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湫城长大,湫城是江南的一个小城。

    祖上世代从商,四处漂泊,做些小本生意,虽未能攒下深厚的家业,至少衣食无忧。

    阿爹过了弱冠之年,听闻江南的制扇手艺极好,京中的贵人多的是人愿意为一把好扇子掷千金,便从京都南下入了江南。

    后来制扇的手艺没学到,娶了一个貌美非常但脾性暴躁的江南女子回京,便是阿娘。

    阿爹待阿娘极好,暑热难耐,阿爹拿着小扇追着给阿娘请风去燥,隆冬严寒,阿娘身子骨弱,畏寒得厉害,他便守着阿娘,暖床添炭,抓药煲汤,从不假手他人,他二人活成了话本里叫人钦羡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阿爹阿娘成亲的第二年,便有了我。

    听奶娘说,阿娘临盆时,进进出出都是换血水的人,阿娘险些捱不过来,好在老天庇佑,母女平安。

    阿爹给我取名素晚,愿我纯善,又意在和我阿娘相见恨晚,这不知羞的!

    我满周岁之后,阿爹举家搬到了湫城。

    外祖父是有名的大学士,娶了一个交了兵权的女将军,闲时收几个学生,隐在湫城里和烟火作伴。

    阿爹阿娘十分宝贝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

    但琴棋书画、礼义廉法、枪戟棍棒,便是我哭着闹着,也硬是让我随着外祖父夫妻二人学了下来。

    及笄前一年,中秋那日傍晚,我在院中闲逛。

    忽然听到不远处假山后头传来说去赏花的爹娘的声音,我便匿了脚步声,小心靠近,正想着好好吓吓他们,却听阿娘叹气道,“明年晚晚就要及笄了,我怕……”

    怕?蛇虫鼠蚁,五毒不惧的阿娘会怕什么?

    我歇了吓人的心思,躲着偷听。

    阿爹:“这些年来,晚晚习文学武,平平安安,不像会有性命之忧,大抵是惠远师父算错了。”

    阿娘:“我还是不安,过几日便去寻他再请一个平安符罢。”

    阿爹:“依你,回去罢,闫叔应是做好了饭,等着我们。”

    我还未反应过来,二人便绕过假山瞧见了我。

    当即脸上变幻莫测,还是阿娘反应快,先堆了笑迎上来,“你这孩子几时来的,怎不出声呢?”

    我瞧着阿娘片刻,蓦然笑道:“过几日,带上我一道吧,我还没见过佛门里的师父呢。”没见过他们忽悠人的样子。

    二人闻言,都蹙了眉头,似不赞同。

    “既是求我的平安,我若能自己去求,神佛岂不因我心诚感动,佑我无忧。”

    阿娘眉头拧的更深了,“你素来不信这些,怕要惊扰……”

    阿爹急忙打断,“那便一道去罢。”

    我笑着应下,揽着爹娘往回走,用过饭,赏了月,便回了屋。

    我是不信神佛的,什么神佛庇佑,就那泥塑的人,能做些什么,不过是那些信众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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