    清漪拉着姐姐扭头便走,她的力气挺大,清涟险些绊倒,她扭头对母亲匆匆行礼便随着清漪离开了。

    清漪拉着清涟来到一间屋子,打开门以后,清涟愣住了,这和她在南山别院住的屋子几乎一模一样,清漪忍不住拉着清涟躺了下来:“姐姐,欢迎回家。”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