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没好啊!脱个衣服也这么磨蹭,跟个小姑娘似的!”

    孟金生不耐烦地嚷嚷着,下一秒,戴忆卿身上裹着个大毛巾从洗手间里挪了出来,双手还不停地把胸口处的毛巾向上提。

    孟金生的面部线条变得有些僵硬,他看着她笨拙地迈进温泉池里,最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对面。

    两人沉默了良久,孟金生低声开了口:“其实,我是个观念很开放的人,你懂我意思吗?”

    戴忆卿打了个寒颤,双手抱紧了胳膊,“啊?”

    孟金生伸手划了划水池里的水,“我虽然喜欢女生,可我对不同性向的人也很尊重。”

    戴忆卿疑惑地看向孟金生,只见他的眼中写满了诚恳,似乎正在等她说些什么。

    “我、我也是。”戴忆卿稀里糊涂地附和道。

    孟金生清了清嗓,意味深长地挤出一个微笑。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随时来找我聊聊,既然一起打过架,我们就算是兄弟了。”

    戴忆卿不明白孟金生的意思,也只能笑着回应:“好的好的,没问题。”

    话音刚落,孟金生忽然起身径直地向她走来,她吓得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捂住脸。

    四周传来一阵“嘶嘶”的响声,戴忆卿慢慢地把手从脸上拿开,只见孟金生正站在水池中央,低头盯着一颗逐渐溶解的彩色圆球。

    戴忆卿恍然大悟,她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的池边上摆放着一筐各种颜色的泡澡球。

    随着圆球的消逝,池子里起了一层厚厚的白泡泡,戴忆卿放松了些,逐渐停止了颤抖。

    孟金生扯过池边的小袋子向她走了过来,他撕开包装,用棉签蘸了些碘酒。

    “胳膊伸过来。”

    戴忆卿顺从地抬起胳膊。

    “嘶……”

    碘酒接触到伤口时,戴忆卿控制不住地往后缩了一下。

    “这点疼你都受不了么?”孟金生的语气有些嫌弃。

    戴忆卿立马伸直了胳膊,“只是有点凉罢了”。

    孟金生瞥了她一眼,继续给她上药,只是这回戴忆卿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法轻了些。

    看着他耐心又细致的动作,戴忆卿不禁问道:“你怎么……”

    “这么熟练?”孟金生接道,“你没听说过久病成医么?”

    戴忆卿苦笑,孟金生从小到大没少挨打,该是早就习惯了受伤。

    她忍不住偷偷地观察孟金生,跟几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相比,他的肩膀似乎宽了些,肤色比以前黑了点,胸膛看起来也强壮了不少。

    只是他的两肩有些深紫色的勒痕,戴忆卿想这大概是他去码头打工时留下的。

    “你为什么要去做苦力?”

    他总不可能是因为缺钱吧?

    “我要攒钱,做苦力挣钱快。”

    收好碘酒,孟金生从袋子里拿出来一瓶红花油。

    “攒钱做什么?你家又不缺钱,啊……”

    戴忆卿突然感到背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扭过头,只见孟金生正在按摩她的脊背。

    如此亲密的动作让戴忆卿再也招架不住,她赶紧起身躲到水池的另一边。

    “这点小伤,不用涂药了。”

    看到戴忆卿的反应,孟金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抱歉,我忘了你是……”

    “谢谢你的药,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戴忆卿连滚带爬地从水池里逃出来,抓起衣服便躲进了洗手间。

    孟金生将头靠在池边,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今天那个把他赶出门的女孩。

    ****

    在船厂面试的当天,戴忆卿就被录用了。

    可第一天上班,她就在船厂的大门口看到了孟金生,他自在地倚在门口的柱子上,丝毫不在意工人们投来的目光。

    见对方朝自己走过来,戴忆卿赶紧加快了脚步,她知道孟金生会有多讨厌她在他家的船厂上班。

    “戴忆卿,别来这儿上班!”孟金生抬手挡在戴忆卿面前。

    戴忆卿无奈道:“我要生活,我要挣钱,我不是你啊!大少爷!”

    孟金生不悦地皱起了眉:“你要是为了帮陈开源,我可以借钱给他,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不还也行!总之你别来船厂干活!”

    戴忆卿抬眼盯着孟金生,更加坚定了要进厂工作的决心。

    “孟金生,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戴忆卿了,你休想用钱控制住我!”

    说罢,她将孟金生的胳膊甩到一边,快步走进了大门。

    戴忆卿的主管叫梁红梅,她个子不高,身形消瘦,深灰色的上衣穿在她身上几乎大了两个尺码。

    令戴忆卿感到诧异的是,梁红梅不过四十岁左右,可她的头发却几乎全都白了。

    看完戴忆卿的人事资料,梁红梅不禁闭紧了唇,脸也跟着垮了下来,她没有搭理戴忆卿便自顾自地在前面走。

    “人事部招的什么人啊!没别人了吗?”

    梁红梅的自言自语令戴忆卿心里一紧,可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戴忆卿原以为,作为星途镇现今唯一留存下来的船厂,造船现场会很忙碌热闹。

    可眼前这广阔的生产线上却只有一条船坞上面架着一艘组装了一半的船,工人们也没有在干活,而是坐在地上抽着烟闲聊。

    “呦!红梅,新招的小妹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手里掐着烟朝她们走了过来。

    梁红梅抬了下眼皮,用食指匆匆指了指戴忆卿。

    “新来的,负责保洁。”

    工人们盯着戴忆卿,全都鸦雀无声。

    戴忆卿向前迈了半步,礼貌地鞠了一躬。

    “大家好,我叫戴忆卿,你们叫我阿卿就好,我刚来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

    听到“戴忆卿”三个字,工人们忽然有了反应,他们互相交头接耳,却没人搭理她。

    中年男人将烟送到嘴边,眯眼打量着戴忆卿。

    “是那个戴家的闺女吗?”

