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指纹认证成功、瞳孔认证成功。”

    “嘎吱——。”

    何遇急促推开布满铁锈的网吧地下室大门,清洗到发黄的鞋子三步并作两步重重踩在布满灰尘的楼梯踏步上,带动浮尘在空中旋转、跳跃,一曲舞毕,又缓缓落幕归于寂静。一切,了无痕迹却又在悄然变化。

    隔壁楼的幼儿园正在进行六一亲子课外活动,活力四射的笑闹声包围着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墙体随风飘荡,散落于土壤之中。

    谁也不会想到,在联邦军队封杀榜中高居榜首的--钺能者医院,就隐藏在熙熙攘攘的闹市网吧之中,价格低廉和网速飞快使得它成为附近大学的学生来包夜开黑打游戏的最佳地点,当然,也是病人家属光顾的最好借口。

    撬开地下室尽头房间中左下侧墙壁的最后一块砖头,何遇指尖轻轻抚上坑坑洼洼的墙面,心中暗暗感触着其中的第8处凸起。

    “呼——有了。”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她没有着急动作,再三确认自己寻找的凸起位置正确后,毫不迟疑地按动隐匿在凸起处的暗红色开关,按压时间三长一短一长,随着机关答案的正确输入,一条光滑的金属通道瞬时出现在何遇的眼前,她没有迟疑,直接跳下。

    病房内,床头低矮的桌子中心处孤零零放置着一盏破旧台灯,散发出的昏黄光线不经意间照过已脱落了大半的墙皮,楼体中红色砖块就这么赤裸裸暴露在空中,视死如归,孤注一掷地保护着核心钢筋。

    何遇半跪在母亲床边,一周前,母亲的皮肤还是滑嫩白皙,她强迫自己放松呼吸,用微微打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病床上布满皱纹的容颜。

    母亲的身体上插着各种红蓝管子变得更多了,交错繁杂。虽然知道都是为了维持、监测生命体征,但何遇就是心里发堵,就像一颗颗磐石叠压胸口,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岳清与何遇存在母女之间独特的精神感应,精神力受强大的母爱催发,岳清很快就从昏迷中醒来。

    “你来了呀,吃饭了吗?”沙哑但雀跃的声音似精灵一般飞入何遇耳朵,踏着耳道纤毛,敲响耳膜,抚慰她焦灼又紧张的心脏。

    “嗯嗯,吃了,锅包肉,很香。”何遇敏锐察觉到自己的松弛,母亲又为自己这不争气的女儿释放了灵蔚技能,她没有开口拒绝,如往常一般聊天。

    这是母爱的表达方式,也是孝心的表达方式。何遇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不愿母亲为自己耗费更多的精神力。

    主治医生周怜青识趣地退出病房,轻轻关上房门,给母女俩留下足够空间。

    “能得到你的夸奖,可见是真的好吃,我也想尝尝。”

    “没问题,下次一定给你带来。”

    母女俩都默契地没有提起病情,努力让聊天氛围变得轻松。

    “你看,宿舍楼下的看门拉布拉多昨天生了4只崽崽,软软糯糯。你觉得哪只合眼缘,我去求了舍管抱来陪你好不好。”何遇兴致勃勃地打开照片挨个向母亲介绍着。

    “你看这只通体乳白的,耳朵却是金色的,一靠近它,它就自动趴下让我摸摸脑袋,还傻傻地冲着我笑,可会讨人开心了。每次我离开,回头看它的时候,它都呆呆地蹲着冲着我的背影傻笑,搞得我都有点不敢跟它玩,每次离开都感觉自己在犯罪。”

    “这只屁股上有爱心图案的,最爱窝里横,每次喝奶都是第一个到的,最后一个走的,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它有望成为第一只被强制断奶的狗狗。每次我靠近它,它都嗷嗷地冲我龇牙咧嘴,是那种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绝对可以感受得到它骂得很脏的程度。”岳清不禁调侃道,“还挺好玩的。”

    “这只更是重量级,社交王者,几乎学校里的小狗都认识它,他的窝里每天都躺着不同的小伙伴,永远不知道它的下一位睡觉搭子是哪位,实在是让人佩服。”

    “最后这只就可怜了,难产来着,从宠物医院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结果狗妈妈不认识它了,对它极其冷漠。不过它倒是挺锲而不舍,每天都跟在狗妈妈身后刷脸,结果还真让它做到了,现在狗妈妈已经允许它在窝里睡了,血缘关系还真是奇妙。”

    “妈妈,你想好了没~喜欢哪个?”何遇期待地看着母亲。

    “我想,我想离开这里。”岳清沉思了许久,凝视着女儿乌黑的眼睛,平静又坚定地说出酝酿许久的话。

    沉默开始蔓延。

    “好啊,你想去哪里治疗,我这就联系。”“你看,它吃饭真的超级快吧。”她继续翻看介绍着相机中的小狗照片,装作没听出母亲的话外之音。

    “阿遇,我主修天赋钺能中的治愈术,在这一领域的成就也是极高,曾救治过无数人类以及同类,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岳清没想让女儿糊弄过去,干脆直接地戳破窗户纸。一只手轻轻搭落在何遇掌心,干瘪清灰与丰满红润形成鲜明对比。

