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褚懂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睁眼第一个想法:地府怎么跟人间差不多?

    树影后退,阳光接替,面前有寒光闪过。

    他眯眼,不解地对上持剑的她。

    “春秧,你怎么也……该死,那些混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春秧收回剑,拔出腰上的刀,在他胸口点了三下,提醒道:“没死,不过,差不多了,我要动手了。”

    他抬手在胸口四处拍,不是硬的,不是凉的,摊开手掌再合拢,抬起手放在眼前,遮挡了阳光,眼睛舒服了。

    真是活的。

    春秧将刀竖直掷下,刀插在脚边的木板上,发出短促的嗡嗡声。

    褚懂翻坐起,回头一看,拉车的是马,赶马的是齐椿。

    “你……你们……我会连累你的,春秧,你们走,把马给我,我回去,把这事了结。你不懂,这些人疑心病重,就算拿了替身假装也骗不过去的。前朝那个,是真死了,他们还要扒坟,把尸骨掏出来看看才放心。”

    春秧把刀拔了出来。

    褚懂闭嘴,眷恋地看了最后一眼,随即闭上眼等死。

    唰唰唰……

    “大椿哥儿,你看,我这手艺怎么样?”

    齐椿回头瞧一眼,笑道:“不错。梳剃社?也不过如此。”

    春秧得意大笑,拍拍衣衫,跳到前边和他并坐。

    褚懂摸了一下凉飕飕的脑袋,望着路边不断后退的杂树出神。

    背后的他们在欢笑,风带着剃下的发丝飘向远处,三千烦恼丝里夹杂的曾经,都随风而去了。

    他没问要去哪,他们也没说要去哪。一路往南赶,夜半时停下来歇息,春秧靠着树打盹,齐椿过来给他送吃的。

    “你……你不恨我吗?”

    “恼过!你差点伤了她!”

    “那你……我和她的过去,你不……不想做个了结吗?”

    “依我的脾气,恨不能剐了你。但我不能伤你,她的心太柔软,有一丝风沙,将一生难受。”

    “她是最好的姑娘,曾经一心一意待我,是我辜负了她。这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如今她眼里只有你了,我知道,在她心里,我和鲁源是一样的了。”

    恐怕还要靠后!

    齐椿轻咳一声,郑重地告诉他:“我们成亲了!”

    把话都说开了,亲眼见他们亲亲热热,亲眼听到这个消息,褚懂发现那种难受劲反而淡了。难怪出家人要剃头,这像是开启了悟道的门,少了发丝束缚,人变得通透、襟怀洒落。

    “这样也好,你武功高,能护住她。小时候第一回见,你出拳刚劲有力,我羡慕得不得了,想拜你为师,只是要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自嘲一笑,将手里饼子送到嘴边,咬下一大口,见他要走,嚼几下,咽了,焦急地喊道:“等等,我们再说会话,我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话了。哈,像是做了个很长的噩梦,真的,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蛊,做下这些事来。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嘴里说的,耳朵里听来的,都是些假话。我没有骗你,这样的日子很没意思,你就不要做官了,至少别做大官。她不喜欢那些规矩应酬,她不屑于说假话,厌烦那些客套。”

    “你放心。”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断肠春,我也知道你做了哪些事。秦青松能成大事,后边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得归你。”

    “那你还把玉玺给我?”

    “是给她的,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

    他将剩下大半张饼塞进嘴里,含着它发出几声癫笑,随即痛苦地说:“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倘若不是为了它,我们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本来胸无大志的,是什么时候改了想法?

    和褚郝?斗气,不忿被褚阭?打压,不甘被褚印?冷待,担忧会被拆散……

    一桩桩,一件件,推着他忘了本心,没头没脑往前乱冲乱撞。如果不是怕得罪太后少了扶持,他可以做那个任性妄为的王府世孙,不必顾忌郝歠菽舒服不舒服而做出那些让她伤心的事。那样的话,就算是王府破败,她也会不离不弃——她从来不是贪恋膏粱锦绣的人。

    收到锦囊以后,他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从来没去过京城,和她们一块自自在在长大。福王府被抄,他在西北流放多年,一直是她陪伴守护。她为了让他吃好穿好,跟着人去押镖,风餐露宿,吃尽了苦。梦里也有锦囊,大赦之后,她送他进京,叮嘱他先去见皇上,将两个锦囊都交上去投诚。梦是那样的真,他至今还记得那木屋的触感,记得她煮的面汤特别甜,还有许多许多。

    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可是因为他的愚蠢,它永远不会来了。

    “求你了,你守着她,好好过日子,别为了那些虚名浊物辜负她。”

    齐椿笑笑,说:“你放心,我志不在此。”

    他回头,看着树下的她,小声说:“她有了身孕,容易疲乏,睡得沉,委屈你让一让。”

    褚懂惊得立刻跳起,原地转了几圈,恼道:“那你还带着她到处乱跑乱跳,有你这样当夫君的吗?”

    他抓抓头,胡乱安排:“这附近有没有城镇,得赶紧找个大夫瞧一瞧,多开几剂安胎药。师兄,你拿我做投名状,管它是谁的地盘,我这身份,总能换点儿好处。你跟他们说,要个大点的宅子,清静点,得吃点好的,还有还有,被子得用好的……”

    春秧被他的聒噪吵醒,皱眉说:“我好好的,瞧什么大夫?”

    这家伙知道她有了身孕,不发狂,还唠唠叨叨,更让人意外的是他居然喊起了师兄。

    她看向大椿哥儿,大椿哥儿走过来,蹲下抱起她,笑道:“他说的有理,你到车板上躺一躺。他是个爷们,在野地里睡几晚,磨炼磨炼,我看挺好。”

    褚懂跟了两步,又懂事地停住了,连声说:“对对对!”

    春秧依言去板车上躺着,天气转凉,齐椿打开包袱,取出外衫给她盖上,又在旁边生了火。

    褚懂跟着瞎忙活,时不时瞟一眼,不经意就问了出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齐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赶紧说:“老大夫把得出。”

    “没那个必要。”

    褚懂没听出他的意思,自顾自说:“头胎生个男孩好,省许多麻烦。”

    春秧恼道:“女孩怎么你了?”

    齐椿忙说:“女孩更好,名字都取好了,就叫粟瑛琭?。”

    他拿了根细柴,顺手写了出来。

    “世人都爱个男孩,我不是嫌弃女孩,只是怕你……师兄啊,婆媳天生不和,要是那个女人找麻烦,你要护着她。”

    齐椿不想提苏凝如?,没接这话。

    褚懂继续操心:“瑛琭,瑛琭……这名字不错,怎么不姓齐?”

    齐椿大大方方说:“我入赘,孩子自然随她姓。”

    春秧不恼了,咯咯笑起来。

    褚懂本想跟着笑,但他笑不出来。男人入赘,本该矮人一截的,可看着他,为何越发高大?

    “你愿意?这……你不怕人笑话吗?”

    “我孑然一身,因为她才有了家,我不怕人笑话,只怕人嫉妒。”

    齐椿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褚懂莫名就心虚,扪心自问,若真的还有机会,他愿意入赘吗?

    愿意的,千万个愿意!

    她的家,是最好的家,她这人,是最好的人。什么世俗偏见,滚他娘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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