    “还能有哪个戴家?”梁红梅没好气道。

    戴忆卿不自觉攥紧了裤线,自打十年前那场海难发生后,她时不时地就会受到有些镇民的排挤,虽然她早就习惯了某些异样的眼神,可心里却依旧有恐惧。

    “本想着由我来给大家介绍,没想到我来晚了一步啊!”

    一个温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戴忆卿扭过头,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戴着个金丝边眼镜,半黑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工作服,看起来挺拔又高大。

    可令她感到震惊的是,他身后居然跟着孟金生。

    “老高,这是……”抽烟的男人疑惑道。

    “各位,今天我们厂新来的除了后勤部的戴忆卿,还有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小伙子,孟金生,从今天起,他会负责现场管理,让我们欢迎他们两位年轻人!”

    说完,男人真诚地鼓起掌来,工人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掌声稀稀落落。

    “戴忆卿,我比你年长不少,以后我就叫你阿卿可以吗?”男人笑着朝戴忆卿伸出右手。

    戴忆卿心里一暖,恭敬地与男人握手。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雪松,是咱们厂的总工程师,技术部归我管,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说罢,高雪松抬手指向那个抽烟的男人。

    “这位是咱们厂资历最老的工程队长,张双贵,负责管理咱们厂和外包队的所有工人。”

    戴忆卿望向张双贵,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掐着烟的那只手,不过一秒又放了下去。

    “红梅,别愣着,快过来让年轻人认识一下咱们厂的大功臣啊!”

    高雪松随即拉着梁红梅走到戴忆卿和孟金生面前。

    “这位是咱们后勤部的大当家,梁红梅女士,她可是咱们厂的老员工了,十八岁起就在后勤部任职,已经在厂里工作二十年了。”

    梁红梅没有开口,她冷淡地点了下头便转身走了,高雪松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孟金生的肩膀便追了出去。

    看着孟金生悠然自得的神情,戴忆卿忍不住把他叫到了一边。

    “你非要将我赶尽杀绝吗?”

    孟金生一愣,反问道:“我在我自己家的船厂工作很奇怪吗?”

    “你……”

    戴忆卿哑口无言,孟金生却脸不红心不跳,嘴角还牵起一丝诡计得逞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多说无用,转身跑去工具间干活,见对方走了,孟金生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傍晚,戴忆卿一下班就一溜烟跑了,孟金生来不及追,只好自己骑着摩托车回家,可他却在半路遇到了谢祖亮。

    见到孟金生,谢祖亮立即殷勤地跑到他身边。

    “在这晃悠什么呢?你爸不需要你帮忙吗?”

    谢祖亮摇摇头,凑上来小声道:“生哥,你进厂怎么也不带我一个啊?太不够哥们儿意思了……”

    “消息传得还真快啊……”孟金生撇了撇嘴。

    “我进厂是有特殊原因的,虾仔,你听哥的,如果你想出人头地,就去康城闯闯……”

    “生哥,我就求你这一回!从小到大我没怎么求过你……”谢祖亮低三下四地拽着孟金生的胳膊。

    “虾仔,不是我不帮你,我是不想让你空欢喜一场,船厂早就不是昔日的那个船厂了……”

    孟金生正要解释,却看到在谢祖亮身后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一个穿着破旧的男人“扑通”一声给一个女子跪下了,他手里攥着一个红包,嘴里还不停地道谢。

    “那不是老魏吗?”谢祖亮扭过头。

    “你认识他?”

    孟金生的目光不由得移向那个戴着大檐帽的女子,虽然面容被宽大的帽檐遮住,可他总觉得那女子的衣着有些眼熟。

    “我家邻居,他是船厂的老员工了,前年船厂裁员他就下岗了,他家里有两个女儿,老婆还残疾,这两年过得挺不容易。”

    孟金生虽然从不过问船厂的事,可他知道最近几年由于渔业越来越不景气,船厂的订单也就越来越少,船厂裁了一批员工,像老魏这样辛苦半辈子却没有好归宿的工人还有许许多多。

    随着那女子将老魏扶起,她的脸突然从帽檐下显现了出来。

    “那不是你……那不是栾秀珠吗?没想到啊,她……”谢祖亮不敢再说下去。

    孟金生沉默地望着她,心里升起了一丝疑惑。

    拒绝了谢祖亮进厂的请求,孟金生回了家,他进厂工作的事,孟家自然人人都知道了。

    眼看着曾经游手好闲的孙子走上了正道,孟老爷子别提有多高兴,可身为船厂总经理的孟世雄却一百个瞧不上孟金生。

    在他眼里,这个儿子就是个天生反骨,十几岁就敢跟自己老子动手,大学四年从不回家看一眼,一回来就借着拆除鱼市建酒店的事跟他作对,不仅坏了他挣钱的好事,还因此得罪了镇长。

    眼下孟金生进厂说不定就是要继续搞破坏,他知道老爷子疼孙子,明面上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让他的应声虫李友财多留意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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