    沉默继续蔓延。

    医者不自医,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

    “你不知道!相机放在你这里,你选好了给我发消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要睡会吗?”何遇不想再被游说,直接从根源打破逐渐凝重的氛围,中断话题,干脆利落地逃跑。

    “好,一会你回去慢点,注意安全。”岳清很清楚让女儿放弃自己的生命,眼睁睁任由自己死去,一时之间确实是难以接受,因此并不急于一时,没有继续开口劝说。

    哄睡母亲后,何遇走出病房,抬眼就看见周怜青双腿交叉靠在阴暗的走廊墙壁,在偷溜出病房的昏黄光线中,香烟散发的烟雾相互纠缠,竞相爬上他浅棕色的发梢,明明是热闹非凡的场面,但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只觉得苍凉孤寂。

    “我只是被学校外派一周,没来看她,病情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她?”何遇浑身肌肉紧绷,活像只炸毛的刺猬,话语中的质问十分明显。

    “抱歉,你母亲体质特殊,病情恶化进度比我们想象得更快,我已经动用了一切手段阻止病情发展,但是毫无办法。”周怜青见她出来,随手将香烟捻灭,左手将因过于疲惫而摘下的金边眼镜重新戴上。

    “她的皮肤大概一年前就已经开始衰老,所以每次见到我们之前,她都会将皱纹隐藏。”周怜青轻叹一声后,继续说道:“你之所以这次能看到,是因为她的修复能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再次隐藏,你刚才应该还看到了,她的手部血管已经开始变灰,出现坏死现象。”

    迷惘在何遇眼中升起。

    面对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后辈,周怜青很难开口直接说出死亡这两个字,轻叹一声后,带着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悲伤,相对委婉地说出了诊断结果。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她将永恒沉睡。”

    何遇听闻此话,一时之间竟站不太住,直接瘫坐在昏暗的病房门口,浸满汗水的衣服紧贴在斑驳的墙壁上,脊背瞬间窜出一股刺骨凉意遍布全身,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周怜青默默脱下自身的大褂,弯腰盖在何遇身上。冰冷的消毒水味夹杂着温热的体温包裹着她。

    “可我看她,精神状态还不错啊,怎么会...怎么会……”何遇此刻像极了迷途的小鹿,深陷无边困惑,呆呆地用湿漉漉眼眸紧紧盯着周怜青。

    “刚才是她最近这一个周以来,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病情如雪崩之势,已经进展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周怜青根本不敢直视何遇的眼睛,他站起身来,透过病房上的小窗户,凝视着躺在病床上再次陷入昏迷的岳清,轻轻开口说道。

    何遇想起刚才自己的赌气离开,后悔没有再多陪陪母亲,只想着自己逃避,却不知道母亲用了多少精力才唤醒自身。

    “周医生,不,周叔,周叔,求求你,求求你,你救救我母亲。你是母亲最信任的人,你不能看着她就这么,就这么...”何遇不断地低声哀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的血,不是用我的血就可以吗?这次一定也可以的。”她迫切地撸起袖子,将细瘦的胳膊递到周怜青身前,渴望听到肯定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血液治疗对你母亲的病来说,效果逐渐减弱了,直到现在,彻底失效。”他并没有低头看,话语中带着浓重的无力感,直接掐灭了何遇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因长时间频繁抽血,何遇肘窝处已经变青发紫,密密麻麻的针眼看得人胆战心惊。

    周怜青收回在好友身上的目光,正准备离开让何遇自己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突然发现她的肘窝处布满瘀青,激动发问:“嗯?你抽血后的针口怎么没有愈合?”

    “不会啊,每次抽完血后,我都立刻吃下秘制修复药,伤口2—3秒后,就愈合了呀。”她被周怜青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自己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了解的,何遇带着哭腔下意识回答道。

    “那这是什么?”周怜青一个眨眼,刚刚还伤痕累累的肘窝竟然光洁如初,一点痕迹都找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虚幻而已。

    “这是没愈合?这是愈合了啊!”何遇止住哭泣,缩回手臂,看着自己白净的手臂不禁纳闷地自问自答。

    “不是这个,是刚才,刚才你肘窝密密麻麻的针口,你没看见?”

    “没有,我没看见。”何遇从周怜青急切的口吻中,敏锐听出自己身体好像是存在了一些问题,这或许会成为挽救母亲生命的转机,拼命回想之后,给出了回答。

    周怜青在昏暗的走廊来回踱步,口中反复说着“不对不对不对。”

    他感觉自己脑海中一片混乱,不停被撕扯,好像身处迷雾之中,他抓它逃,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揭开谜团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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